正文 第二十章圓了香火夢(1 / 3)

話說鹹豐九年端午節,張忠民在“一家坪”一次割下一百三十七顆人頭,在曆經這段艱辛的過程中,他找到了殺人的快感,進入到了柒天武所描繪的殺人的“最高境界”。當捕快蔣秋生為他殺了胡媚瑤上前向他道賀時,張忠民猛然想起胡媚瑤偽造的“王堃仁借銀”文書還在羅富生手中,遂向蔣秋生打聽羅富生的下落。蔣秋生道:“我說你可以高枕無憂,你聽我的就行了,羅富生一家九口都死在你的刀下啦!不信,他們的屍首就躺在離胡媚瑤不遠的地方。”

張忠民不是親眼得見當然不放心,可他並不認識羅富生,就算認得,這滿地血肉模糊的屍首也無從識辨,幸好每個死犯後背都插了死牌,那死牌上寫有姓名。張忠民逐具屍體查看,果然看到了寫有“羅富生”三字的死牌,心中千斤重石終於落地。蔣秋生感歎道:“為人得意時要想到會有背時的一天,凡事不要過分,得饒人處且饒人,如果不給別人生路,自己也不自覺踏上了絕路。”

張忠民不悅道:“你這話就不對了,胡媚瑤、羅富生落到今天的下場好像是我報複他們。”

蔣秋生自知失口,忙道:“我開個玩笑,你別往心裏去。”

“一家坪”的營兵擁簇著萬廷一開始退場,一部分死者的親屬忙著入場收屍,啼哭之聲不絕於耳。如今天氣潮熱,蒼蠅奇多,屍體時間久了易發臭,李政光一班公差正用石灰處理現場。張忠民心裏很舒暢,想著剛才自己的出色表現很是得意,尤其回味吞咽新鮮人血時的感覺,甚是妙不可言。回到衙門,鄭正文對他的本領讚不絕口,親手把“掛紅”銀錢賞給他,連一向不苟言笑的知州萬廷一也緊握他的手久久不放,並說了一句:“你是一個真正的男人!”

陳氏、王逸紅在家裏很快也聽到了胡媚瑤、羅富生兩家滿門抄斬的消息,都長長地鬆了口氣。這天是“端午節”,都梁人稱之為“半年節”,各家各戶都割肉、打酒以示慶賀。張家也不例外,王逸紅婆媳二人辦了豐盛的酒席等張忠民回來。

張忠民從衙門回到日升街,街上已經支起七八個棚子在操辦喪事,那些家中沒有死人的街坊見了張忠民不再像過去那樣視而不見,而是主動討好打招呼,那些死人的親屬則對他怒目相向。

張忠民進屋後就向母親和妻子提出,這日升街不能住下去了,得換個地方,陳氏婆媳也表示支持,正好這兩年有點積蓄,張忠民開始在外麵留意房子。

農曆七月十六,劉長佑大敗石達開,被圍九十餘日的寶慶府解圍,太平軍敗退老巢廣西。

農曆臘月,張忠民在水西門喬家大院附近購得一處平房,全家在年前擇日遷入。張忠民的新家較偏靜,喬家大院住的是富人,極少與人往來,張家總算找到了一處理想的安居之地。時逢亂世,張忠民的收入比過去增加了不少,唯一讓全家人不稱心的是王逸紅總是隻見開花不見結果——雖懷孕多次,都是中途流產了,為此,婆媳二人沒少去寺廟燒香拜佛,求菩薩保佑早生貴子。

鹹豐十年,萬廷一離任,由道光進士謝廷榮任知州,鄭正文亦隨萬廷一離開都梁。鹹豐十一年,新化籍舉人袁綬署都梁知州,及後,每年都換新知州,有時一年竟有三個知州來到都梁,正應了那句古話——鐵打的衙門流水的官。張忠民對走馬燈般換知州的衙門早已習以為常,這對他來說也不重要,他心中最牽掛的還是張家香火。王逸紅自從下嫁他,雖“年年花開”,卻不見結果,到後來幹脆連花也不開了,月經時早時晚,這事放在日升街,街坊早就要說三道四了,好在喬家大院的人從不管別人的事。

王逸紅生不出孩子,最揪心的還是陳氏,自從媳婦進屋她就盼望著抱孫子。陳氏一年年老去,光緒十年,她終於未能看到孫子而抱恨西去。

娘死了,張忠民去雲山妙尼寺報信,但沒有見到妹妹。妹妹自從出家,極少回來,隻在張忠民搬到喬家大院後回來認過一次門。她在出家前說過絕話,要母親、哥哥當作沒有她,沒想到她果然絕情如此。

張忠民帶著對妹妹的抱怨心情從雲山回到家裏料理母親的後事,沒想到就在當天晚上妙湛領著一班尼姑回來了。母親的喪事辦得十分熱鬧,還多虧了妙湛做主把持。

陳氏的遺體在家停厝了二十一天,每天都由尼姑翻著花樣做佛事,出殯後張忠民夫婦非要留妙湛在家中住一宿,兄妹二人傾心敘舊。妙湛見哥哥四十六歲了還沒有子嗣,就讓他在母親的“三七”之後去一趟妙尼寺。

又是二十一日過去,張忠民依約到妙尼寺,這次仍然是沒有見到妹妹,寺裏的妙翠師父交給他一個大布包,稱是妙湛師父外出雲遊時留下的。

張忠民提了布包回到家中打開,原來都是一些炮製好的中藥,分成若幹小袋盛了。內中有妙湛的字墨,寫的全是如何煎煮、如何吞服之類。

王逸紅服完丈夫帶回的藥,月經果然就正常了。

光緒十年農曆十二月的一天,張忠民從衙門點卯回來,見妻子在廚房扶著漱洗缸直淌涎水,且伴著一陣陣幹嘔,遂上前問道:“你不舒服了?”

王逸紅止住嘔吐:“你回來得正好,快去泡菜壇裏給我撈泡菜吃,我心裏堵得難受。”

張忠民一聽就喜不自禁道:“是有喜了吧,你有多久沒來月經了?”

王逸紅道:“這兩個月都沒來‘紅’。”

張忠民道:“這就是有‘喜’了,你莫亂動,我這就去給你撈泡菜。”

自此,夫妻二人全心全意守護著王逸紅的肚子,整日提心吊膽,生怕還像過去一樣。他們就這樣一天天熬著,看著肚子一天天長大……

轉眼到了光緒十一年六月,這天張忠民正準備出門,卻見一壯年漢子一路認著門牌走來。張忠民覺得這漢子麵熟,一下子又想不出來,也正在這時,那漢子卻先開口叫他:“張師傅總算找到你了,你住在這個地方還真不好找。”

張忠民問道:“你是誰……我記不起來了。”

漢子道:“你真是貴人多忘事,我是半邊街的。”

張忠民終於記起來了,喜道:“原來是匡師傅哪,記得,記得,你婆娘叫夏侍蓮,棺材匠的女兒,當年你替我捎過妹妹的信。屋裏坐,屋裏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