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緒十六年,蒙古正紅旗人福昌任知州,王紅貴看準了福昌喜巴結,就曲意迎合,至年末,升為衙門主事。
其時,都梁境內平靜,湘省局勢不穩,常有土匪鬧事。七月二十八,澧州土匪廖星亮在朝天鎮集會起事。八月初四夜,廖星亮率二百餘人殺了當地團總等地方官員。廖起事後,匪眾增至四五百餘人。八月初十,廖星亮率眾在澧州城外放火,圖謀劫獄救同夥。湘省巡撫張煦派兵鎮壓。九月,廖星亮遭張煦“圍剿”,同夥陳後無等人被捕後即斬首,廖星亮等首領得以逃逸。九月二十一,巡撫張煦以澧州匪患奏請清廷。清廷命嚴拿逸犯廖星亮。
這些社會上的事,對張忠民來說閑時聽聽無妨,並無多大的實際意義,每當知州福昌和王紅貴喜形於色說起時,他渾然像個局外人。
光緒十七年四月初一,張忠民點了卯正要回家,王紅貴叫住了他。王紅貴這一次的表情比平常客氣了很多,先是暄寒問暖,然後才轉入正題:“張師傅,知州大人找你有事。”
張忠民心裏納悶,隨口道:“他找我有什麼事?”
王紅貴道:“他沒講,看樣子可能是好事。”
張忠民忐忑不安地來到福昌的公廨,福昌先是認真打量他,半晌才道:“真個是人不可貌相啊,張師傅原來還有這樣的手段!”
福昌沒頭沒腦的一句話讓張忠民心裏發毛,忍不住問道:“知州大人找我有何事?”
福昌沒有正麵回答,仍然盯著張忠民:“聽說你一口氣割下一百三十七顆人頭?”
張忠民不以為然道:“那是哪年的老皇曆了。”
福昌點著頭,道:“不錯,是個人才,是該讓你去大地方發揮更大的作用。”
張忠民一聽就明白福昌要派他去別的地方殺人,偏偏這段日子王逸紅的身體不好,他不想出門,便道:“稟大人,小人今年五十有三,年歲不饒人,也是過一天算一天了。”
福昌道:“當年黃忠七十掛帥,薑尚八十出山,你才五十掛零,正當行時,何敢稱老?”
張忠民道:“小人豈敢和將相相比?我是一介草民,人家是天上降下來的將星、相國,大人這一說,令小人無地自容。”
福昌道:“你不要自謙啦,洪、楊之亂剛剛平息,百業待興,如今又鬧上了會黨,朝廷正是用人之際,你有你的特長,理當重用。這幾天你不必來點卯,也不要外出,在家裏等消息。”
張忠民道:“不知朝廷要小人幹何勾當,大人可否透露一二?”
福昌道:“這個你不用打聽,到時定會知曉。”
張忠民回到家中,把這事告訴了妻子。王逸紅道:“要是在過去,隨你上雲南、走四川都沒事,自從生了凱月,我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你離家一兩天還行,要是一去十天半月,家裏連水都沒得喝。”
張忠民道:“這事我知道,可知州大人一副不容置疑的模樣,要是不幹恐怕就拂了他的麵子,日後不好說話。”
王逸紅道:“這事你可向王主事說說,萬一不行時再提一些要求,其實家中隻要解決了柴和水,其他事我還做得動,凱年快六歲了,也能支使一些小事。誰讓我們是吃公家飯呢,俗話說‘端人碗服人家管’。”
張忠民覺得王逸紅說得也有道理。張忠民原來以為知州說的事起碼要等上三五天才會有消息,誰知第二天即四月初二李政光就過來通知道:“張師傅準備好了沒有?知州要你今天動身去長沙。”
張忠民道:“為何這麼匆忙呢?你知不知道這一去要幾天才能回來?”
李政光道:“去多久難說,但長沙有六百多裏路程,這一去少說也要一兩個月。你家中的情況衙門裏也知道,王主事會安排人幫忙挑水、買柴的。”
張忠民沒想到這一次衙門裏想得如此周到,也放下心來,鬆了口氣道:“你先回衙門吧,我收拾好了就上路。”
李政光道:“即刻就走呢,王主事派我送你,連馬都備好了,已經等在外麵。”
王逸紅趕緊替丈夫收拾,無非備幾套路上換洗的衣服,一會兒就收拾好了,隨後還要下廚房。這時屋外傳來馬的嘶鳴聲,李政光急道:“王逸紅你還要拿什麼?外麵在催了。”
王逸紅道:“給你們烙幾張餅帶在路上吃,一會兒就好。”
李政光道:“還烙什麼餅,給公家辦事還能餓著我們?張師傅我們走吧。”
張忠民提了包袱就走,王逸紅跟在後麵送出門,張凱年、張凱月兄妹二人在屋簷下玩捉螞蟻,也不知道對父親說句吉利話。
喬家大院外麵有幾個公差牽著兩匹棗紅大馬。王逸紅自從嫁到張家就沒和丈夫分開過,此時更是難分難舍。張忠民道:“你回去吧,好好看住兩個孩子。”
王逸紅鼻子一酸,忍不住落淚了,道:“忠民,有些話本不該在這個時候說,我一個弱女子,自從進了張家門,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如今又為你生了一兒一女,你可以忘了我,但不要丟下你的親骨肉不管。”
張忠民不愛聽了,道:“你當我是去上任麼,我一個劊子手,沒有別的能耐,長沙那樣的大地方安置不下我,你放心,我遲早會回來的。”
李政光壞笑著道:“王逸紅也有她的道理,你這次去長沙是巡撫張煦大人點的將,他定會重用你。長沙是大地方,花花世界,你要壞良心,還愁沒女人給你生孩子麼!”
王逸紅一聽淚如雨下:“忠民你聽到了嗎,要是那樣我也沒辦法,我在家等你兩個月,兩個月不回來我就不等你了。”
外麵等了多時的公差不耐煩了,大聲催促,張忠民也不願與女人糾纏,和李政光上了馬往北而去。究竟張忠民這一去凶吉怎樣,且聽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