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一章威驚長沙城(1 / 3)

話說張忠民由李政光陪同騎馬北馳,沿途驛站皆有當地官吏負責食宿,馬跑累了又換新馬去下一驛站。如此有六七天,就到了省城長沙。

張忠民、李政光都是頭一次來省城。大地方果然與都梁大不一樣,高大的城牆氣勢恢宏,雕梁畫棟的建築頗具王者之風,甚至連街上的攤販走卒的言談舉止也遠非小地方可比。

二人進入省城是初七的申牌時分,他們一路打聽,到接洽地點縣正街“都梁人家”已是酉牌時分。負責接待二人的王曉利是巡撫張煦的幕僚,他操一口純正的長沙話。一見麵他就問二人:“你倆誰是張忠民師傅?”

張忠民回答道:“我就是張忠民。”

王曉利好奇地打量著張忠民,然後道:“沒什麼特別嘛,和我們一樣有鼻子有眼睛,你怎就那樣厲害呢,一口氣割下一百三十七顆人頭?”

張忠民被王曉利看得有點不自在了,道:“什麼厲害不厲害的,換了誰都幹得了,不過是有機會罷了。”

王曉利道:“你謙虛呢,我是從衙門裏出來的,知道在法場斬人不比打仗,眾目睽睽之下斬那麼多人,沒有幾把刷子是辦不到的。”

李政光不甘受冷落,趁機問道:“巡撫大人召張師傅來幹啥,王大人可否透露一二?”

王曉利道:“當然是與他的本行有關,二位一定餓了,我先帶你們去吃飯。”

王曉利要張忠民、李政光把行李寄存在“都梁人家”,然後領兩位到不遠處的火宮殿吃長沙臭豆腐、口味蝦。二人也許是期望太高,對這長沙的名食竟然沒有太深的感受,留在印象的也就是一個“辣”字。王曉利能喝酒,但他申明明天有事不能多喝,隻能喝五成。酒過三巡,彼此都熟絡了,張忠民問道:“小人想請教王大人,長沙大地方不缺劊子手,何故大老遠的把我調來?”

王曉利放下酒杯道:“當然是有原因的,要不誰知道都梁有個張忠民——萬廷一你知道嗎?”

張忠民點頭:“知道,他在我們都梁當過知州。”

王曉利道:“這就對了,萬廷一和我們張巡撫是同科進士,前些天下麵捉拿到一批特殊欽犯,朝廷十分重視,用刑也與往常不同。張巡撫發愁找不到夠膽的劊子手,萬廷一正好在場,說起都梁有個劊子手十分了得,一氣斬了一百三十七人仍是精神抖擻。”

張忠民這才明白是萬廷一的即興吹噓害得他離開妻兒來到長沙。

王曉利對張忠民十分客氣,吃罷飯又陪二人去到“長沙盆堂”洗澡。如此張忠民有點不太理解:“洗澡在旅館找個背人的地方就可以了,為何還要去專門的場所?”

王曉利道:“我知道你們都梁男人是怎麼洗澡的,熱天用一隻木盆打點熱水在天黑的時候坐在屋簷下——這哪叫‘洗澡’,分明是擦身子,我帶你們去見識真正的洗澡!”

張忠民、李政光好奇地跟著來到“長沙盆堂”,但見一個極大無比的水池裏站滿了赤條條的男人。在池子四周的竹床上也躺了幾個,“搓背師傅”正在為他們“搓背”。張忠民、李政光頭一次經曆這樣的場麵,有點害羞,入澡池時用雙手捂住私處。泡了半個時辰,王曉利也要他倆上去“搓背”,他倆一開始感到有一種無地自容的羞臊,後來才慢慢習慣。

洗完澡已經是亥牌時分,王曉利的家在長沙,他又把二人送回了旅館。

張忠民、李政光乍來長沙,對一切都新鮮好奇。次日一早,張忠民聽說天心閣就在附近,忍不住想去看看。二人一路問過去,沒走多久果然就到了天心閣腳下。

李政光站立山腳下抬眼看到雕梁畫棟、飛簷翹角的天心閣,內心神往不已,提議道:“張師傅,這麼好的去處不親眼看看,等於白來一趟長沙。”

張忠民道:“改天吧,等辦完了正事再來看,快回轉吧,恐怕王曉利去旅店尋我們了。”

李政光依言,一路感歎道:“這一趟我沒白出來,想不到離開了都梁,外麵還有這麼好的地方!”

張忠民道:“這話跟我說沒事,讓人家知道會把你當鄉巴佬——這天下大得很,長安、金陵比長沙不知繁華多少倍!”

李政光道:“你怎麼知道?莫非你去過長安、金陵?”

張忠民道:“我在書上看到,古人留下了不少詩篇,不信我念給你聽——‘功名盡在長安道,今回少年明日老’;‘客自長安來,還歸長安去。狂風吹我心,西掛鹹陽樹’;‘總為深雲能蔽日,長安不見使人愁’;‘長安大道連狹斜,青牛白馬七香車。玉輦縱橫過主第,金鞭絡繹問侯家’。”

李政光道:“都是說的長安,不關金陵什麼事。”

張忠民隨口又吟道:“‘金陵夜寂涼風發,獨上高樓望吳越’;‘風吹柳花滿店香,吳姬壓酒勸客嚐。金陵子弟來相送,欲行不行各盡觴’。”

李政光道:“你們讀書人知道這世上有很多好玩的地方,我覺得不是好事,比如鄉下人養狗,從來不給它肉吃,它就隻知道紅茹、剩飯的味道。如果哪一天讓它聞到了肉的味道,而又吃不到,這對它來說是一種折磨,何況你還是人呢。所以,我們不識字的人也有不認字的好處。不瞞你說,我都有點後悔來長沙了,因為我發現這裏比都梁好,我真想留在這裏不走了。”

張忠民道:“你是欲望很強的那一類,總不能把別人想得和你一樣。我讀書的樂趣就在於明白事理,並從中找到樂趣,如果我在書上看到長安、金陵、開封是好地方,然後就不切實際想著非要去看看這些地方不可,那我的書等於白讀了。”

李政光固執道:“反正在書上看到沒什麼用,不如不知道。”

張忠民道:“從書上看到還是比什麼也不知道好,比如這天心閣上麵就有曆史名人的不少石刻對聯,還在我沒來這裏,就知道天心閣聳立於城南,隔著湘水與嶽麓山遙遙相望。上麵許多的古跡掌故。鬧‘長毛’那陣,這裏還是戰場呢,洪秀全的愛將蕭朝貴就戰死在這裏。你說得沒錯,來長沙不看天心閣等於白來,辦完事有了好心情,我要好好的遊覽一番。”

二人回到旅館時,王曉利果然已經來了。三個人在“甘長順”吃罷早點,王曉利領著他倆滿街找酒坊。每到一處,王曉利隻嚐一口搖搖頭就走開了。一連去了幾家酒坊都是這樣,張忠民忍不住問道:“王大人嚐酒幹什麼?”

王曉利道:“嚐酒當然是想買。”

張忠民道:“這麼多酒坊,難道沒一家滿意?”

王曉利道:“我要買很衝的那種,這些酒都不衝。”

李政光插言道:“買衝酒幹什麼?”

王曉利道:“給張師傅喝,他今天要辦事。”

張忠民道:“今天要斬的人有多少?如果超過二百名死犯還是備點衝酒為好。”

王曉利道:“哪有那麼多,一共才二名欽犯。”

張忠民笑了起來:“才兩個人就是叫我剮千刀、萬刀都不必喝酒,傳出去也太掉分了。”

王曉利道:“還真叫你說準了,今天就是要千刀萬剮欽犯!你既然有這樣的手段,不用衝酒也罷,看來我們真是找對人了。”

張忠民、李政光隨著王曉利來到一處荒涼之地,不遠處聳起一座氣勢恢宏的牌樓,上書“小吳門”三字。張忠民失聲叫道:“這就是小吳門?”

王曉利帶著幾分得意的神色道:“這裏正是小吳門,你們知道這地方是幹啥的嗎?”

“知道,這裏就是省城的法場!”李政光搶過話說。

王曉利道:“聽人說你們都梁也有這麼個地方,叫‘一家坪’對吧?小吳門可不是‘一家坪’啊,這裏處斬的人是沒法用數字計算的。張師傅,你能在這樣的地方一顯身手,這輩子你就沒白當劊子手!”

張忠民道:“不知道今天要處斬的人有什麼特別之處。”

王曉利問道:“廖星亮你知道麼?”

張忠民道:“聽說過,是澧州的匪首,據說官軍圍剿他時逃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