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二章歸途驚魂夜(2 / 3)

張忠民隨口撒謊道:“他問我是哪裏,我也沒說真話。”

王一風以教訓的口氣道:“出門在外,不要輕易和陌生人話說,當心禍從口出。”

張忠民不以為然道:“人家在這條船上做事呢。”

王一風撇下張忠民,向立在船尾的曾銅柱打招呼:“這位師傅聽你的口音很熟,請問尊姓大名、仙鄉何處?”曾銅柱報了名,王一風說,“曾師傅原來是高沙人士,曾家村那是個有名的地方,道光二十三年出了一件大事,那時候曾師傅還沒出生吧?”

曾銅柱道:“你說的是曾如炷殺死知州徐光弼那檔事吧?那年我三歲了。”

王一風道:“殺死知州的不是曾如炷,是曾以得,曾如炷是鬧事首犯。你們曾家人對此事是如何評價的?”

曾銅柱道:“殺朝廷命官,絕對是十惡不赦的死罪,我的評價是官府很大度、仁慈,雖殺了七八十人,也沒滅他們九族。”

王一風繃著臉:“什麼‘沒滅他們九族’?聽曾師傅的口氣好像你不姓曾?”

曾銅柱道:“我與曾如炷不是一個支係的,祖上原在湘鄉居住,到我爺爺的爺爺那一代才遷到都梁,算起來我和曾國藩大人是一脈相承。”

王一風道:“曾國藩是聖人,你們家有好風水。”

曾銅柱道:“我家的風水都被曾大人占盡了,落到我就沒有出息,在船上當舟子。不過曾大人還算認親,我家在高沙建祠請他寫對聯,盡管他身居高位,公務繁忙,還是提筆寫了一聯。這盈聯寫得真是絕了,道是——資水如帶,鳳嶺如屏,四麵盡環淑氣;孝子在周,忠臣在漢,千秋無愧宗風。”

張忠民一聽曾銅柱說起了曾國藩的盈聯,忍不住插話道:“這‘孝子在周,忠臣在漢。’你知道是說哪兩個人物?”

曾銅柱道:“說的當然是我們曾家人,天下孝子的典範是春秋末年魯國的曾參;漢代的曾潭是文武忠臣,官拜尚書郎。如果連這個都不知道,我就枉姓一輩子曾了。”

這時船老大從艙裏鑽出,立在船首,他見曾銅柱光照顧了與客人說話忘了用力氣搖櫓,幹咳一聲喊道:“船太慢了,加把勁,不要耽誤客人的路程。”

曾銅柱趕緊息了口,專心搖櫓。這是一條小型客船,載客量為三十餘名,船上有四名舟子,曾銅柱在船尾搖櫓,兩邊各有一名舟子在奮力劃槳,另有一名舟子手持長長的竹篙立在舟首把握方向。

此時太陽已升起數十丈高,曬在臉上有點灼人,王一風幾次提議回艙裏休息,張忠民隻是不依,李政光本想進去,見同伴不走,他也坐著不動。船上是一陣陣搖櫓劃槳的聲音,曾銅柱沉默了一陣兒,忽見岸邊有一女子走過,就扯開喉嚨唱起了小調——

遠遠見妹飄過來,不高不矮好人才;

走路好比蝴蝶舞,坐下好比蓮花開。

藍襖汗衫花布鞋,妹妹好比牡丹開;

兩眼明似青銅鏡,抬頭照亮九條街。

得妹一言千年想,得妹一花萬年香;

出門三年不帶米,妹的話兒是幹糧。

王一風終是耐不住曬,站起身拍拍屁股走了。望著王一風進了艙,李政光就對張忠民道:“這個靖州佬,好像很害怕我們和姓曾的舟子說話,他莫非有什麼事瞞著我們?”

張忠民道:“你知道這條船是到哪裏去嗎?”

李政光不假思索道:“當然是去都梁。”

張忠民追問:“何以見得?”

李政光道:“王一風是出門老手,他不會亂上船。”

張忠民道:“如果我要告訴你,這條船是去別的地方,從長沙到都梁根本不通水路你會怎麼想?”

李政光疑惑地望著張忠民:“你說這條船去哪?”

張忠民道:“衡州。”李政光大驚,起身要走,張忠民扯住了他,“你要去哪裏?”

李政光憤憤道:“我要去問王一風為何欺騙我們。”

張忠民“噓”了一聲,示意李政光不要大聲:“這個王一風十分可疑,如果他真是歹人,我們得弄清楚他是何目的,先不要打草驚蛇。”

李政光不解道:“我倆除了襠裏那東西再無他物,他能圖我們什麼!”

張忠民道:“我和你想的一樣,可是我們不能讓別人也這麼想,這社會太複雜了。”

李政光道:“他懷疑我們有錢?”

張忠民點頭:“我們說過沒帶一文錢,可能正是這句話引起了他的注意,我們犯了這個大忌。”

李政光歎道:“我們還真不該說這句話……那怎麼辦呢?”

張忠民道:“不過也不一定,或許是我們多慮了。”

李政光道:“出門在外,還是多一個心眼好,權當他有謀財害命之心吧,我們應該小心為妙。”

張忠民道:“如果他是歹人,絕不會單人獨馬,應該還有同夥,反之,如果有同黨出現,就能肯定他是個歹人。”

李政光點頭:“有道理,那就多留神吧。剛才那個舟子和你講些啥?”

張忠民道:“他也看出了姓王的是個奸人,提醒我多加防備。”

李政光似有所悟道:“難怪他害怕我們和曾銅柱說話,依我看他是不是靖州人很值得懷疑。”

張忠民點頭:“我也這樣想,反正出門在外,誰都不能輕易相信。”

李政光瞟了一眼還在唱小調的曾銅柱:“他呢?”

張忠民道:“他是都梁人不假,剛才王一風有意試探,如果他說了假話就會在我們麵前露餡——從這一點兒證實王一風是存了心機的。”

李政光望著張忠民:“他這樣做有何目的?”

張忠民道:“很簡單,希望我們不要信任曾銅柱,信他就可以了,他擔心曾銅柱向我們透露這條船的目的地。先裝傻瓜也不要與曾銅柱搭話,倒要看他想玩什麼花招。”

行了半個時辰,站在舟尾的曾銅柱又向張忠民打招呼:“蔣老鄉前麵有一個碼頭,需要買東西可上岸,這裏靠了岸要到天黑了才停船。”

張忠民道:“知道了,謝謝老鄉的好意。”張忠民就進艙和王一風坐在一起。稍後李政光也進來了。

王一風問道:“那舟子又和你說什麼?”

張忠民知道他一直在暗中窺視,遂如實道:“他提醒我湘潭縣碼頭快到了,可以上岸買東西。”

王一風道:“這個人不地道,最好不要理他。”

李政光問:“他如何不地道?”

王一風道:“誰都知道高沙曾家是一族的,他偏說自己和曾國藩一脈相承,這種人連祖宗都賣,他還能算好人嗎?”

李政光忍了一陣,終是忍不住,問道:“王老鄉,這船直達都梁嗎?”

張忠民吃了一驚,伸手暗掐李政光。王一風也被問得一怔,盯了李政光半晌才道:“長沙沒有直到都梁的船,中間要轉幾個地方,你們不用多問,跟著我走就行了。”

張忠民又暗掐李政光,示意他不要開口,自己趕緊道:“我們聽王老鄉安排,你去哪我們也去哪。”

王一風這才放下心。又過了半個時辰,湘潭碼頭到了,王一風趕緊站在船頭,有數名客人上了船,其中有一位背負包袱的瘦高個與王一風交換了眼色,然後就坐到了張忠民的左邊。這一細小的動作被張忠民看在眼裏,他心下一沉,暗忖:這家夥會不會就是王一風的同黨?

船老大到艙內問了一遍,見沒有人要上岸,船又繼續南行。

天漸漸黑了,船到一個小鎮才靠了岸。船老大係好纜繩來到艙內:“各位客官,湘潭縣到了,有要住夥鋪的上了岸就是,別忘了明天辰牌準時開船;在船上過夜的請管好自己的行李。”

王一風對張忠民、李政光道:“二位跟我一起上岸住夥鋪,這船上蚊子多,會把人吃了。”

張忠民道:“我們沒錢,你一個人去吧。”

王一風想了想道:“既然你們不願去,我也在船上過夜算了。”

張忠民的心提了起來,他是有意試探王一風,想不到這家夥果然不願離開,很顯然是怕他倆跑了。船上客人都沒有上岸,這年頭錢難賺,能省則省,他們都帶了幹糧,吃完後就站在甲板上用毛巾沾了河水擦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