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上船的瘦高個一路上不與人說話,張忠民想著如果他們是一夥的,肯定會找機會接頭。他從船尾出來去到甲板上“擦澡”,到了外麵,與李政光耳語幾句,他又從船首進了艙中。
船艙裏黑燈瞎火,伸手不見拳,客人多數已經上岸乘涼去了,張忠民蹲身接近自己的座位,果然聽到王一風與瘦高個在說話——
瘦高個:“是這兩個人嗎?你不要認錯了。”
王一風:“絕對不會認錯,自從廖星亮哥哥遇害,我就一直跟蹤這兩個劊子手。”
高瘦個:“他們是哪裏人,你打聽到了嗎?”
王一風:“他們是都梁人,那劊子手叫張忠民,另一個不知道叫什麼。”
張忠民全身驚得汗毛倒豎,原以為王一風隻是個謀財害命的歹人,做夢都沒想到竟是廖星亮的黨羽……他屏住氣,再聽下去——
瘦高個:“你是如何與他搭上關係的?”
王一風:“他們第一次來長沙路程不熟,必定要找同伴,我就謊稱是靖州人。”
瘦高個:“你為何不稱是都梁人?”
王一風:“口音不同,那樣會露餡,你在鎮上等了多久了?”
瘦高個:“這兩天我估計你那邊會有消息,一直在碼頭等你,腿都等麻了。”
王一風:“腿麻了不要緊,別把腦袋給麻了。”
瘦高個:“你還別說,腦袋也麻了,幸好你還知道站在船頭,要不就錯過了。看來這是天意,該這兩個劊子手死了。”
王一風:“淩遲我們大哥,不叫他們償命天理難容。”
瘦高個:“如何處置他們?”
王一風:“原來打算把他騙到夥鋪趁熟睡結果了,這兩個窮鬼沒錢住店,等他們疲倦時再下手——你帶家夥了嗎?”
瘦高個:“帶了,兩把二十幾斤的斧頭,我磨了整整三天,可以用來剃頭。”
王一風:“帶了家夥就好辦,半夜過後大家都困了,幾斧頭砍死了往水裏一扔就大功告成。”
高瘦個:“他們快回來了吧?”
王一風:“該差不多了,我過去看看。”
高瘦個:“我也想擦個澡,一塊兒過去。”
王一風:“我先走,你等一會兒再來——一起走他們會懷疑。”
張忠民趕緊躲在一邊,王一風、瘦高個都離座後,張忠民回了自己的位置,他伸手摸瘦高個的包袱,果然摸到了硬邦邦的兩把斧頭。稍後李政光過來劈頭就問:“他們沒說什麼吧?”
張忠民怕他承受不了,就道:“沒說什麼——他問你了嗎?”
李政光道:“他沒見到我倆在一起當然要問,我就說你上岸買東西去了。”
張忠民道:“你馬上到岸上去等我,稍後我有要事與你商量。”
李政光走後,張忠民趕緊來到船尾,他輕輕拍了拍正在打盹的曾銅柱。曾銅柱驚醒過來,認出是張忠民,正要開口,卻被手指堵住了嘴,曾銅柱會意,跟著張忠民上了岸——李政光已經等在那裏。
張忠民引著曾銅柱、李政光離船很遠才停下來。不等張忠民開口,曾銅柱就道:“我知道你們遇上麻煩了,那高個子和姓王的是一夥的?他帶了兩把斧頭,我想告訴你們一直沒有機會。”
張忠民點頭:“他們確實是一夥的。”
曾銅柱道:“他們盯很久了——你們帶了很多銀子?”
張忠民將錯就錯:“不是很多,但也不少。”
曾銅柱道:“我明白了,他們想謀財害命,需要我幫什麼嗎?別客氣,我們是老鄉。”
張忠民道:“這地方我不熟,求曾老鄉指一條生路。”
曾銅柱想了想道:“這裏有一條官道通往湘鄉,回都梁必須經過湘鄉,問題是他們不見了二位還會追……要不這樣好了——這鎮上很熟,幫你們找一處安全的地方住下來,天亮後就好辦了。”
張忠民道:“大恩不言謝,救命之恩沒齒難忘。”
曾銅柱道:“親不親,故鄉水,危難之際我不幫你誰來幫你?快快取行李過來,我在這裏等你。”
張忠民道:“行李就不要了,無非幾件舊衣服,還是逃命要緊。”
曾銅柱引著張忠民、李政光在鎮上七轉八拐,來到一偏僻客棧。客棧的店家與曾銅柱很熟,他給張忠民安排了一間房子。曾銅柱一再叮囑店家,如果有過來打聽,萬萬不可透露這裏住了都梁客人。
曾銅柱走後,張忠民雖然身上有異味,也不敢出門洗澡,李政光把門掩上追問:“忠民你說那兩個人沒說什麼,肯定是騙我。”
張忠民此刻仍是驚魂未定:“我怕你承受不了,才不敢跟你說。”
李政光道:“不就是謀財害命麼,我已經猜到了。”
張忠民道:“如果隻是謀財害命還好說,我就不瞞你了,這二個人是廖星亮的黨羽,專為追殺我倆而來。”
“這……”李政光霎時臉如死灰,一雙腿劇烈抖動,很久才說出話來,“淩遲欽犯是官府的事,我們不過是執行者,他們為何要追殺我們?”
張忠民道:“他們奈何不了老虎,就拿猴子撒氣。”
李政光道:“我好悔啊,原本不該我來的,我隻是一時貪玩,想來長沙看看,誰想到會遇上這樣的麻煩,嗚——”李政光哭了起來。
張忠民勸道:“你先別哭,你這包樣子,我後悔告訴你真相了。”
李政光不哭了,抹去淚望著張忠民:“你說我倆該怎麼辦?”
張忠民道:“好好休息,養足精神明天好趕路。”
李政光點點頭,一聲不吭地上床去了。張忠民吹了燈也和衣上床,放了蚊帳。李政光不到一炷香功夫就打起了呼嚕,張忠民卻翻來覆去無法入睡,眼睜睜等到亥牌時分,他突然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今夜這小客棧會發生點什麼……
張忠民心神不寧,繼之又感到渾身難受——這樣的天氣不洗澡確實難受。他起了床,輕輕拔下門閂出了房間,準備向店家討點熱水擦身子,可是卻不見店家守在大門口。他喊了幾聲,見無人應答,就不再喊了,他去到廚房,有一鍋現成的熱水。他舀了一桶熱提到屋簷下擦起了身子。
擦完澡,張忠民全身神清氣爽,正準備把提桶送回廚房,就發現幾個人影向這邊走來。正是四月初十的時節,天上的月亮露了半邊臉,它正鑽出雲層,把清輝撒向大地。月光下,張忠民一眼看見了瘦高個,心下一驚:莫非他們尋到這裏來了?張忠民趕緊躲在灌木叢中。
那群人走近了,一共有四個人,他們到了客棧門口就不再前行,像是要商量什麼,這更令張忠民生疑。張忠民定睛看時,驚出了一身冷汗,這四個人竟是王一風、曾銅柱、瘦高個和店家!天啦,他們原來是一夥兒的!
張忠民定了定神,竊聽他們在商量什麼——
店家:“他們已經睡死,我是聽到呼嚕聲才來叫你們的。”
王一風:“你再去看看,若無變故即可動手。”
瘦高個:“沒有必要,幹脆一步到位,誰跟我進去下手?”
曾銅柱:“我跟你去。”
王一風:“二位當心,那個姓張的可是個劊子手,手毒得很。”
曾銅柱:“既然如此,還是先看看再說。”
瘦高個、曾銅柱進了客棧,王一風和店家守在外麵,稍後曾銅柱急急跑出來向同夥報告:“大事不好,門是開著的,隻有一個人睡在床上,已經被我結果了,正是那個劊子手不見了蹤影!”
店家:“我才出來不久,應該沒有跑出多遠,我有辦法叫他出來送死!”
那店家進入客棧,旋即傳出狗叫聲,一條惡犬在門外嗅了嗅,然後齜牙咧嘴地徑直向張忠民躲藏的灌木叢走來。欲知張忠民性命如何,且聽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