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精誠)
(石景山人曰)
這就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鬼哪裏是人的對手?況鬼頭鬼腦,鬼鬼祟祟之鬼乎!當然,誰夢想有鬼白白送錢上門來,隻要想想這句話就會立劉夢醒有錢能使鬼推磨。誰聽說過“無錢能使鬼推磨”?更別說讓鬼白送紅包了!
鬼吃人
南康縣營民區敬之,宋元嘉元年與息共乘舫,自縣溯流,深入小溪,幽荒險絕,人跡所未嚐至。夕登岸,停止舍中,敬之中惡猝死。
其子燃火守屍,忽聞遠哭聲,呼阿舅,孝子驚疑,俯仰間,哭者已至。如人長大,被發至足,發多被麵,不見七竅,因呼孝子姓名,慰唁之。孝子恐懼,因悉薪以燃火。此物言:“故來相慰,當何所畏,將須燃火?”
此物坐亡人頭邊哭,孝子於火光中竊窺之。見此物以麵掩亡人麵,亡人麵須臾裂剝露骨。孝子懼,欲擊之,無兵杖。須臾,其父屍見白骨連續而皮肉都盡。竟不測此物是何鬼神。
(譯文)
南康縣有個百姓區敬之,在南朝宋元嘉元年與兒子一起坐船從縣城逆水駛入小溪深處,那裏幽靜荒蕪地勢險峻,是人跡不到的地方。傍晚登上了岸,住在一間小屋裏,區敬之中了邪氣突然病死。
他的兒子燃起了火堆守屍,忽然聽到遠處有哭聲,呼喊阿舅,孝子感到十分驚異和懷疑。一會兒工夫,哭的人巳到了麵前。他像人一樣長大,披著頭發一直散到了腳上,麵孔多被頭發覆沒,看不見眼睛鼻子和嘴。這怪物呼喊著孝子的姓名,並表示慰問吊唁。孝子十分害怕,把所有柴扔進火堆,火越燒越旺。怪物說:“我特地前來慰問你,你有什麼可害怕的,哪用得著燃那麼大的火?”
怪物坐在死人頭邊嚎哭起來,孝子借著火光偷偷看它。隻見這一怪物用自己的麵孔去貼死人的麵孔,死人麵孔一會兒撕裂了,皮肉被剝掉,露出了骨頭。孝子怕極了,想打這怪物,但手頭沒有武器。過了片刻,他的父親的屍體隻剩下一具白骨,而皮肉都巳被吃光。他始終不知道這怪物是什麼鬼神。
(劉精誠)
(石景山人曰)
食人惡鬼,逍遙法外。
嗟爾白骨,鍾馗何在!
野叉與村姑情緣
博士丘濡說,汝州傍縣,五十年前,村人失其女。數歲忽自歸,言初被物寐中牽去,倏止一處,及明,乃在古塔中。見美丈夫謂曰我:“天人,分合得汝為妻,自有年限,勿生疑懼。”且戒其不窺外也。日兩返,下取食,有時炙餌猶熱。經年,女伺其去,竊窺之,見其騰空如飛,火發藍膚,磔磔耳如驢焉,至地乃複人矣,驚怖汗洽。其物返,覺,曰:“爾固窺我,我實野叉,與爾有緣,終不害汝。”女素惠,謝曰:“我既為君妻,豈有惡乎?君既靈異,何不居人間,使我時見父母乎?”其物言:“我輩罪業,或與人雜處,則疫癘作。今形跡已露,任爾縱觀,不久當爾歸也。”其塔去人居止甚近,女常下視。其物在空中不能化形,至地方與人雜。或有白衣塵中者,其物斂手側避;或見拽其頭,唾其麵者,行人悉若不見。及歸,女問之向見君街中,有敬之者,有戲狎之者,何也?物笑曰:“世有吃牛肉者,予得而欺之;或遇忠直孝養,釋道守法戒律、法篆者,吾誤犯之,當為天戮。”又經年,忽悲泣,語女:“緣已盡,候風雨送爾歸。”因授一青石,大如雞卵,言至家可磨此服之,能下毒氣。後一夕風雷,其物遽持女曰:“可去矣。”如釋氏言,屈伸臂頃已至其家,墜之庭中。其母因磨石飲之,下物如青泥鬥餘。
(譯文)
有位博士丘濡說,汝州旁邊一個縣裏,50年前,曾有一個村民失掉了女兒。幾年後,其女忽然自己回來了,說她起初被一物在睡眠中牽走,很快地停在一個地方。及至天亮,發現在一座古塔裏。看見一位美貌的丈夫,對她說:“我是天上的人,按緣份應當得到你作為妻子,自有一定的年限,請你不要產生懷疑、害怕。”並且告誡她不要窺視外麵。該物每天外出往返兩次,下古塔去拿食物,有時烤熟的糕餅還是熱的。經過一年,女郎等候該物走後,偷偷窺視它,隻見它騰空如飛,頭發如火,肌膚藍色,如同驢子一樣磔磔作聲,它飛至地上,才又變成人形。她驚恐得滿身流汗。該物返回塔中,發覺女郎巳窺見他了,說:“你執意要暗中窺探我,我實話告訴你,我是野叉,因為與你有緣份,終究不會傷害你的。”女郎一貫聰明,道歉說我:“既然巳經作為你的妻子,豈會有惡意呢?你既然是靈異,為什麼不住在人世間,使我能夠時常見到父母呢?”該物說:“我這人有罪,或許與人一起居住,就會發生瘟疫。如今我的形跡已經暴露,任憑你觀看,不久會讓你回家。”這座古塔離人們居住的地方很近,女郎經常從塔上往下看。該物在天空中不能變為人形,到地上後才變人與人雜處。有穿白衣的人,此物便恭敬地側身躲避;又見此物用手指按行人的頭,吐唾沬在行人的臉上,行人都仿佛視而不見。等此物回來後,女郎問它:“剛才你在街上,有的人你敬重他們,有的人你戲弄狎侮他們,這是為何呢?”該物笑著說:“人世間有吃牛肉的人,我得欺負他們;若是遇到忠厚正直孝順父母的人,僧尼道士女冠遵守戒律法籙的,我如果誤犯了他們,當被上天殺死。”又經過一年,該物忽然悲痛哭泣,對女郎說:“我與你的緣份巳完了,等候有風雨時就送你回家。”因而授給女郎一塊青石,大小如同雞下的蛋,說回家後可以磨它服食,能夠除掉她身上的毒氣。後來有天傍晚,風雷交加,此物立即拉著女郎說:“可以回去了。”如同佛教所說,屈伸臂膀之際,很快就到了家,墜落到庭院裏。女郎母親用水磨青石給她飲用,結果腹中排出青泥似的毒物一鬥多。
(李斌城)
(石景山人曰)
野叉,惡鬼也,雖讓人討嫌,但對這位女郎並未加害,而且還是有情有義的。反觀世間那些摧殘女性的男人,豈不是人不如鬼,而且連惡鬼都不如!
馬震母白骨還家
扶風馬震,居長安平康坊。正晝,聞扣門,往看,見一賃驢小兒雲:“適有一婦人,自東市賃某驢,至此入宅,未還賃價。”其家實無人來,且付錢遣之。經數日,又聞扣門,爾又如此。前後數四,疑其有異,乃置人於門左右,日日候之。是日,果有一婦人從東乘驢來,漸近識之,乃是震母。亡十一年矣,葬於南山,其衣服尚是葬時者。震驚號奔出,已見下驢,被人覺,不暇隱滅。震逐之,環屏而走。既而窮迫,入馬廄中,匿身後牆而立。馬生連呼,竟不動。遂牽其裾,卒然而倒,乃白骨耳。衣服儼然,而體骨具足。細視之,有赤脈如紅線,貫穿骨間。馬生號哭,舉扶易之。往南山驗,其墳域如故。發視,棺中已空矣。馬生遂別卜遷窆之,而竟不究其理。
(譯文)
扶風人馬震,家住京城長安平康坊。白天,聽見敲門,走去一看,隻見一個租賃驢子的小孩,他說:“剛才有一位婦人,從東市租賃我的驢子,到這裏進入宅院,沒有還我租賃驢子的錢。”其實他家裏並沒有人來,姑且付給他錢讓他走了。過了幾天,又聽見敲門,也是如此說並付錢。前後多次,馬震開始懷疑此事有些異常,便派人在大門左右,每天等候。一天,果然有一個婦人從東邊騎著驢來,漸漸走近,看清此人原來是馬震之母。她已死去十一年了,埋葬在終南山,她的衣服還是葬時穿的。馬震大驚號叫著奔出去,巳看見其母從驢背上下來,被人發覺,來不及隱藏滅形,馬震追逐她,她圍繞著屏風而走。既而窮追,逃入馬廄裏,藏身後牆站著。馬震連聲呼叫,其母竟然不動。馬震牽她的衣裾,立即倒地,原來是白骨一具。衣服儼然而在,而身體骨架完整。仔細觀看,有紅色脈絡如同一條紅線,貫穿在骨頭中間。馬震號淘大哭,將白骨舉扶起來。到終南山,查驗她的墳墓,她的墳墓依然如故。打開棺材,棺中巳經空了。馬震於是在別的地方選擇了一塊墳地,將其母遷葬,而不明白為何如此。
(李斌城)
(石景山人曰)
馬震的母子之情,穿越生死輪回,感人至深。馬震的那份孝心,尤其值得稱道。
菃奴教傳冥音
廬江尉李侃者,隴西人,家於洛之河南。太和初,卒於官,有外婦崔氏,本廣陵倡家。生二女,既孤且幼,孀母撫之以道,近於成人。因寓家廬江。侃既死,雖侃之宗親,居顯要者,絕不相聞。廬江之人,鹹哀其孤藐而能自強。崔氏性酷嗜音,雖貧苦求活,常以弦歌自娛。有女弟菃奴,風容不下,善鼓箏,為古今絕妙,知名於時。年十七,未嫁而卒。人多傷焉。二女幼傳其藝。長女適邑人丁玄夫,性識不甚聰慧。幼時,每教其藝,小有所未至,其母輒加鞭箠,終莫究其妙。每心念其姨,曰:“我,姨之甥也。今乃死生殊途,恩愛久絕。姨之生乃聰明,死何蔑然,而不能以力相佑助,使我心開目明,粗及流輩哉?”每至節朔,輒舉觴酹地,哀咽流涕。如此者八歲。母亦哀而憫焉。開成五年四月三日,因夜寐,驚起號泣謂其母曰:“向者夢姨執手泣曰:我自辭人世,在陰司簿屬教坊,授曲於博士李元憑。元憑屢薦我於憲宗皇帝。帝召居室。一年,以我更直穆宗皇帝宮中,以箏導諸妃,出入一年。上帝誅鄭注天下大酺。唐氏諸帝宮中互選妓樂,以進神堯、太宗二宮。我複得侍憲宗。每一月之中,五日一直長秋殿。餘日得肆遊觀,但不得出宮禁耳。汝之情懇,我乃知也;但無由得來。近日襄陽公主以我為女,思念頗至,得出入主第,私許我婦,成汝之願。汝早圖之。陰中法嚴,帝或聞之,當獲大譴,亦上累於主。”複與其母相持麵泣。翼日,乃灑掃一室,列虛筵,設酒果,仿佛如有所見,因執箏就坐,閉目彈之,隨指有得。初,授人間之曲,十日不得一曲。此一日獲十曲。曲之名品,殆非生人之意。聲調哀怨,幽幽然鴞啼鬼嘯,聞之者莫不戯欷。曲有《迎君樂》(正商調二十八疊)《槲林歎》(分絲調四十四疊),《秦王賞金歌》(小石調二十八疊),《廣陵散》(正商調二十八疊),《行路難》(正商調二十八疊),《上江虹》(正商調二十八疊),《晉城仙》(小石調二十八疊),《絲竹賞金歌》(小石調二十八疊),《紅窗影》(雙柱調四十疊)十曲畢,慘然謂女曰:“此皆宮闈中新翻曲,帝尤所愛重,《槲林歎》、《紅窗影》等,每宴飲,即飛耗舞盞,為佐酒長夜之歡。穆宗敕修文舍人元稹撰其詞數十首,甚美。宴酣,令宮人遞歌之。帝親執玉如意,擊節而和之。帝秘其調極切,恐為諸國所得,故不敢泄。歲攝提,地府當有大變,得以流傳人世。幽明路異,人鬼道殊,今者人事相接,亦萬代一時,非偶然也。會以吾之十曲,獻陽地天子,不可使無聞於明代。”於是縣白州,州白府。刺史崔親召試之。則絲桐之音,槍縱可聽,其差琴調不類秦聲,乃以眾樂合之,則宮商調殊不同矣。母令小女再拜,求傳十曲,亦備得之。至暮,訣去。數日複來,曰:“聞揚州連帥欲取汝,恐有謬誤,汝可——一彈之。”又留一曲曰《思歸樂》。無何,州府果令送至揚州,一無差諸。
廉使故
相李德裕議表其事。女尋卒。
(譯文)
廬江縣尉李侃,是隴西郡人,家住洛門渭河之南,唐文宗太和初年死於任上。他和情婦崔氏同居,崔氏本是產陵妓女,生有兩個女兒,既孤苦伶仃又年幼,寡居的母親崔氏教導撫養她們,快長大成人了。崔氏因此客居廬江。李侃死後,盡管是李侃的宗族親戚,地位顯要的人,她都絕對不與他們來往求助。廬江縣的人,都可憐她孤苦藐小而能自強不息。崔氏酷愛音樂,雖然貧窮困苦過日子,但經常用絲竹歌唱自娛。她有個妹妹,名叫菃奴,風度容貌都不下於崔氏,善於彈箏,拖的技巧超過古今,在當時聞名於世。菃奴17歲時未出嫁就死了,很多人為之可惜。崔氏的二個女兒自幼傳習她的彈箏技藝。長女嫁給本縣丁玄夫,她生來不很聰明。幼牟時,菃奴每次教她技藝,稍有差錯,其母崔氏立即拿鞭子打她,然而她始終不能探究彈箏的奧妙。現在,每當她心裏懷念她的姨菃奴,就說:“我,是姨的甥女。如今生死之路不同,恩愛長久斷絕了。姨活著時是那樣聰明,死後怎麼無聲無息,而不能用力保佑幫助我,破我心開眼明,略微趕上同時的人們呢?”每到年節日;朔望時,她都要舉酒灑在地上,祭祀其姨,哀傷而痛哭流淚。這樣竟有八年之久。其母崔氏也哀痛憐憫她。唐文宗開成五年四月三日,長女因為夜裏醒來,驚起號淘大哭,對她母親崔氏說:“最近我夢見姨拉著我的手哭著說。”我自從辭別人間,在陰間隸屬於教坊,教授樂曲給博士李元憑。李元憑多次推薦我給唐憲宗。憲宗召我住到皇宮裏。有一年,讓我到唐穆宗皇宮裏去值班,用彈箏教導諸位嬪妃,出入有一年時間。唐文宗殺鄭注,天下設宴慶賀。唐氏各位皇帝皇宮裏互相挑選歌妓音樂,以便進獻給高祖、太宗二位皇帝。我又,以侍奉唐憲宗。每個月裏,五天值一次班,在長秋殿裏。其他的日子可得隨意遊玩觀賞,但是不能出皇宮。你的情意和懇求,我都知道了;但沒有機會來見你。
近來,襄陽公主收我為義女,常常想念我,使我能夠進出襄陽公主的府第,她私自允許我回來,成全你的心願。你早作打算。陰間刑法嚴格,皇帝如果聽說此事,當受到嚴厲譴責,也將連累公主。長女說完後,又與其母崔氏相抱著哭泣。次日,她打掃一個房間,虛設為菃奴準備的筵席,擺上酒、果,仿佛有所見。因而拿著箏坐下,閉上眼睛彈箏,隨著菃奴指導有所心得。當初,菃奴生前教給她人間的樂曲,十天也學不會一隻樂曲。這次一天就學會了千隻樂曲。樂曲的名字、品位,都不是活人的情思意識。其聲調悲哀、怨恨,深遠低沉如同梟叫鬼呼,聽其樂曲的人沒有不哽咽的。樂曲的名字有《迎君樂》(正商調二十八疊)、《槲林歎》(分絲調四十四疊)、《秦王賞金歌》(小石調二十八疊)、《廣陵散》(正商調二十八疊)、《行路難》(正商調二十八疊)、《上江虹》(正商調二十八疊)、《晉城仙》(小石調二十八疊)、《絲竹賞金歌》(小石調二十八疊)、《紅窗影》(雙柱調四十疊)等,十支樂曲教授完後,其姨菃奴麵色淒慘地對甥女說:這些都是皇宮裏新創作的樂曲,皇帝特別喜愛看重,其中《槲林歎》、《紅窗影》等,每次宴會飲酒,便飛球舞盞,助酒興,作長夜之歡。唐穆宗敕令修文舍人元稹撰寫歌詞幾十首,非常美。每當宴飲至酒酣耳熱之際,就命宮女一個接上個連續歌唱,唐穆宗親自拿著玉石做的如意,打著拍子與歌者唱和。唐穆宗將曲調秘藏起來,唯恐被其他國家得到,因此我不敢泄漏。現今是寅年,陰間地府將會有大的變化,這些樂曲得以流傳人世間。陰間和陽間道路相異,人與鬼道路也不同,如今人鬼相通,也是萬代一時之事,並非偶然。正好用我的十支樂曲,獻給陽間皇帝,不可以讓它們在聖明的時代默默無聞於是縣報告州裏,州裏報告府裏。刺史崔莰親自召見崔氏長女試驗,則其箏的聲音,銀鏘從從,十分動聽,其箏的差音調不同於秦聲,於是用各種樂器合奏,則宮、商調特別不相同。其母崔氏又命次女再拜菃奴,要求傳授十支樂曲,也全部學到了。到傍晚,菃奴抉別而去。過了幾天菃奴又來,說:“聽說揚州節度使想叫你去,我恐怕有謬誤,你可以一一彈給我聽聽。”又留下一支樂曲,名叫《鬼歸樂》。沒多久,州府果然命令將崔氏女送到揚州,演奏時一點差錯也沒有。廉使前任宰相李德裕向朝廷建議,表彰此事。崔氏女不久去世。
(李斌城)
(石景山人曰)
精誠所至,金石為開。況絲竹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