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過去(2 / 2)

“你怎麼睡這裏?”年長的男孩子下了莫大的勇氣問道。

“老校長要我睡著。”我準備上床睡覺。

“你不能睡這裏,你有病。”身旁年紀小點的男生急忙說道。我剛準備躺下又重新起身,靠向他們,他們慌亂的朝我搖手,說著別靠過來。

“我很健康。”

“大姐姐說了,你爸媽是艾滋病死的,你也有。”

我很想告訴他們,我並沒有他們嘴裏所說的艾滋病。我很健康,我要睡在這裏,我甚至不清楚什麼是艾滋病。最後我還是被單獨分在了一個房間裏,沒有人告訴我艾滋病意味著什麼,也沒有人為了證明我的健康去帶我看醫生。有的隻是他們漸去漸遠的背影。我被完全隔離出他們的喜怒哀樂,他們踢球我躲在角落,他們畫畫我躲在角落,他們表演我躲在角落。我始終躲在角落,看人群的剪影一晃而過,人海將我拋下得很遠,我以為這個遠會讓我永遠追不上,直到小妖的出現,她帶我回家,帶我去醫院檢查,讓我重新進入人海,隨波逐流。這個玩笑帶著諷刺,我會因為艾滋病得到一個人,也會因為艾滋病失去一個人。

我慢慢開始拚地上沒有拚完的拚圖,直到最後才發現少了兩塊。孩子們重新回到了教室。

“要上課了吧?我先走了。我就是來看看。”我笑著說。她點點頭。我沒等她開口說話立馬離開,她說什麼都沒有意義,再多的對不起都不是我想要的。我隻是簡單的從頭開始行走,希望那些被我無視掉的人和事情無論珍貴與否都被我再次拾起,讓它能裝滿我的整個背包,我願意背著這些沉甸甸的東西一步一步走,走到哪裏都不會孤獨。我買了一張去古城的車票,沒有選擇火車是因為想再次沿著這個城市的沿海公路看一下和小妖一起做過的夢。現在對我而言什麼都是夢。汽車的出發時間是晨曦微風,世人沉睡的時刻,我倒在長途汽車的臥鋪上,看著窗外晃眼的城市。這樣一個人去什麼地方還是高中畢業那年,趁小妖和於依兩個人出去旅行的時候,自己坐著火車去了雲南,在那裏找了一份短工,呆了整整一個月,直到小妖的突然才停止。

汽車經駛上沿海公路,零星的能看到黃色的帳篷搭建在沙灘上。堆積起來的濕漉漉的沙壘經過了一個夜晚的海水拍打已經少了一半,孤零零的流年於海浪間。五顏六色的玩具和拾起的貝殼被隨手丟在沙灘上,我們一路上到底要丟多少東西才能發現,其實手邊早已沒有什麼可以遺棄了。海邊寧靜的清晨,光著腳丫的女孩,依偎在一起的情侶和日漸鮮紅的天空,我隨著車子的顛簸,看著窗外逐漸清亮的一天,眼睛緩慢閉上。夢裏出現了什麼,我一個人站在馬路中間,左右環顧,找尋什麼。很多人他們看似不經意的瞟向我,然後不以為然的路過我,紅燈綠燈每隔60秒相見變換,車子從我身邊呼嘯而過,大家的步履匆忙,打著手機,說著情話。我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想要伸手抓住他們的衣角,我在人群裏被他們推搡,又不無法放抗,他們開始恥笑我的異樣,有個人從縫隙中穿插而過,站在我的身前,問道:

“你為什麼一個人在這裏?”

“他們說我有病,不和我玩。”

“你叫什麼名字?”

“蘇喃。”

“我叫小妖,今後我和你玩。”

等再睜開眼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八點,汽車到達了古城。我下車,去了早就聯係好的旅舍。我將背包放好,洗完澡躺在了床上。電視機裏放著我從來不看的電視劇,我也懶得去換台。我看著房間的天花板,整個房間是黃色調的,牆壁上畫著古城的簡圖,能清楚的聽見走廊裏經過的人的對話和開門關門的聲音。我是大學畢業旅行那年和小妖來到這裏,住的自然不是這家旅舍,都過了20年,那個地方早就返修成其他的商業店鋪,這個被我和小妖稱為最後一塊淨土的地方也被商業化了。直達的火車和廣告帶來了越來越多的人和經濟效益,古城不再沉睡,太多的汙染和喧嘩讓她變得臃腫。後來我常坐在古城有些青苔的石階上,看著舉著旗子的旅行團在推搡擁擠,拍照留念時就會想,這就是這座古城等待千年,翹首盼望的良人嗎?沒有了貓的邂逅和驕傲,沒有了挑著擔子賣豆腐花的老奶奶,我和小妖過去迷戀的的那份不問世事與獨立孤傲的古城如今去了哪裏。好在,我現在腳下踏著的每一塊土地還是那千年以前的石頭圍成的路,兵荒馬亂的動蕩,血流成河的戰場,同生同死的愛情都經過了這段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