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聲音一揚一抑地顫抖著,我恍惚聽到了13歲那一年,楊譯在我耳邊說,我們交往吧!那個聲音細細柔柔,同樣帶著音樂般微微的顫動。
我感動地想哭!
天橋情感的那端,有我最最熟悉的兩個人影。
他們在行色匆匆的人群裏來回穿梭,年輕張揚的臉上飛躍著原始的熱情,仿佛撐開雙臂就可以包納整個天空。
她在跑,他在追她。
她跑得很快,嘴裏氣喘噓噓地嚷,追上我什麼都好說。他的眼睛充滿光芒,裏麵有著欣賞、包容和寵愛。
跑了很久,他終於捉住她了,她青春的臉上洋溢著明媚的春光。他在她耳邊說。
……我,喜歡,盧霜……
我突然被噩夢嚇得醒了過來,房裏亮著微弱的燈光,床櫃上放著一張紙條,上麵寫著:昨晚我隻當你喝醉了耍酒瘋。如果你為楊譯自殺,我絕不原諒你!
我認得那字跡,是譚斌的。
電話鈴聲響個沒完。現在是淩晨三點。
我坐在牆和床構成的角落,安靜地看著電話和顯示屏上吳默翰的手機號碼。在電話鈴聲持續接近一分鍾的時候,我接起電話,我說。
我死不了。
然後利索地扣下電話,拔掉電話線。
此刻我完全應該慶幸,我的大腦一片空白,淚水已經流幹。
早上五點,我起床。走到洗手間,對著鏡子練習微笑,我看到我十七年來最難看的樣子,不過還好有心理準備(不然會被嚇死)。我用冷水拍了拍我有些浮腫的臉,然後努力睜大我紅腫的雙眼,以便深刻記住這副“輝煌”的模樣。
我開始在不化妝的臉上塗塗抹抹,十分鍾的努力讓我蒼白的臉恢複了一些生氣,臃腫的眼消褪了很多。
我花了半個鍾頭翻箱搗櫃,挑出了粉色V領毛衣,紫褐色的百褶裙,還有彩色針織圍巾。粉色把我的皮膚稱得熠熠生輝,驅散了體內消極的病原體,五彩斑斕呈現眼底。
6點整,我套上紅色球鞋滿臉自傲地走出了一片狼籍的家,避免任何不想見的人的拜訪。
我毫無目的地遊蕩在那個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城市裏,我企圖讓形形色色的人、雜亂斑駁的噪聲來淹沒我自己。
八點鍾,疲憊不堪的我坐在了席爾音樂劇院門口那一排高大的石梯上。
我看看宣傳欄,上麵說今天九點上演《吉賽爾》,生動的場麵、華麗的服裝讓海報看起來很養眼。我是喜歡《吉賽爾》的。海報上的女主角吉賽爾和男主角阿爾貝特伯爵憂鬱的相擁,摯熱的目光,都好像在誘惑我,我突然就心軟了。於是我跑到售票廳前,問年輕的售票員,我可不可以提前入場。他點頭的時候,一直說,你真奇怪。我問為什麼,他說你這麼漂亮的人竟然一個人跑來這裏。我對他無謂地笑了一下,然後頭也不回地走掉。不過我可以肯定他一直在看我,這讓我愉快。
劇院大廳濃重的漆黑讓我感覺很踏實,很舒適。
我沒有去想我來席爾音樂劇院,突然買了張票的原因。我害怕會想到楊譯,雖然潛意識是肯定的,但我依然固執地認為我隻是想看想聽而已,與他無關。
我躺在一個孤獨角落裏,硬邦邦的木椅間著我的毛衣,托著我疲乏虛弱的身體,讓我真實地感覺到自己的存在。我聞著紅木獨有的香味,閉上了雙眼。
我一直緊張的神經慢慢放鬆了下來,很放鬆,很放鬆,安全地讓整顆心隨著空氣往下墜,墜了很久都不見底,我有點明白了。
那是個漫長、陰冷的無底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