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寶把伯當帶到自己屋中,炒了幾個菜,哥倆喝著酒:“兄弟,你叫什麼名字?”“山西潞州王伯當。”“今年多大年歲?”“小弟今年二十歲。”“幹什麼營生?”“做生意,販賣潞綢。”“幹什麼還帶刀哇?”“兄弟會點武藝為了防身。”“賢弟會武,我可得看看。”唱完酒到後院,兩個人練了練功夫。伯當很愛叔寶的鐧,秦瓊看伯當的箭法很好,那是跟神射將軍謝映登學的伯當教給叔寶三招箭法,叔寶教伯當九招鐧。盤桓了一個多月,伯當告辭要走。叔寶攔不住,頭天到衙門請一天的假,到徐家店拉來馬。第二天叔寶準備飯菜餞行。飯後伯當到上房:“媽媽!我要走啦,過些日子我還要回家來看您。”“兒呀,一路平安;有工夫你可想著來。”“是!兒子知道啦。媽,請上吧,受兒一拜。”老人家掉淚,伯當也淚灑胸前。叔寶拭淚,真是難離難舍。伯當又給嫂子叩頭,賈氏夫人還禮。“嫂子!在家中養病多蒙母親嫂嫂照看。”“賢弟把話說遠了。有工夫就來吧!”伯當抱起懷玉親了又親。“叔叔,多咱來呀?您可別忘了我。”“放心吧,叔叔忘不了你。”一家人難舍難分。
哥倆出來上馬,並轡而行,送一程又一程,一直送到山東省界,這個地方叫雙龍嶺。哥倆壘下馬,伯當一攔:“二哥!送君千裏,終須一別,您不能把我進回山西吧。”“賢弟,我就不遠送啦。”叔寶一伸手,拿出四十兩銀子來。“給你這點錢當路費吧。”伯當腰裏有錢,可是伸手按過來帶好了。伯當知道哥哥就指著當班頭掙倆錢養一家人,還要交朋友,給自己那四十兩銀子,這就很可以了。“賢弟,上馬吧!愚兄目送一程。”“兄長且慢。”“怎麼?賢弟有話嗎?”再看伯當二目落淚:“哥哥!現在就要分手,兄弟不能不說了。我與兄長誓同生死,可您知道兄弟是幹什麼的麼?”“賢弟不是販賣潞州綢緞的商人嗎!”伯當搖頭:“哥哥!我告訴您吧,我是個響馬,吃綠林飯兒的。我是賊。”叔寶有點不信:“賢弟為人忠厚,文武全材,你不要胡說啦。”“哥哥!我沒有瞎說,我在五路響馬總首領單雄信手下當傳馬官哪。”“賢弟為什麼來到山東啊?”“您要問我幹什麼來了,實話告訴您吧,殺您來啦。”“殺我?為什麼?”伯當就把打賭擊掌限期兩月怎麼來山東的經過都說了。叔寶聽完一驚;“賢弟!你回去交待不了哇!”“哥哥!您就不用管了。”“不行!綠林朋友講的是信義二字,再說你機總瓢把子打了賭,空手而回無法交待,必須言而有信。來!”叔寶一伸脖子:“你把愚兄人頭帶回山西。不要緊,你隻要替哥哥奉養老娘、照顧嫂嫂侄兒就成。”伯當往這兒一跪,放聲大哭:“我的哥哥!我王伯當是斬釘截鐵的漢子,是血性的男兒,絕不能越禮胡為。我回去自有辦法,您就別管啦。”“隻要兄弟回去有交待就行啦。”叔寶攙起伯當:“賢弟一路珍重,見著單二員外和眾家兄弟替愚兄問候。”“兄長請上,受小弟一拜。”英雄跪倒叩頭,叔寶擦眼汨攙起伯當:“兄弟走吧!日後自有相見之期。”“哥哥!您看!”伯當說著話,把自己的黃膘馬拉過來:“二哥!這匹馬是小弟我得中探花之時受皇帝召見,從禦馬營中上八駿挑來的黃膘馬,又名玉頂西涼駒,令將此馬送給哥哥乘騎。咱們哥倆換馬吧!”“哎呀!賢弟!既是禦賜千裏駒,愚兄絕不敢受,賢弟的情意,愚兄銘記五衷就是啦。”伯當往黃膘馬旁邊一跪:“二哥;我弟兄肝膽相照,您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您就踩著小弟肩膀上馬,不然我死也不起來。”“哎呀,兄弟!折煞愚兄!快快請起。”“哥哥,您不踩著我的身子上馬,我死也不起。”說到這兒哥倆都是淚如湧泉。叔寶無法:“賢弟!愚兄無理了。”左腳蹬伯當的肩頭,飛身上馬。伯當站起身來,用左手一推黃膘馬的脖子,馬頭衝東了,右手照定馬的後胯用力拍了一掌:“二哥!加鞭!小弟就此告辭了!”叔寶在馬上斜身抱拳;“賢弟!一路保重。”黃膘馬翻蹄亮掌,飛馳而去。伯當擦眼淚,極目而視,看不見了,回過身來,緊了緊馬的大帶,認蹬搬鞍上馬。回想自己這次來山東,險些喪命,不是哥哥的搭救,母親嫂嫂的精心照顧,已無生理。想到這兒,英雄潸然淚下。一又想到這次來山東義結叔寶,太平街專諸巷就是我的家。親娘雖故,義母健存,也就破涕為笑啦。
伯當飛身上馬,兼程並進,回到山西二賢莊,下馬往裏走。雄信和綠林弟兄都在,趕緊迎接到大廳。彼此見禮,然後落坐。雄信一看伯當什麼也沒帶來:“三弟!帶回來啦?”“帶什麼,哥哥?”雄信一聽,怎麼犯傻呀: “哈哈哈!把人頭帶來了吆?”“誰的人頭?”“誰的?秦叔寶的人頭。”“噢!帶來啦!”“好哇,在哪裏?”伯當一指自己的腦袋: “在這兒哪!”大家夥一聽都愣住啦。 “噯!兄弟你這是什麼意思?”“哈哈哈!眾位哥哥兄弟,今後誰要動我哥哥秦瓊的一根毛發,我王伯當就是他今世的冤家,來生的對頭。動姓秦的家,就等於刨我王伯當的祖墳。聽明白了沒有,眾位哥哥們?”雄信一攔他:“你先等等。到底怎麼回事兒?先說說!”伯當並不隱瞞,從頭至尾細說一遍。雄信和眾家兄弟,驚一陣、喜一陣、悲一陣、樂一陣。“眾位哥哥們!有去山東的,您就找我二哥去,在食住都不成問題。不過咱把醜話說在頭裏,二哥就憑馬快的薪俸養著一家人。”雄信豎大指讚美:“好!好朋友!我們就要交這血性的英雄。今後去山東要給秦二哥留麵子。大家都聽見了吧?”“聽見了。”這以後,去的人就多了,有到家裏去的,有不到家裏去的。王伯當、謝映登每年要來山東兩次。隻有雄信沒來過,不認識秦瓊。王伯當出主意,根據大家的印象,由雄信找能工巧匠畫了一張行樂圖,掛在東裏間兒,好教他知道秦二哥的相貌。
如今,王伯當聽說單雄信買了秦瓊的馬,雙眉倒立,氣衝牛鬥,回手拉劍:“好匹夫!我跟他完不了!”謝映登伸手把他拉住:“老三,你這脾氣怎麼沽火就著哇?!你先問問二哥,是怎麼回事再說!”秦瓊也說:“兄弟,你先等一等,這不怪人家單二員外,你先別著急!”“哥哥!我不著急。我就問問您,馬是他買了不是吧?”“是呀!”“還是的。就衝他買咱的馬,我就宰他。你們哥兒倆撒手,我非去不成。”“兄弟!你一定要去,哥哥我就一頭碰死。”謝映登也真急了:“你真不聽話,你看二哥選樣,一定有事,你先坐這兒待一會兒。”“好吧。”伯當坐下。“孫九兒哪?”會友樓掌櫃的上來了: “王三爺!謝二爺!還有這位爺台。哈哈!我來侍奉你們幾位,孫九兒不幹啦。”“為什麼?”“可能剛才這位爺台來的時候,他沒有侍奉好,怕三爺生氣責備他,他不敢在會友樓幹啦,卷鋪蓋要滾。我說他,得罪三爺的朋友,會招三爺生氣,你不幹,三爺更生氣。說了半天,他還是不敢來。我先來給三位爺台賠禮,然後再叫他給三位爺台叩頭,讓三位爺台消消氣。”叔寶心說:我別給添油了。“掌櫃的!別客氣,你們的夥計待人很周到,快叫他來添酒上策,什麼事也沒有。”“謝謝爺台們,我去叫他。”
掌櫃走了,時間不大,孫九上來:“三位爺,在下給您添酒上菜吧!”伯當站起來:“兩位哥哥先喝著,我跟著孫九去廚房,瞧他們有什麼好菜沒有?”說著話就要走,秦叔寶一拉他:“兄弟!你要去,把佩劍留下。”“行!哥哥您怎麼連我都信不及呀。”摘下寶劍交給謝映登,下樓了。到院裏叫住孫九兒:“你好好地來幾個菜,不然我非揍你不可。”“三爺放心,我這就叫他們做去。”伯當到了跨院兒,找到馬,伸手從得勝鉤上摘下大槍,右手拉著槍篡,槍頭在地上耷拉著,一直出了門,往西門就跑下來了。大街上有走道兒的看著都眼暈:這位是找誰玩兒命去!英雄雙眉直立,虎日圓睜,怒發衝冠,目眥欲裂,飛奔二賢莊。
到了門口,單軸兒、單麵兒、單股兒、單套兒,在這站著哪, “給三爺請安。”伯當一顫槍,噗嚕嚕,抖起槍尖冰盤大小,衝一著四個人一瞪眼:“都給我滾下來。”四個人一聽,心說:怎麼著?叫我們四個人滾下來?滾就滾吧。四個人往下一蹲,一抱腦袋,咕嚕嚕嚕順著台階上滾到伯當跟前:“三爺還有什麼吩咐?”“站起來!”“是。”四個人站起來,看著一尺八寸長的鴨嘴大槍頭直害怕。伯當用槍一點: “把我的原話記住,告訴姓單的,錯一個字兒我就紮死你們。”“三爺放心,一個字不敢錯,不能拿命鬧著玩兒。您說吧。”“叫醜鬼單通出來見三太爺。我是他誇生的冤家,來世的對頭,出來受死。”“是。”四個人誰也不敢動,因為單雄信最不愛聽醜鬼這兩個字。四個人你推我,我推你,最後還是以大壓小,都逼著單軸去通稟。
單軸無奈,來到大廳一看,單雄信正在看著馬夫在院裏刷馬呢。單軸過來,嘴裏吞吞吐吐: “二員外!三………三爺在,在門口哪!”單雄信用眼睛一瞪他:“叫他進來吧!”“那什麼……他、他……”“他怎麼樣?”“他、他不進來!”“自家兄弟,不進來,難道還叫我接他不成?”“不但讓您接,他還有幾句話,叫我轉達給您,不準錯一個字。”單雄信一聽,這都是哪裏的事啊:“說吧!”“是!他說:叫醜鬼單通出來見三太爺,我是他今世冤家、來生的對頭。”單軸說完,再看單雄信手撕鋼髯:“啊?!”單軸心想:他真生氣了!趕緊往後退.怕挨上揍。可是單雄信並沒起火,伸手把刷馬的大鐵刷子插在前邊大帶子上:“我去看看!”單軸又不放心了,趕緊說:“二員外爺,您可留點神!”“知道!”
單雄信以為伯當又喝醉了,上這裏撒酒瘋來啦,並沒在意。再說,他又正想找王伯當,因為賣馬之人曾說與秦瓊相識,這馬又是一匹寶馬,伯當曾說過將黃膘馬贈與秦瓊之事,這裏總象有些疑竇解不開,必須問問伯當,才好弄清楚。客他走出二門,可沒提防伯當正咬著牙,雙手合槍緊貼影壁牆,準備好了,隻要單雄信過來,就要一搶紮死他。雄信一邊走著,高聲喊:“三弟!進來講話!”伯當聽見,從後邊一邁步,雙膀用力把槍紮了出去,等雄信發現想躲也躲不開了,趕緊一吸氣,肚子往裏一癟,大槍正紮在鐵刷子上,當時就給紮飛了。伯當一看沒紮上,陰陽把一合,噗嚕一顫,又是一槍。雄信一伸右手,嘭的一聲把槍攥住:“三弟!這是何意?”“醜鬼!我娃王的跟你勢不兩立,紮死你我抹脖子,我也不話著。”“哈哈哈!你又鬧孩子脾氣。不要緊,你隻要提出哥哥我不對的地方,你不用費事,我自己抹脖子,好不好?”用手一推槍:“三弟,你有什麼話,隻管講來!”伯當一瞪眼:“我問你,剛才你買馬來著?”“不錯,愚兄買了一匹馬。”伯當咬牙切齒:“醜鬼呀!我姓王的跟你玩命啦!紮!”噗嚕嚕,顫槍就紮。雄信看伯當真急了,眼睛都紅了,就知道在這馬上出漏子了。忙往旁邊一閃:“且慢。三弟!因為這馬,我正要找你。你不能不讓我說話呀。”“我問你,這匹馬是誰的?”“老三!我不知道這馬是誰的,我才要問你。”“哼!你不知道是誰的你就買?我紮死你。”“兄弟,你先別急。”雄信把剛才的事從頭至尾細說一遍。 “我看著他象咱二哥,可是他並不承認。我又托他給二哥家裏捎東西,他也執意不肯。你問廚房去,現在還準備酒宴等候這位朋友呢。我算計你和謝二弟也快到家了,不想你見到愚兄.一言不發,提槍便刺。”“你知道嗎?賣馬之人就是二哥。”“賢弟如何知道?”伯當把會友樓的情形也說了一遍。“現在,他們哥倆在那兒喝酒哪,我這才找你來。”“三弟不必生氣,此事實是愚兄之過。你要一定要愚見一死,那也無法。來,你就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