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上)肇禍招災英雄入獄(1 / 3)

秦叔寶張吳家老店門口牽馬站住,正尋思要住店,隻見店裏出來兩個小夥計: “客人!住店吧!”“有單間上房嗎?”“有。東跨院北房三間。客人!您跟我來。”叔寶把馬交給旁邊的夥計,跟著帶路的夥計往裏走。進了門洞,西間屋是櫃房。隻見櫃房簾子一挑,走出一個人。這個人瘦小枯幹,有四十來歲,頭上戴著一把抓的半舊白氈帽,身穿青袍子,係著一根細繩,長得是獐頭鼠目,免耳鷹腮,兩撇狗蠅胡子,他就是本店掌櫃的,叫吳廣,在天堂縣充當一個掛名的承差,也就是縣衙的耳目。最近,他聽說天堂縣境內出了十三案路劫,據失主報案說,響馬手使雙鐧,騎黃馬,長相有黑臉的、花臉的、白臉的、藍臉的。有些有勢力的失主已經把案情告到府裏,催得很急。本縣太爺蔡天德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隻怕破不了橐,連紗帽都保不住。所以,吳廣奉命對來往的旅客注意偵查。今天出來看了看秦瓊和他的兵刃、馬匹,先就一愣。再看夥計正搬褲套。小夥計一搬褥套,沒想有這麼沉,咕咚!砸了夥計一個斛鬥,趕緊喊:“哎呀,太沉了!哎!先別拉馬,咱們兩個人搭著吧!”吳廣一看褥套這麼沉,不用問,裏邊必是搶來的金銀,這個人準是響馬一夥的。等夥計拉進馬來,把秦瓊安置進跨院,他立即出了店門,直奔天堂縣衙報案。

來到縣衙門,正趕上大班頭範寶在班房,兩位副班頭金甲、童環都出去訪案去了。吳廣來到班房: “範班頭!您給我回太爺一聲。”“你等一下。”範寶來到書房, “跟大老爺回,承差吳廣求見。”“叫他進來。”“是。”範寶出來,帶吳廣一直來到書房,“下役吳廣參見大老爺。”“吳廣!你到此何幹?”“回太爺,方才小人在店中見一住店客人來路不正。這個人授宿時,正趕上小人在門前,他騎的是黃馬,手使一對雙鐧,褥套裏金銀分量非常大,把我店中的夥計都砸了一個斛鬥。小人看他形跡可疑,特來報告。”蔡天德心裏暗暗高興。可他表麵上還得裝著滿臉嚴肅的神氣: “吳廣!你要知道,謊報不實,欺騙父母官,可有罪呀。”“下役不敢蒙哄太爺。”“好!倘若屬實,人贓並獲,定有重賞。”蔡天德趕緊傳話:“範寶!你帶領五十名兵丁,速奔皂莢林,由吳廣帶路,捉拿明火執仗十三案主凶歸案法辦,不得遲誤。”“下役遵命。”

倆人下來,急速點齊五十名官兵,各執單刀鐵尺,一窩蜂撲奔皂莢林。來到門口,範寶傳令四麵包圍。吳廣跟範寶商量:“範斑頭!您先稍微候一候,我到裏邊看看動靜。”“快去,快去。”吳廣輕輕地奔東院北崖東裏間,一看燈光很亮。他躡足潛蹤來到窗台前,抿濕了指尖,捅破一個小口兒,眇一目往裏看叔寶的動靜。

原來秦叔寶來到這東院北房,看了看,東邊是一個單間,前沿靠窗戶是個大炕,忙招呼夥計把褥套放在炕上,雙鐧挨著褥套放下。自己擦把臉,吃了點東西,想要查點一下褥套裏的東西。叔寶又怕夥計進來,不方便,想把裏間門關上。一看這兩扇木板門已經破舊了,南邊這扇門倒沒毛病,北邊這扇門上邊的插關已經沒有了,下邊這個插關的吊死鬼又壞了,插關伸出來回不去了,插關頭兒還劈了一塊,象個大錐子似的,溜尖光滑的,沒法關門了。秦瓊想:算了吧。隻好把燈放在炕上,由褥套裏往外拿東西。搗出來一看,都是金銀。一想:分分堆吧!黃金歸一堆兒,白銀歸一堆兒,一會兒掏了兩大堆。叔寶正查看著,吳廣就來了。他在外邊兒看得直流涎水: “唉喲,媽呀!這個人真趁錢。官人進來把他捉住,也不過賞我一吊兩吊的。幹脆,我偷他點兒吧。”他到外間屋,怕有響動,就把鞋脫了,光著襪底兒往前走。慢慢進來,把身子矮下去,順著叔寶右邊的跨骨往炕上銀子堆裏伸手。叔寶從左邊褥套裏拿出金銀來,站在炕下邊往右邊放。一低頭看見兩隻手,嚇了叔寶一跳。一伸手,拿起雙鐧:“有賊!”吳廣正要伸手拿,聽見叔寶喊,心裏一害怕,往回裏一扭頭兒要跑,下邊的門插關兒伸出來回不去,吳廣的身子矮著呢,正巧右額角撞在這個大木頭尖兒上,就聽噗哧一聲,吳廣一聲慘叫,紅光崩現,當時氣厥身死。叔寶一看壞了,還沒容他轉身,大班頭範寶帶官人就衝進來了:“大膽響馬!明夥執仗路劫十三案,還敢鐧傷人命!”嘩楞楞鎖鏈子一響,就給鎖上了。先派官人守住現場,不能破壞,拿破筐蓋上死屍。又告訴夥計,住店的明天全部轟走,暫停營業。黃膘馬拉出來,雙鐧帶走,把金銀裝在褥套內,放在馬身上,連夜押著叔寶遘奔天堂縣。先到班房,給叔寶帶上三大件手銬腳鐐,真是人犯王法身無主,英雄有口難分訴。

範寶來至書房,把以上情由稟明。蔡天德穿好官服,立即吩咐: “擊鼓升堂!”咕咚咚!鼓聲如同爆豆,快壯皂三班人役各執鞭牌鎖棍站立兩廂。大堂以上燈光明亮,知縣蔡天德端然正座,一拍桌案: “帶凶犯!”大班頭範寶親自拉著鎖頭,叔寶在後邊蹄著鐐往裏走。這時候叔寶的帽子早已打去,頂心束發往後一垂。再看七層堂階,裏外站滿了官人。範寶拉鎖鏈帶叔寶登堂階進大堂稟報: “犯人到!”兩邊連喊堂威。範寶的鎖鏈兒一用力,叔寶往前一栽,跪倒在地,差點兒把叔寶疼死。“犯人拜見青天大老爺。”“因何不抬起頭來?”“犯人有罪不敢抬頭。”“恕你無罪。”“謝太爺。”叔寶一正麵,不由一愣: “哎呀!這麼冤家路窄,這不是打我四十板子,給銅錢兩吊轟出天堂縣的蔡大老爺嗎?這回我可活不了啦。”

蔡天德也看著叔寶眼熟,心說:我怎麼看這人這麼眼熟,哪兒見過吧?“你叫什麼名字?”“犯人名喚秦瓊。”“家住何方?”“犯人家住山東濟南府曆城縣。”“啊!你,你不是曆城縣班頭秦瓊嗎?”“正是犯人。”“怎麼!你直到現在還未回山東嗎?”叔寶明白,要說我是班頭,他必要追問金銀財物是哪裏來的。 “稟太爺,犯人已經辭差了。”蔡天德這氣可就大了:班頭辭差不幹,當賊來了!“那麼你現在做甚經營?”“犯人經商為生。”蔡天德一拍桌子: “大膽秦瓊!竟敢借經商之名,在本縣境內明夥執仗路劫十三案!”又一拍桌子,“何人主謀,夥犯多少名,共得贓銀多少?傷了幾條人命?從實招來,以免皮肉受苦。講!”叔寶一聽真是魂飛膽裂:哎呀!怎麼又出來十三案?“太爺息怒。犯人過去也在衙門裏混這碗飯,決不能知法犯法。您所說這十三案,犯人一概不知。”蔡天德一拍桌子:“為什麼在皂莢林鐧傷人命?證據確鑿,還敢抵鞍嗎!講!”“太爺明鏡高懸,小人正在清算金銀,來一賊人行竊,小人身為馬快,會些武藝,雙鐧一舉,本想嚇唬於他,不料他撞門身死,與小人無幹。”“秦瓊大膽!鐧傷人命,還敢抵賴不招,以身試法。”伸手拿牌子,拍的一聲,擲在堂口: “把凶犯秦瓊押入死囚牢。”“是!”班頭拿牌子一扽鐵鏈兒,“走。”叔寶在衙門當差十幾年了,他有經驗,聽蔡天德的口氣,就知道自己大難臨頭,想出牢獄勢比登天。蔡天德的嘴裏絲毫沒有開脫自己的意思。叔寶算猜對了。蔡天德什麼心思昵;我先保紗帽要緊,明知你不是主犯凶手。但是你情屈命不屈,明天過堂,重刑取供,是你也是你,不是你也是你。

蔡天德當時傳話,叫四老爺帶仵作官人前去驗屍。暗中告訴四老爺, “貼著點兒。”那意思就是拿秦叔寶這條命保我的紗帽,硬給秦叔寶身上加罪。可是這位四衙是個老吏,本地人,名叫辛誠。他想:皇帝有旨意,就算秦叔寶判死刑,也要押往長安交由大理寺複核。你為了保紗帽,我可得秉公而斷。騎馬來到皂莢林吳家老店,首先跟本店的夥計一打聽,知道吳廣這人經常偷竊客人的財物。到屋中查勘,看見地下一雙鞋。死屍光襪底,一穿正合遺,確係吳廣本人的鞋。再由本店夥計證明。這鞋是吳廣的。再看屍體,吳廣本與犯人同一方向,當犯人發現吳廣偷竊自己財物時,持鐧威嚇,死者乘機逃脫,身體方向變為頭西腳東。死者右額角經查驗屬實,確係尖頭術器撞碎額骨致死。而屋中門閂的方位確鑿無訛,尖頭術門閂上確有血痕,顯係死者有意逃走自撞門閂死亡,與犯人無關。再據班頭範寶供明,當場破門而入時,犯人手執雙鐧尚未放下,又驗明死者吳廣周身無傷,隻右額角尖木撞傷致死,並無金屬凶器傷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