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下) 鎮邊府杜岔托情(1 / 3)

杜岔大汗珠子直往下流:“起來,全起來。”十三位都起來了。張公謹心裏想,有點門兒。“老爺子!您管嗎?”“我先問問什麼案子、怎麼個掛誤?”叔寶一聽,很佩服杜岔辦事情老練。因為托人管閑事,人家得知道什麼事呀?能管的再答應,不能管的答應了也不成。“告訴您得了,好辦的事還不求您哪。打傷人命。”“哎喲!人命關天哪。”“全仗老爺子維持。”“哪兒的人?”“山東人。”杜岔把臉一沉,“不管,不管!能管我都不管。打我這兒說,這個人甭想活了。我恨瘋了山東人了;再說山東也沒好人哪。不行!不行!別說啦。”張公謹一想,壞了。杜胖子為什麼這樣恨山東人?叔寶也想,完了!看起來沒托上人情,倒多了一個對頭。白顯道湊過來:“胖老爺子!您不能說人家山東一個好人沒有哇,這多傷眾啊!”“對!對!小白子,也不能說山東全是壞人,不過隻有一個好人,那是我的朋友。你們也不認識,也不配認識。”大家夥都笑了,“有一位好人就行。您說說是誰呀?”杜岔雙舒大指,兩臂膀高挑,“這位英雄,成震山東,馬踩黃河兩岸,鐧打九州十府一百單八縣,交友如孟嚐、孝母賽專諸,神拳太保蓋世無雙,我的大恩人秦瓊秦叔寶。”張公謹心說.行了。“您認識嗎?”“廢話!我的朋友我不認得。”“好!二哥出來。”叔寶趕緊往外走,金甲、童環跟在後麵,“秦瓊在此。”

杜岔聽說是秦瓊到此,趕緊往起站,沒想到椅子還夾著身子呢,往前就跑。“留神,別把椅子拐跑了。”張公謹趕忙按椅子。好容易把椅子掰下來,杜岔跑上前去,跪倒磕頭。“恩公二哥,您好!想死兄弟了,我這兒給您行禮。”四位管家跑上去趕忙打扇子降溫。叔寶立刻用手相攙,“不敢當。我怎麼不敢認哪。”“您忘了?我叫金眼彪。”“哎呀呀,請恕我眼拙,不敢認。”“瞎!我給您扛缸,把缸給您掉了。”“啊!原來你是扛缸的將軍。”大家夥一聽,扛缸跟將軍挨得上嗎?

杜岔這個人,有好多優點:力氣火,能吃,辦事仔細認真,為人忠厚老誠可靠。當年在南陽侯伍雲召手下管軍需,那時候伍雲召剛到南陽關,邊塞重鎮,公事繁忙,用杜岔很得力。當時南陽關一帶收成不好,伍雲召叫杜岔帶公文銀兩從水路坐船,到濟南節度衙門找節度使唐璧借糧。剛到山東邊界,把公文銀兩全部丟光了。這下子把杜岔急壞了,私憑文書官憑印,公文丟失,吃飯住店行路須要錢,怎麼辦呢?叫天不語、呼地不應。有心同去,一個人沒見證,無法交待。自己一想,已經到了山東地界,得了,不如去濟南碰碰運氣。這才沿路乞討,直奔節度衙門。

這一路上受罪了,要不來吃的。跟人家說實話,人家不信,就算人家給一點吃的,也要說幾句不好聽的,“瞧瞧你這歲數。幹什麼不行,非要飯吃。人家做得了飯給你吃,你吃也順著脊粱骨下去。這也是你們家門的德行。”社岔不敢還言,隻好忍氣吞聲,所以他特別恨山東人。

不管怎樣為難,要飯討茶來到了節度衙門,兩邊兒門前站著官人。杜岔一抱拳,“眾位辛苦!”官人一看杜岔,臉上都是汗泥,衣衫破爛,心說這個人怎麼上節度衙門要飯來了。“幹什麼的?這裏不給吃的。”杜岔心中有氣,真是人敬闊的、狗咬破的。隻好麵上帶笑,“哈哈哈。”哪知這一笑比哭還難看。“眾位!我是南陽關來的,奉伍侯爺之命來見節度使唐大人求借糧米,您給回稟一聲。”“候著!”“是,是。”差人往裏走,來到書房回事:“啟稟帥爺!外麵有南陽關差人求見。”“叫他進來。”官人到大門外,“元帥有諭,叫你到書房進見。”“是。”

杜岔進書房來見唐壁,跪倒磕頭:“下役南陽關司務杜岔給帥爺行禮。”唐璧看杜岔,禮節、言談,規矩都沒錯,可衣著打扮不象個公差。“來此何幹?”“奉伍侯爺之命見帥爺通融糧米,暫借五千石。”“可有伍侯爺的公文?”“請帥爺恕罪,半路途中遇盜,將所有公文盤纏銀子盡皆丟失。”唐璧一拍桌案:“豈有此理!公文丟失,無憑無證,冒借官糧,理應重責,念你遠路前來,來人哪!把杜岔轟出衙門。”“是。走!走!”杜岔被趕了出來,又渴又餓,分文皆無,指望借糧求路費,這回可完了。

杜岔低著頭往前走。邊走邊想:舉目無親,兩眼一抹黑,這不得餓死啊。這時候肚子裏饑腸轆轆,英雄囊中沒有一文錢,真著急。一抬頭,路南有座二葷鋪,裏邊刀勺亂響,飯菜的香味兒衝到門外。杜岔一想:得啦!我先吃飽了再說。邁步走進了飯館,夥糾趕忙給找座:“爺台!一位呀?”杜岔點頭。“您請這邊坐。”杜岔過來坐好。“爺台用些什麼酒飯?”“夥計!你給我來上三斤大餅,鮮蔥黃醬,再來一碗豆腐條兒湯,多放點鹽,少擱一點香菜末兒。”夥計給要下去,時間不大,端了上來。杜岔真餓極了,狼吞虎咽,風卷殘雲,咆完了膜杆幾發直,大肚子一挺,飽了。夥計收拾家夥,擦抹桌子,杜岔用手一抹嘴:“夥訃,多少錢哪?”“哈哈!不多,一吊二百錢。”杜岔往兜裏一伸手,總不往外掏,夥計一瞧,心說,要壞:他這手出不來啦。“爺台!帶著錢您就賞下來吧。”“嘿嘿!夥計!我臨出門兒的時候慌疏了,沒帶零錢。”“爺台!沒零的,整的也行,我們找給您。”杜岔臉一紅,“整錢也沒帶出來。”“爺台!您真能說話,沒帶出來?您府上有存錢嗎?”“這個……”杜岔張口結舌。夥計把臉往下一沉,“幹脆,您這是朦吃朦喝,裝傻充愣,看您這副尊容,從頭到腳,哪個地方能找出點錢鏽來。”杜岔心中氣惱,不好發作,耐著性子說:“夥計!你不必說損話,我姓杜名叫杜岔,你給我記上點兒,將來我再到你寶號,一定加倍奉還。”這時候飯館裏的顧客看杜岔這樣子,七嘴八舌,說出話來也是連損帶挖苦,沒有一句好聽的。這夥計也向周圍煽風,“眾位,您看這位,紅口白牙吃東西不給錢,我們這買賣一天碰上您這麼一位早就關張了。”大家夥你一言我一語,杜岔臊得臉跟紅布似的,有個耗子窩都想鑽進去。後來有說歹的,也有說好的,“得了!您騙我們幾斤大餅也飽不了一輩子,您走吧。”就這樣出了小飯館,杜岔從此恨上了山東人,說山東一個好人沒有。

杜岔走到西大街,路南有個小店,叫孫家店,掌櫃的是個上歲數的老頭。杜岔把自己的事情跟孫掌櫃說了,“我先在您店裏暫時住下,我想法兒賣力氣,店飯帳以後再還您。”孫老頭一看杜岔很年青,像個有力氣的人。他想了想說:“這麼辦吧,你在我夥房住下,明天我把你帶到碼頭上卸貨去。人家那裏管飯吃。你隻要好好幹,不偷奸耍滑,每天能給你一吊錢,也夠我的店錢。怎麼樣啊?”杜岔連連作揖,“謝謝您。老人家賞飯吃,我永遠也不會忘了您哪。”“好!就這麼辦吧。”

次日清晨,孫老頭帶著杜岔來到南門外碼頭上。這一天正趕上從船上往下卸大術頭,倆人抬一根兒。工人們累得眥牙咧嘴,滿頭大汗,叫齊了號子往江邊上搭。孫老頭把杜岔介紹給工頭,自己就走了,人家問了問姓名,往帳上掛了號。正好趕上吃飯,還是燉肉,今天吃犒勞。杜岔真能吃,一個人吃了六個人的飯。飯吃完了,杜岔一抹嘴,找塊大木墩子一坐,嘿!他看上熱鬧了。別人幹活他坐著。到晚上給了一吊錢,杜岔回店,交了店錢,還有點富餘。

第二天杜岔又去了,吃完飯又坐在河邊兒看熱鬧,晚上拿一吊錢回來。一連三天,都是這樣,杜岔心說:這活計太舒服了,吃飽了一坐,到晚上給錢,比我在南陽關自由多了。可巧店裏孫掌櫃來看他,一瞧在那兒坐著哪。“杜岔!我來看看你幹得怎麼樣?”“幹得不錯。”“你怎麼坐著不幹去?”“我不就是坐在這兒,看著他們幹嗎?”“這些人又不跑,用你看著幹什麼?”“孫掌櫃,我不看著他們,我幹什麼去?”“你扛木頭去!看不見十個人一隻船,卻完了為止嘛。你不幹,人家那九個人幹。你是讓人家花錢雇來蹲膘兒的呀?”“瞎!這麼回子事啊!那麼我一個人幹,叫他們九個人歇著,行嗎?”“就怕你沒那麼大力氣。”杜岔把嘴一撇,“掌櫃的,您看著吧。”杜岔走過來,“哥兒幾個過來休息休息,先喝口水。”那九個人不樂意,“歇著?咱這船誰卸呀!看不見嗎?倆人抬一根兒都費勁哪,您坐著吧。”“哈哈,九位兄弟!我也是幹活的,哪能盡讓你們幹活,我呆著呀!”九個人一聽,“什麼?你也是幹活的?你把我們冤苦了,我們還認為你是工頭的小舅子,白吃白喝白拿錢呢!”杜岔心說,拿我當舅爺了,你們山東真沒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