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時分,春雨突降歸途。路人紛紛散開。喧囂人群中,瀟湘與丫鬟走散了。她碎步跑到一株花樹下躲雨。幾滴雨水從茂密的葉間零落,微微浸濕了她的頭發。就在瀟湘想取出絲帕輕沾濕發時,她一下子怔住了——袖管裏的絲帕不見了!一定是剛才急匆匆不小心弄掉了。瀟湘不禁心急起來。那張絲帕,那朵沾染了歲月風塵的牡丹,是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它們見證了她的成長與心事,她的悲與喜,她的愛與傷。
就在瀟湘心急如焚之時,遠遠地,一位少年朝這棵花樹跑來。當他來到樹下,抖落一身的雨水,抬起頭的刹那,瀟湘猝不及防地遭遇了一雙似曾相識的眸子。
一切都仿佛回到了他們初識的那一天——樹下的俯首拾花,遠處的微笑凝望,遊弋四周的馥鬱花香。隻是,當年的溫煦陽光化作了今日的瀟瀟春雨。
“我記得你。你就是兩年前那個撿拾落花的女子。”他的聲音充滿驚喜。“我找你找了兩年。”
如此率真情切,毫無唐突倉促之感——他,找她找了兩年。
一瞬間,瀟湘的靈魂陡然出竅——原來,他是記得她的;而且,他和她一樣,花了兩年時間,僅僅是為了尋找彼此。
那一刻,瀟湘和他對視而笑。然而很快,瀟湘臉上的笑意便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臉驚訝——她看見他手中攥著一方絲帕。
他領悟過來:“這是我方才在路上撿的。絲帕上刻有‘瀟湘’二字。絲帕裏麵還包著一朵牡丹。如果我沒猜錯,小姐您,就應該是這位‘瀟湘’姑娘吧?”
瀟湘微笑著點點頭。他真是一個聞弦歌而知雅意的人。
天色漸漸黯淡下來,他們都沉默著,瀟湘隻能聽見雨水寂寥的滴落聲,窸窣的蟲鳴,還有,兩人安靜的鼻息。
而此時,丫鬟焦急呼喚的聲音已經傳來。
“早聞姑娘芳名,他日定將登門拜訪。”這是他對瀟湘說的最後一句話。
瀟湘轉身,走進丫鬟為她撐起的傘下。轉身前,不過驚鴻一瞥,瀟湘卻發現他的後背都已被雨水濕透——樹下,不過方寸之地;他為了不讓她淋雨,竟不惜將背部置於雨中。 他是如此克己禮讓、錦心繡口,令她心頭頓生暖意。
細雨敲在傘麵,如叩心扉。瀟湘在心中緩緩對身後那個離自己越來越遠的人說:給我一個承諾,我可以為你等上一千年。
當夜,多年未見的雲遊畫師行經故地。
他淺笑著對瀟湘全家說,他是來踐約的。一個十二年前就定下的約定。
仍是那副團扇。仍是寥寥數筆。令瀟湘耽想多年的扇麵右側,一隻翩躚起舞的彩蝶躍然而出。
畫魂告訴她,這副畫現在的名字叫“花憶前身”。
瀟湘早就聽說,一朵花是一隻蝴蝶的前世。每隻蝴蝶翩飛花叢,隻是為了尋找屬於自己的前世。
頓時,她心有所動:那位白衣少年會是自己所要尋找的前世嗎?
可畫魂並沒有給予她答案。他隻是告訴她,這依然不是一副完整的畫。待他走完生命中新一輪的旅程,他會找到瀟湘,然後把這幅畫完成。
這一年,她十八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