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州一帶,每最少死數百人。”鄧四海將腰間的酒壺摸下來,大大飲了一口,眼中怒氣明顯:“都大魏子是百姓官家,他可曾將百姓真的放在心上?”
鄧文俊也是呼出一口鬱氣,接著道:“民夫的肩膀都要磨穿了,官吏還是不停的鞭打杖責,因為害怕誤事失期,被朝廷嚴罰。地方上已經窮苦不堪,便是廂軍將士也是要困苦不堪,我上次去平州,大約一個軍的廂軍差點嘩變,後來是調來禁軍彈壓了下去,我當時和李樞使,要是嚴罰,怕是廂軍人心更加不服……沒別的原因,很多廂軍都是和民夫幹一樣的活,還拖欠軍餉,廂軍要能服氣才怪。”
“禁軍左中右三路,左路李健部最為輕鬆,除了駐守晉州平州無別的事,隻就擔一份上陣名份,等著分功勞。”
“硬仗還得嶽峙,李友德他們打,李恩茂也無甚本事,持身不正,自詡風流,每在大帳和幕僚飲酒為樂,根本不理軍務。”
兩個海盜頭目越越氣,大魏文恬武嬉已久,身處其中,或是在廟堂高處的人未必能有很深的領悟,百姓士紳,看的出來的多,敢放言無忌批評的少,隻就是半個局外人的王直部下,身處其中,又遊離其外,反而看出來更多的毛病,而怨恨也更深了。
王直不得不止住兩個部下的話頭,等身後安靜了,這個曾經的海盜王者才背著手走出船艙之外,他們在海船上已經好幾了,眼前的大海蔚藍而遼闊,海麵相當平靜,對見慣了南方海域的海盜王者來,這一片海域就是他理想的養老之所,美麗而寧靜,但北伐戰事一起,王直才感覺到,此前的寧靜就是一種錯覺。
就在不遠處,可以看到的黑沉沉的土地上,一場決定華夏命運的大會戰就要展開了。
雙方動員的人力會超過二百萬人,直接交戰的將士會有好幾十萬,鮮血會浸染大地,骸骨積於野,無數父親,兒子,丈夫會埋屍於此,或是暴屍於此。
戰馬和勇敢的男子會一起呼嘯著衝向敵軍,矛矟如林,鮮血噴湧。
無數人和馬會悲嚎,受傷,死去。
如林的矛矟,堅固的盾牌和甲胄,人類用盡一切辦法,創造出來足以傷害和殺死同類的武器,也希望能保護好自己。
每個壯年男子都會有強烈的自信,自己能在殘酷的戰爭中存活下來,他可能手持長矟,身披重甲,身上充滿力量,四周是同樣強壯的夥伴。
但所有人都可能死去,甚至包括那些管軍大將,包括東胡人的萬夫長和台吉們在內。
黑沉沉的土地和大海一樣遼闊,不熟悉平原的王直感覺大地才更值得敬畏。海上的弄潮兒都不太喜歡太寬廣的大陸,那叫他們有些無所適從。
王直在明州長大,從在港口廝混,明州多山,近海,而眼前的遼海一側,明顯是更加廣闊,深廣無邊的大陸。
這是遼闊的,寬廣的,深沉的,也殘酷的大陸。
冬時王直曾經悄悄策馬在岸邊經行,在靠近大魏關門的地方,東胡人在冬不會出現,他們多半聚居在舊營州,在遼陽一帶是他們的腹心之地。
王直向北跑了兩三,幾十個護衛策馬跟著他,幾幾夜,他們一直在陸地上奔走,感受著這一片大陸冬的殘酷和可怕。
到處是山丘,凍結的河流,一望無際的黑土在冬季成了刺眼的白色,到處都是潔白,深過人膝的雪地,沒有任何生命的跡象,少量的房舍早就成了斷壁殘垣,沒有道路,林木都是光禿禿的,山上也是看不到絲毫綠色。
王直常年生活在南方,哪怕是冬最多有一場雪,根本不需在意,而在南洋一帶時,冬也和大魏的夏一樣炎熱,根本沒有四季,隻有夏季一季。
到了這裏,王直他們才感覺到地之廣,看到了別樣的景致。
後來王直他們和人打聽,才知道他們在關門外的土地是遼西走廊,一片狹的平原地,往北方,連續走上兩個月才到東胡人的邊境,然後向北最少騎馬走半年,穿過無數的河流,林地,平原,山丘,才可以看到極北之處的凍海。
那裏更寬闊,到處是冰結的大地,無邊無際,無有盡頭。
想以想象在那裏生活的人們是怎麼過活的,漫長的冬季,到處一片潔白,不見生命的蹤跡,到處都是冰凍的土地,用鑿子都得費大力氣才能把土地鑿開。河流是冰凍的,樹上掛著冰掛,沒有鳥獸,看不到綠色,在這種廣袤的地之下,是零下三十度左右的平均氣溫和無邊無際的死寂。
在這種地方生活,狩獵,春夏捕魚,秋冬射獵,男子做這些事,婦人們縫補魚皮和獸皮當衣袍,采摘野果,豐年部落能產下嬰兒養大成年,荒年就好多年養不活一個孩子。
這是無比殘酷的大地,在這裏生活的人們會養成多麼堅韌的性格,又有多麼可怕的意誌,還有多麼強悍的身體?
在這裏崛起的女真人以兩萬人破契丹五十萬大軍,勢若破竹,無有敵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