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最近的一排史地書架,停下了喘了口氣。透過架間的空隙,能看到大門的方向,穿過一排排書架,大門是關著的。
摸著書架不敢往前走,彎下腰,大氣都不敢出。
好像是有聲音,越來越接近她的方向,又似乎,隻是自己擂得要跳出來的心髒。
關鍵時刻,總是這樣的膽怯,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在流淚了,真不該留下,劉師傅下次不知道什麼才會過來。外麵有雨,她聽不真切聲音,但想得越多越怕。
起身,困難的邁步想往前走,突然聽見遠處有東西在震動,嗡的一下,在靜的恐懼裏讓人魂飛魄散。
想也沒想,往圖書館大門那跑,要不是扶著書架,肯定會摔倒。得去叫人,圖書館裏有壞人!
總算要到最外側那排了,大門觸手可及。下一秒,圖書館的一排燈,突然熄滅了。
一團黑影,蓋住了她的眼睛。
……
第八章強吻
在封嫣放聲大叫之前,有人說話了,聲音低低的,就貼著她耳邊,一隻手捂住了她的嘴,“是我!”
那聲音,聽過太多次了,戲謔而低沉。冷汗沒收住,反而怕得更厲害。他是沒人知道的惡魔!
本以為他會做什麼,但下一刻眼前突然回複了光亮,嘴上的手也放開了,劈頭蓋臉是一句暴躁的訓斥。
“一個女孩子這麼晚不回家,知不知道危險!”抬頭才看清城寺的臉,一半在陰影裏,一半有光亮籠罩,已經沒事人一樣插手站在書架旁,眼神,有嚴厲,也有詭異。
“我……”求救早卡在嗓子裏說不出,退了一步靠著書架出了一口氣,卻發不出聲,眼裏有淚忍了回去。
他真是太越發過分了,本來留下來做事就會怕,他還如何。這次,她一定要告訴哥哥,一定不放過他!
“我什麼!”他上前一步,臉上的戲謔不再,表情陰鬱的盯著她,“外麵下那麼大雨,學校都沒人了,自己留在這幹什麼!萬一出事怎麼辦?!”
搖搖頭,不知道怎麼解釋,剛受過驚嚇站都站不穩,又被他凶,虛弱的感覺如影隨形,雨夜的冷風,還有他眼裏的冰冷。
“我……”她想過說她沒帶傘隻能留下做事,可看著他深鎖的眉頭,又解釋不出來,對他,還有什麼可解釋的。他,並不想知道那些理由吧。
扶著書架轉身往工作台方向走,她要回去工作,繼續完成她的事,不管他說什麼。可還沒走到科學書架,又被他攔了下來,高高的身形霸占住所有的空間,把她逼到兩排書架間最窄的地方,壓得人沒氣勢反抗。
“走什麼,收拾東西回家!你哥讓我來接你!”眼神張狂又霸道,彎下身對著她耳邊大聲吼了一次。
訓斥她,發火,卻沒有真的動氣,心情也不壞。看她受驚嚇的樣子,正印證那個偽裝堅強的封嫣多不堪一擊。獨立了,她還是溫室裏的小花,沒人保護,行嗎?
至少,他改變了生活習慣,放著車不開,時不時跟著她坐一次公車。有時候看著她和同學從學校裏走出來,開車跟一陣,再到她下車的地方等著。
自己比封青更不正常了,他心裏清楚,沒完沒了操心。所有的獨立方案都是他提供的,但貫徹的最不徹底的就是他。
左托右托聯係上音樂社團的社長,讓她在圖書館義工的時候不至於落單。他告訴自己這是出國前的善後,但又說不清給誰善,為什麼善,總之,就是沒完沒了地做了。現在看來,做了,也是白做。
這丫頭,還是沒長進。她那些所謂的堅強與成長,一道黑暗就足以攻破。
進門時,看門師傅用責備的眼神掃了他半天,才放他進來,“快去把妹妹接走,看她一個女孩子在圖書館挺怕的,天也不早了,當哥哥的怎麼來的這麼晚,出事了怎麼辦,大下雨天的!”
沒來由得惱她的不懂事,為什麼不能體諒他和封青,“收拾東西回家!”他逼得她必須退一步,側開臉。
封嫣聽著,心裏有根弦卻張了起來,那些命令,那些敗壞的事,她不要這樣繼續下去。
“我……不回家。”她不需要哭,字字清晰,吞吐間藏著膽怯的喘息。總算抬起頭盯著他說完了句子,又退了一步靠著書架,等他的回應。
她不是過去的封嫣了,哥哥說過,她長大了,獨立了!
“回家!”他一步就把她堵在書架邊,看著她仰起的小臉又失了勇氣的光輝,卻不許她把視線轉開。這丫頭敢頂嘴了,他無論如何沒有想到。
那道穿透一切的眼光很可怕,把她逼到絕境裏,想逃開已經晚了。她沒處躲,隻是被迫仰視著敵人。
高大的身子突然低到與她平視,送出的話漫不經心,“敢頂嘴了,封嫣,你敢頂嘴,果然大了!”下一瞬,健壯的臂膀突然橫在她身側,把她困在書架和他之間。
“我……”下意識扭開的臉被一隻手輕易板正,辯駁瞬間被他用唇堵了回去。
他壓上的唇太重,好像生了很久的氣,把怒都發泄在她身上。淡淡的唇瓣被咬得極疼,死命咬住的貝齒要抵不住了。她喉上堵堵的,像被生生鉗開帶血的傷口,哭訴不出。
堅實的手臂輕而易舉地托起她的身子,把她整個人壓在書架上,大部頭的科學畫冊被撞得啪啪落地。他除了自己的喘息,和她唇間的味道,什麼都感覺不到。
甚至比在家裏那次更越舉,更衝動,更灼燙,也更徹底。
手腳都失了力氣,她抖得厲害,眼睛裏有半明半暗的光,去扯他的衣服、頭發,唇舌卻瞬間被攻破。他闖得那麼深、那麼急切,肆虐般折磨著她最後的意識。
胸口悶悶的疼,眼前的光也淡了,她喘不過氣,呼吸一頓,男人的氣息和煙味毫無預警地攪進鼻腔和胸肺中。又試著去反抗,頸項上微微施力的手終於逼出了她的淚。
一秒,一瞬,還是永遠。
手無力的垂下,她耗光了氣力,再反抗不動,缺氧的暈眩中,隻是任他吻咬,眼前黑了一片,辦掛在他身上,直到他結束了唇齒的折磨。
發泄過怒氣,才察覺又失了控,她幾乎癱軟下去的身子,沒有絲毫喜悅或陶醉,死白的小臉上再無半點血色,垂掛他頸項上的小手冰涼,沾到他頰邊的,卻是濕熱的淚。
“封嫣?”
放開手上的力量,讓她重得自由,看著清淡的眸子慢慢張開,茫然的瞅著他,無助而傷心,他又讓她難過了。他知道。
掀開眼簾,光又來了,影子隻是那可怕的人。她迷失了那麼久,才發現有多恨他。不知哪來的力氣,舉手轉身從書架上抄起一本書就往他身上砸去。
城寺沒有擋,隻是放低她的身子,任她一下下的打,扶著她在書架邊站穩。
那麼久了,從最最開始到現在,她積壓了太久的痛和怨,統統是他加諸的,她要報複回來。推開他的手,又去抓別的書砸他,身子想循著書架家的空隙往外跑。
“不回家!我不回家!”囚禁了她的自由太久,還滿是淚音,卻說出了心理最真實的願望。不管抓到什麼都扔向他,隻要他別追來,別再碰她。
她踉踉蹌蹌的帶翻了兩邊書架上好多的書,在即將摔倒之前,又被抓他踱步抓了回去。
後背整個撞進他懷裏,細瘦的身子被一隻手臂緊緊摟住,像要扼斷那些厭惡與隔閡。她扳不開,也撼不動,使勁往前探著身子,咬緊唇拚盡了力氣,卻被他一隻手輕輕扭轉了方向。
“不……”句也成不得句,隻是被他吞了一般又掠奪走了。兩次三番的深入糾纏。頸項脆弱到將折斷的角度,他扶著她蒼白細嫩的臉頰,反複吻著那麼淡淡的唇色。
從何時開始,一切都變了,她變了,他也變了。而他,馬上要離開。
她隻是討厭他,日複一日,與日俱增,他卻把她深深存在了心裏,越發放不下。
低下身,放輕力道,讓她無依的身子靠在懷裏。卻停不下糾結的氣息,他眷戀她唇邊那彎彎的委屈,淡淡的傷感,不經意流露的脆弱。他喜歡她,他知道,而她不知道。
“聽話,回家!”似乎好久,他放開了,隻是灼人的等著她睜眼後藏起的眸光。
她可憐兮兮的站在書架間的過道中央,他退開了一小步,手卻依然扶在她腰身上。胸口劇烈的起伏,慘淡又無措,欲啟的唇上留著他的痕跡,他不知道她要說什麼,隻看到她大大的眼裏慢慢凝聚的怨氣與失意,細瘦的肩膀又顫又抖,拳收得死緊。
就這麼麵對麵看著他,恨著他。
啪!
清冷的雨水敲在窗上,他側過臉,看著她摑掌之後受了更大驚嚇的眸子,那些憋了太久,藏了太久,偽裝收起的淚,終於還是落了下來。
她,畢竟隻是封嫣。
他的那顆,可憐兮兮,開始丟不得的,小花生米。
第九章逃開
樓道裏蕩起鑰匙的叮咚脆響,腳步越來越近,穿透了圖書館裏僵持的安靜。巡樓的人終是回來了,腳步裏,揚起淡淡的咳嗽。
他最先反應過來,拉著她蹲下去拾書,自己走到工作台前取她的書包和衣物,幾步,又折回到書架邊。
“還沒走呢?”劉師傅嗽著嗓子進門,看著哥哥背對著門,站在書架邊頂天立地。書架間,隱隱透出女孩低頭忙碌的側影,秀直的發掩住了麵容。
“快回家吧,外麵雨大了。比敏舒還愛幹,明天再弄,我要鎖門了。”
“麻煩您了,”城寺自若的笑笑,“走吧,嫣嫣,家裏等你吃飯呢。”說話間,把她淡紫的大衣展開,一派哥哥的細心體貼。
抱著散落的書起身放回架上,背著身子點點頭,悶悶的不敢出聲,頰上的淚還沒幹,更多的委屈卻不得不壓下。匆匆的向著書架盡頭走,伸進他送上的衣袖裏,把臉藏在他投下的陰影之間。
“雨大了,快走吧,別淋著。”
師傅笑笑,開始關燈,看著哥哥攬著妹妹的肩,結實的背上搭著秀氣的女孩背包,一步步遠了。
滅了最後一盞燈,遠處是大樓正門起落間鈍鈍的聲響,雨大了。
……
她不知道為什麼順了他,沒讓師傅看到一場不歡的爭執。那,根本不是爭執,是他故意來學校欺負她!
想到這哪還肯走,出門的一瞬就奔到雨裏,臉上錯亂的淚肆意的流。她該怎麼辦,接在臉上密密的針刺痛卻說不出。
發濕透了,朦朧的秋雨含著冷意,如同她的心。在黑暗的校園裏亂奔著,逃開他吧,能逃多遠就多遠。那些可怕的記憶碾碎了她的唇,壓得心口再也隱忍不住。哭聲低泣,被雨吞沒,她瘦弱的背影搖晃著往外衝,卻跑不出他的如影隨形。
一件大衣不甚溫柔蓋住她的身子,不許她的掙紮,出了校門健臂一收,把她的淚和顫抖包裹在懷裏,向銀灰色的跑車大步走過去。
解釋也是無用的,他不需要她的原諒,現在隻要她別再淋雨,安然的回家。
本還想掙開的,但是掙了,疼的隻有自己,她早知自己終敵不過他。躲在黑暗的衣料裏摩擦著辛酸,眼淚斷到頸裏濕了一片,腰上的手隻是越發收緊,小心把她送進車裏。
明天就要去香港了,合作項目至少要一個月,為了明年美國的研究所準備,他不得不去,又不想這麼早就離開,至少,聖誕節回不來了。
他們根本不會告別,她躲得那麼急切,不見都來不及,怎麼會告別?再見,又是一年了,他不去收拾行李,卻在雨裏開車來接她,想再見見她。
發動車子前又回身看她。躺在後排的座位上依然縮著瘦弱的身子,嚶嚶的哭時斷時續。打開暖風,拂開額前濕透的黑發,卻拭不去心裏混亂的心緒。
握在方向盤上的手猶豫了良久,還是按在原處沒動。後視鏡裏,是自己暗得發亮的眼,而心坎的曲線裏,描繪的都是她的秀氣和傷心。
十六歲,卻沒有當初封藍的灑脫和風情,含苞待放瑟瑟弱弱,反而更讓人無法放手,他從沒想過會走到今天這地步。這番糾葛,離開後,又會怎樣?隻是更厭更恨吧。
有些負氣的扭轉了鑰匙,串破了安謐的夜色,刺耳的聲響切開雨霧直破黑幕,車衝了出去,帶著他的煩躁,和她的委屈。
……
第二天,他上午的班機,行李隻是胡亂塞了幾件在箱子裏,設計稿散亂在工作台旁沒打理。一整晚,都靠在窗前想事。
程東已經開始在汽配行上班,朋友說他很肯幹,人骨子裏是好的,也願意學習,隻是少了機遇和領路的人。他沒去見他,有人幫著看著,多少會放心。
封青那邊,昨晚本該給他餞行的,電話裏聊著遠行,自然就想到了她。掛了電話聽著雨,她的淚,比雨還多,還細密。雖然隻是短短一月,但畢竟是四年的前曲,意味著很久的分離。也沒多想,抓起鑰匙就奔出門,封青是顧不上見了,淋濕了前襟,隻想她安穩到家。
他在窗外等了很久,站在黑暗裏,看著她在工作台前忙碌,亮亮眸子裏有他不熟悉的快樂平靜,那是他希望看到的封嫣,不設防備,不距他千裏。
這以後,她對他的討厭,會越來越深,如果不再糾葛,他不甘心。步進走廊,向著有她的方向,他本就沒準備放手。那個吻,並不意外。
昨夜,車在樓下停著,熄了燈,不是她家,也不是他的,隻能遠遠看見大院那棵充滿兒時記憶的大樹。
她臥在黑暗裏,哭聲慢慢止了,從衣服下鑽出來,帶著淚痕的臉上發絲淩亂,像是母鳥丟棄的可憐雛崽,唇上腫腫的,哭過的眼騙不了人。
伸手開車門,早被他落了鎖,他還不想讓她走,想和她坐一坐。
縮回手,把書包緊緊抱在懷裏,就這麼回家讓爸媽看了會無地自容,卻好過與他一起。
“讓……我走!”她的淚音克製了那麼久,還是隻能騙自己,“我要……回家!”
黑暗裏,他根本不去回答,隻是聽著她的聲音,慢慢收集著某些回憶。
看不清她的麵龐,但記憶裏她早不是六歲時封青背上的娃娃,稚氣在慢慢退去,女孩的溫婉凝結在眉眼間,淡淡的,悠悠然,卻最是動人。
她是大院最漂亮的孩子,一直都是。
“讓我回家!”她鼓足了勇氣,“我要回去!”
車裏的燈突然亮了,她一瞬撞到他搜索她麵容的深褐瞳裏,隻能倉促躲開,不再暴露更多脆弱,垂頭不語。
“再多事六點前必須回家!圖書館工作再忙,音樂社團沒人的時候,不許留在那!”
“坐公車的時候要站在女乘客旁邊,身上不要帶太多錢!”
“別和女校以外的人隨便接觸,活動不要參加太多,把自己弄得太累!”
口氣一句比一句凶。
“把手機給我!”他突然下車,轉身已經打開後門坐了進去。命令從眼前一下轉到身側,聲音低啞而嚴厲。
她躲到車側,靠著窗,手去開門卻還是晚了他一步。長臂伸過來,擒住她的手腕,“把手機給我!”
當然不肯,糾扯了兩下,鬥不過他的頑固,躲開碰觸沉默了良久,最後還是交了出去。他欺負她,約束她的生活,甚至,還要侵犯她的隱私!
嫣紅的手機,存著她和朋友少的可憐的交談。那是特別買給她的,卻沒有他的號碼。他早想到她會刪掉,她從來沒謝過這份禮物,也很少用。把自己的電話重新輸入,牢牢鎖住。
“我不在的時候,犯什麼錯,照樣能知道。我說的,必須做到!”
她終於肯抬頭看他,有一刻的驚訝。他要離開了嗎?永遠離開嗎?但希望,很快就破滅了。
“我去香港的一個月,不許在學校加班!冬天了天黑得早,你哥沒時間顧你,每天都在動手術,你出了差錯,還會貽害到他的病人身上,所以最好老老實實聽話!”把手機塞回她手裏,力氣也不收斂,她又挪著身躲。
“每周,給我短信報平安!”
眉頭還是威嚴的皺著,哪怕留給她的印象已經夠壞,為了安全,他已無暇顧及。
開了鎖,打開一側車門率先步下車。雨小了,卻依然綿密。看著她從另一側下車,蒙蒙的光下,眸子裏受傷的委屈漸漸掩上了怒氣。唇上那塊他留下的紫色傷痕正被她緊緊咬住。
那雙眼裏寫著厭惡,甚至是恨,他都知道。
“走吧!”
對視了兩秒,掉頭跑開,淡紫的背影,晶瑩的淚,唇攀的幽怨。這是他要的分別嗎?他不知道,但至少,他們是告別了。
……
他坐上車子開向機場的時候,她背著背包站在樓道口,害怕再一步又踏進有他的世界。但沒有,天是陰霾的,卻沒有雨。
遠處有雷聲,悶悶的像痛苦的沉吟。一路上,她不時低頭拍拍胸口,淋了雨,後半夜咳個不停。
清晨的霧氣裏,纖細的背影孤單消失在小路盡頭。
第十章舊識
趴在電腦前,試著止住又一串咳,嗓子還是癢癢的不舒服。旭姨和哥哥中藥西藥偏方食補都試過了,那晚之後,竟然斷斷續續咳了兩個星期。
葳蕤端了一杯熱水放到她桌邊,“校刊不著急,還有時間呢。”期中考試快到了,校刊社團大多數人都忙著考試,像封嫣這樣堅持每周參加活動的人越來越少,“你這感冒都好久了,早點回家,明天還要到圖書館幫忙吧。”
搖搖頭坐直身子。有一周沒去圖書館了,不知道他怎麼托人找到學姐,一周兩次變成了一次,之後,就是因咳嗽停了她手邊的工作。
她短信沒發,他還是知道了,應該是哥哥說的。自從走後,表麵上鬆了口氣,除了唇上的瘀傷留了兩天。
那晚,她把唇咬破,沙沙的疼提醒了什麼,又抹去他留下的痕跡。父母問起的時候,她隻說不小心傷到的。那部手機,她放到抽屜深處,再沒用過。
不得不拍拍胸口,咳久了那裏悶悶的疼,夜裏睡得也不好。唯一姐姐送了好多蜂蜜和潤喉藥,曉童中午帶的喉糖也嚐了,不見明顯的好,咳急的時候隻能一下下給自己順氣。
“校慶專刊還缺好多內容和照片,想這周盡快弄完。”停了一會兒,喝了口水,現在隻有校刊的事能讓她不去煩躁。
哥這段時間很忙,唯一姐實習的醫院又遠,一個人久了孤零零,常會胡思亂想。
“封嫣,傳達室有人找!”
負責校刊組稿的劉冉冉抱著一摞資料進來,順手扔過來一個大信封,“你的信。”
打開,一遝整理好的照片,最上麵,是戴月熟悉的溫暖笑意,下麵還有很多,學校社團時期的,也有一些生活照。
信封裏麵夾了張紙條,“戴月中學時的所有照片,抱歉遲了。戴陽”字跡幹淨筆挺,讓人看了舒服。
葳蕤湊過來看照片,“寄這麼多,一張就夠了。”隨手挑了一張辯論賽中的,戴月還是長長烏黑的辮子,拿著獎狀對著鏡頭笑,那次,她得了高中部的第二名,風光一時。“就這張吧,今天就到這,回家吧。”說完推推封嫣。
點點頭,把那些照片收好,取了自己的東西,離了社團教室。是該回家了,旭姨總說,再這麼咳會把肺咳壞,得多休息。
校園裏一路走,遇了冷空氣反而舒暢些,遠遠看見傳達室門口站著高高的男孩,也沒穿校服,像在等人。是找她的嗎?
認不清,似乎沒見過。因為是女校,沒有特別批準男生是不能入內的。她除了哥哥和身邊幾個人也沒和誰接觸過,自然對那樣的男孩很陌生,隻是越走近,越覺得麵容熟悉。
還距著幾米,就看清了麵容,一下變了臉色,戳在原地不敢再往前走。
一身普通的衣服,有些邊角甚至是破舊的,理了發服順的貼著額,臉上那道刀疤不再顯得暴戾,整個人平靜成熟了很多。雖然這個程東不再是幾個月前在胡同裏劫她的樣子,但麵對他,還是把她嚇壞了。
世道怎麼會如此!看門師傅就在傳達室裏坐著,這次她不會有危險,他進不來。
話是這麼說,卻不覺後退了幾步,看著那張噩夢裏出現過的臉,那個下午,那些血,那些叫喊,還有發生在她身上可怕的事。
噩夢浪潮般襲來,轉身往樓裏跑,她當然知道他是誰,那臉上的疤更提醒了她。他知道現在她落單了嗎?邊跑邊喘,腦子亂成一片,也顧不得看路。
“封嫣,我是程東。”
身後的人叫了一聲,隻是她的步子更急更亂,她必須回到安全的地方,沒有哥哥的時候她要學會保護自己。
“對……”
聽不真切那是什麼,封嫣的身影已經消失在樓口,隻留程東一個人站在校門口,看著無人的落葉大道。
幫別人送了貨經過這裏,突然想看她一眼。已經好幾個月了,除了從他們嘴裏聽了一句“她很好”,關於她,他什麼都不知道,好像真的成了兩個世界的人。
受傷到現在,躲了好長時間,即使有了自由,還是不得見她,後來接受了協議開始在汽配行做事,他也再沒什麼立場見她。更何況,就是見,她躲他怕他也該如毒蛇。但想著那天她受傷,心裏總是不得安寧。
搓搓冰涼的雙手,機油已經印到骨子裏,似乎洗也洗不幹淨了。如同那個人說過,他們不是一類人。他現在每天背著輪胎,周轉在配件商之間,要不就是趴在井下對著底盤牢記著每一條通路,每一個螺絲。除了汽油味,頭發上隻有便宜的洗發膏硬堿味。
她不同,剛剛一眼,就看出還是當初那樣出眾漂亮,白皙顫抖的肌膚上有讓人沸騰的秀氣,“你們不是一類人,她以後要上大學,出國。”又是那句話。
這就是他麵前的現實。
當初在矮牆外看著她躲在她哥懷裏,他還沒意識到這些現實,但是,這麼多年過來了,才知道人走的都是不同的路。比如他,也比如聖寺。
聖寺現在陷在外地上大學,雖然不是出於情願,但也開始慢慢適應,偶爾還會和他說說學校的事,也幫他出出主意。
“先按我哥的安排有個穩定的工作,你也別漂了,混成刀疤那樣也沒什麼意思。”聖寺上大學後,反而勸了他不少好話。他在汽配行落穩了,有了固定的收入,母親的擔子也輕了些,臉上不時有了笑容。“不管以後怎麼樣,封嫣,畢竟過的不是你這樣的日子。”
不管以後會怎樣,他決定安頓下來。汽配行從頭開始,都靠他一個人打理,雖然客戶常常因為臉上那道疤微有側目,但是慢慢起步,也學了不少東西。比起當初混,工作反而更難些,但母親總說,快二十的人了,如果好好幹,也許五年以後他能開一家自己的汽配行,她也不用每天去菜市場為了便宜一毛的陳菜看別人臉色。
程東走向路口的時候,經過了那條巷子停了下來,從兜裏掏出便宜的卷煙,塞了一根在嘴邊,想著那個下午抱著她,兩個人靠在牆前的那幕。
也許這麼來看她,確實蠢。但想不出什麼別的方式,他不能再劫她一次,至少現在不能。想起剛剛自己想說的話,不屑的笑了。她,怎麼會接受呢?站在雲端的女孩。
現實終是壓折人的腰。
把那支煙扔到地上,重重碾了一腳。
到底是不是一類人,誰說了都不算,將來會怎樣,還不一定。
……
校刊出好的時候,葳蕤又聯係到戴陽,這次,他竟然親自跑了一趟學校。
其實也沒什麼值得他跑的,戴月占的篇幅,少之又少。隻是,看了校刊上的那張照片和介紹,戴陽對著葳蕤和幾個編輯笑笑,“謝謝,寫得不錯。”那笑一飄而過,之後,臉上竟然落落寡歡,“戴月現在……”沒說完,就起身離開了。
封嫣坐在教室角落,看著這個幾年沒見過的舊識,他臉上摸不透的神色讓人費解。彬彬有禮,又距人於千裏之外,眉頭輕展的笑似乎隻是假麵。
待他告辭之後,她追了出去。在校園裏大步趕他,止不住地咳了幾聲,彎下身子喘著,看見麵前停的幹淨休閑鞋。
戴陽停在封嫣麵前,看著她慢慢直起身,臉上的紅暈有些刺眼。
“她們好嗎?現在在哪?”
俊朗的麵容突然笑不出來。畢竟當年,大家是一起長大的,她曾和兩個妹妹要好過。
“還……好。”說完,轉身想走,他能說得隻有這些了,讓她永遠留在當初的記憶裏,反而比真相簡單。
看著他遠去的背影,她忍不住又追了幾步,“告訴她們,我……想她們。”那是真話,快半年了,石沉大海,什麼消息也沒有。
他頓了一下,又繼續往前走。“別喜歡上不該喜歡的人。”
風很大,不知不覺跟著遠去的背影一步步往外走,她聽見了他的話,心裏不詳的感覺又來了。
靠在學校欄杆上任風吹著,她沒注意胡同口那輛銀灰的跑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