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聽瑤瑤說她獨自在圖書館寫東西直到閉館,他去看過那排暈黃的燈光,也想象過沉靜雅然的忙碌背影。

幾個小時了,誰也沒說過什麼,他知道她心裏不舒服,他用職位壓著她,讓她被迫接受,想留她在身邊待上一會兒。隻是這樣的留,能有幾時呢?

他在32層,她在26層,錢偉林最初對她並不好,現在也許也不好,馮震也是。畢竟,她是他弄進去的。他想她留在設計部,但太不現實。能立足的,也隻有編輯部了。

不諳人世,單純而簡單,她還不知道人事部門的勾心鬥角,比如這次的專訪,也比如走廊盡頭另一個辦公室的人。

郭濤,勢必不會罷休,明天的會議,也許還是一場劍拔弩張,雖然在總裁麵前從未失態,但兩人之間的矛盾在上層已經慢慢傳開。

希望,沒有人知道他和她的關係,至少,錢偉林不要知道,馮震不要知道,郭濤,更不能知道!

欠著腳尖往最高層放書,幾個書櫃陸續弄完了,起身有點頭暈,可能餓太久了。抱著很厚的建築年冊,沒有東西踩,試了好幾次也不能把畫冊立起來,纖細的鞋跟讓她站不穩,不好使力,手攀在書架邊像個脆弱的小線偶。

終是忍不住走了過去,怕她摔到或被書砸著,站在她身後,把她手指夠的幾本書接過來立好,又回到桌邊替她搬剩下的。

意識到他接近,她迅速退回到辦公桌後,看著他慢條斯理的做最後的整理,有力的手臂上厚厚一摞,輕鬆的放到她規劃的位置上,那些,她要搬七八次甚至更多。他完全可以做的,不需要勞動她,但他偏偏不,硬要經理施壓留她做這些,心裏氣餒自己妥協了,又不知在公司還有什麼立足的必要。

回身看窗外,本想隱忍住委屈,卻發現背影隱隱,玻璃窗上映出了一個再真實不過的他。

巨大的屏幕,趁著窗外輝煌的夜景和黑沉的天空,他已經轉過身,從容的靠在書架前,黑眸正對上她驚慌的眼神,似乎在捉摸什麼,也好像隻是等著她發現。

“專訪你想寫什麼?”他想知道,下午她和郭濤談過什麼,“郭濤的專訪你準備怎麼寫?”

“按……馮震的意思寫,和以往的專訪沒什麼差別。”

“知道為什麼突然改成寫我不寫他了嗎?”他問的很直接,她的腦子裏對權力仕途一無所知,她能寫出什麼樣的文章,職場,再沒有風花雪月。

搖搖頭,眼裏有未解的疑問,“你們都是副總監,設計部沒有總監,有的話會先訪問他吧。”

他笑了,回到桌邊坐下,看她映在窗上躲閃得眼神,畢竟不願見麵吧。

“如果我和郭濤有一個人會作總監,你希望是誰?”

一時被問住,抬頭看著他印在窗上深邃的眼神,無言以對。

……

第六十八章受挫

經曆過最不堪的那些後,他在她心裏還有多少分量?真像瑤瑤說的那樣,沒帶走實則是忘不掉,像那吊墜和他剛剛看到從領口劃出的小魚,她放不開或是不願意放開?

這般重逢她勢必會盡快離開,盡管他剛剛說了不許辭職。

好在他有封青和她父親首肯,雖然用的是最痛恨的身份,但至少他確定會留住她。

太過貪婪自私,他知道自己從來都是那樣,“你希望是誰?”又問的時候,口氣強硬了幾分,似乎在逼她給他答案。

暗暗的光線裏,她在窗前無所遁形,就低垂著頭思考他的問題。下午和郭濤談過了,那個欺騙過自己的人,想到,隻是索然。如果給她選擇的話,寧可……

“不知道,”她抬眼迎視著他平和的等待,拿起自己的筆記本抱在胸前,捍衛僅剩的勇氣和決心,“也許,是郭濤。”

總之,不該是你,不該見你,她沒說出口,隻在他的注視下快步打開門出了辦公室。

能聽到她一路跑遠,鞋跟輕輕敲在地板上,步子有些錯亂,他沒動,就坐在辦公桌前,推開最後一摞沒來及就位的畫冊。

她還是逃開了,遠遠離開他,隻是沒有她希望的那麼遠。因為,他手裏一直握著一根線,牢牢拴住,不管走多遠走多久,總能牽引回來。等待,就是為了這個。

這是他相信的,也是很多人相信的。

打開抽屜,拿出那張照片,相片無法展露所有的雅致,微亂別住的發絲,眼裏落寞的疏離,或者專注時抿起的唇角,剛剛的一幕會回味很久吧?

……

幾天後,她被罵了,罵得很慘,從編輯室出來躲著人,跑到衛生間裏掉了一陣眼淚。那是工作以來第一次哭,為的,就是那篇專訪。

其實第二天一早,就把辭呈放到了錢經理的辦公桌上。上班不久被叫了進去,不是質問或挽留,隻是把辭呈退給她,不予過多回應。

她問了為什麼,錢偉林抬眼看了看她,“試用期裏辭職,你想過自己的將來嗎?好好把稿子寫出來,如果真的有能力馮震不會不用的!”

那些棱角的論調並沒有重談,這句話讓她冷靜下來,雖然去意依然堅決,但是還是回到辦公室著手寫稿子。關於她的能力,關於事業心,她不希望受到任何的質疑。不管他們曾經是怎樣的關係,她還是提筆寫了。

專訪根本沒有做,僅憑著自己對他的了解,就著手邊的資料,再參考和郭濤談話的感受,她用了一天時間完成了稿子。

交之前發給瑤瑤看,隱去了那個名字,瑤瑤回的郵件說還不錯,雖然不如校刊時的文章有感覺,也算稱職的應景之作了。

她發給了馮震,不再多想,也不期待什麼答案。

那天回家,她找父親談換工作的事情,話到一半,哥哥也回來了。在客廳裏被左右夾擊的詢問理由,出了什麼事情。她突然給不出站得住腳的論據,不能說因為他,決不能說出那樣的話。

“沒告訴你城寺在那兒,也是怕你覺得自己和別人不一樣。”封青坐在身邊,一直拍著她的手,安撫一次次

“我要辭職,一定要辭職”。

“你寫的文章之前送過去給他們看過,所以沒有麵試直接要了你,他們很滿意的,是你多心了。”封青看不出她有什麼理由,現在垂著頭一言不發,剛剛提出的細枝末節被父親兩句話就否定了。

“公司不是學校,不可能有你要的單純環境,我是說過不工作家裏也可以養你,但是既然開始幹了就要幹好。你哥能手術做到一半,因為太難而半道放棄嗎?”父親的慈愛不在,隻是嚴厲中有對她任性的不滿,畢竟不是十幾歲的小孩子了,“如果念書,就念好,如果工作,就認認真真做,我和媽媽一輩子都是這樣過來的。”

“我要念書,接著念書,爸,我想接著念書!”像是突然抓到了什麼救命稻草,她掙開哥哥的手,跑到父親的沙發邊,渴求的提出了這個最可行的方案。

“怎麼又突然要念書?”封青不理解,隻是看著妹妹眼裏的懇求,不忍否決她小小的願望,其實女孩子念書他並不反對,唯一很快也要出去讀書。

“我不同意!”插入的聲音硬硬的,是母親,站在臥室門口,不知道什麼時候出來的,聽了多少。“不是不同意你讀書,但是沒有正當的理由不能辭職,畢竟,這裏有城寺和他爸爸的人情,雖說他是你姐夫,但是還是欠人家一個人情。”

攀在父親腿上的手又去搖了搖,回頭找哥的支持,卻隻看到了他抱歉的妥協。他們本來寵她,有時甚至溺愛,但並非毫無原則。

從沙發邊站起來,像是以往在母親麵前那樣本分的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母親的否決也許就是最後的決定。很多年以來的共識,她是被母親管教的,學著做一個本分的女子,一個聽話的孩子。

哥哥走後,父母回房了,她自己坐在客廳裏,關了燈靠著沙發背,說是不哭,但心裏難過。如果他們知道發生的一切,如果能夠脫口而出,她老早就擺脫了,哥哥會是第一個把她護起來的人,而不是現在這樣每每和他一個立場。

她恨那兩個字,他和她從來不該是那樣的關係!

再上班,精神不好,張迪好多次發過來的話都沒回,直到被馮震的內線驚醒。

“跟我去會議室!”抬頭能看到對麵射過來的目光,馮震板著臉,黃敏然反而笑笑。

“這是你寫的文章,這就算學過中文!”在會議室沒坐下,馮震已經把一遝紙拍在桌麵上,響聲嚇得她沒敢坐,就站在桌邊像個被審的學生。

“你到底怎麼訪的,問過哪些問題,你看沒看過人物專訪!”

“中文係就這樣的水平,你寫的是什麼東西!如果這樣的水準,當初不如不讓你進來!”

一連串的粗吼,句句帶刺,她僵在那兒不動,不知道自己的文章為何讓他如此氣憤,馮震到底要什麼,她完全不知道了。

“千篇一律的東西我不需要,集團上層也不屑看,如果你這樣寫法,李城寺和郭濤,除了名字不一樣,再沒什麼值得圈點的了。你不知道上麵從他們之中選總監嗎!這是人事部不是文學社團!”

馮震起身打開門,重重說了一句,“用用腦子,走後門進來的本事用到文章上,寫出有意義的東西,寫不出來,你自己找錢偉林!”說完摔門就離開了。

她出來時腦子裏亂成一片,馮震說過的話讓人難堪。忍著淚,從會議室穿出去,迎麵撞上和客戶走進來的郭濤。

一麵之緣,她愣了一下低著頭蹭過去,郭濤也隻是看了一眼,繼續和客戶交談。

奔到洗手間鎖了隔間的門蹲在地上捂著眼睛,本想忍住的卻越發傷心。聽到外麵女同事聊天輕鬆的口氣,又回想馮震剛剛砸在自己身上的一席話,好像被徹底否決了,她的人,她的能力,她的一切。

流淚也不自由,怕腫著眼睛出去被看到不好,隻能隱忍再隱忍,用涼水衝了好幾次臉穩定情緒。

辭職的事拋在一邊了,隻能用筆先捍衛自己的尊嚴,不能讓馮震那麼認定,更不許他看低她的人格和學識。

回到辦公室,眼睛有些紅,隻是埋在角落裏把稿子從頭看過,送進了碎紙機。再打開新文檔,一個個字重新來過。午飯沒吃,直到下班前才趕出來另一篇。

送到馮震麵前的時候,他隻看了一眼,扔回到她麵前,從桌上順手抄了一本雜誌,翻到折頁的一篇指了指。

“這是我要的,”拿起她的稿子一把撕成兩半,“回去接著寫。”

她一句話也沒說,甚至不想哭,機械的走回位子。手裏的雜誌,在他辦公室也見過,翻開那頁,是一篇對他的英文專訪。

對著電腦把之前寫的整個刪掉,並沒有馬上動筆,隻是在燈下仔細讀那篇文章,從頭到尾,每字每句的讀。

編輯室走空了,辦公區關燈了,她依然坐在那裏,忘了吃飯,對著那本雜誌,讀一個她從不認識的他。

直到有個人,敲響了編輯室的門。

……

第六十九章驚愕

她第二天一早在公司大堂遇見了他。在一幢大樓待了幾個月,卻是第一次碰到。

離上班時間還早,大堂除了夜班的保安沒別人。他是從公寓趕過來準備下午會議的資料,進門剛要往專用電梯走,就看著她從員工電梯裏出來,一件灰色的風衣,懷裏抱著書包。

遠遠的看不真切,覺得精神不好,一直低著頭。走近了才看出臉色很差,似乎一夜沒有休息。

她的樣子不像上班,反而,像是要下班。

本不該過去的,還是不自主的走了過去,拉起她就往電梯間走。當著保安的麵她沒有鬧,進了電梯卻掙紮著要出去,他一隻手臂擋在那,直接按了32層,門闔上了,她隻能退開,貼在電梯最裏麵側過頭不看他。

還沒來得及問,電話響了,在電梯裏聽不清楚,到了32層才聽封青在那邊口氣著急,“城寺,幫我看看封嫣是不是在公司呢,她昨晚和爸媽說加班,今早才發現一夜沒回家,給她打電話也不接,我爸正著急呢。”

“等一下,就在我旁邊呢,剛在大堂碰見她,可能是寫稿子吧,你和她說。”把手機塞給她,兩個人就站在32層的電梯間,她背對著他小聲和封青講了兩句,又去翻自己的書包。

他從電梯的玻璃門正能看到背過去的那張臉,燈光下看起來更顯得憔悴,眼底掛著陰影,聲音聽起來無力。

“我錯了,哥,你別生氣,讓爸別著急,我的手機……”去找自己的手機,拿出來果然十幾個未接來電。

他正聽著她說話,看見那部手機時一愣。以為一定會在的吊墜並沒掛在那裏,手機也早換成了別的款式。等回過神,她已經掛上了電話,舉著準備還他,另一手按了下行的按鈕。

收起手機,心情突然煩亂,“昨晚你一直在公司?!”

覺得沒什麼可隱瞞的,她點點頭沒說話,站到電梯前等著離開。太累了,想回家睡一覺,天亮的時候稿子總算完了,趴在桌上昏昏沉沉睡了一會兒,又被傳真機的聲音驚醒,覺得頭不舒服也不想麵對馮震,把稿子留在桌上就下樓了。

她想休息一下,把腦子有關他的一切都清空。大不了辭職,但是辭職之前,她不想被馮震看貶。

這一夜,她寫的順利實則艱難。不管那篇雜誌裏他被描述的如何成功,自己筆端流出的都是違心的言辭,停下來歇時,已經想了他一夜。

也許,那些都是真的,是他的另一麵,但是,昨晚見過郭濤之後又覺得不盡然,他也許並不全是靠他自己。

郭濤敲門進來的時候,她正在看那本雜誌,初見覺得不知所措,從不以為兩個人還會有交集。郭濤進了編輯室,隻是坐在離她較近的地方,隨手拿一本刊物翻看。待她的驚恐和情緒穩定之後,才慢慢張嘴。

“沒什麼惡意,來得比較唐突。”放下手裏的雜誌,他看著她依然滿臉戒備的僵在椅子裏,“那篇專訪,為什麼突然不寫了?”

像是故意刁難,她本沒有任何決策權,別人讓寫她就寫,別人不讓寫她也無能為力。“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最好去問馮震和錢經理。”

郭濤笑了,他已經知道換成專訪李城寺,隻是想知道這個決定有多少人參與。麵前的小文員當然隻是個棋子,他並不感興趣,但是,她不像馮震那種硬骨頭難啃,他想碰碰運氣,也許能問出些什麼。

“你也專訪李副總監了嗎?”他看到她手裏那本雜誌,起身拿了起來,同樣的刊物,他不是沒登上過,但是看到李城寺三個字心裏還是不服。

“寫你姐夫,很難吧!”她聽了不由皺眉,他的話和態度,捉摸不透。

他笑著走到辦公室一角,打開了大燈,“亮著燈比較安全,一個人加班的時候,一定要開著燈!”

她不由站起身,他知道他們的關係了?從來並戒備什麼,但他話裏捅破的關係,讓她意識到,麵前的人曾經是封藍的男朋友,曾經是他的對手,或許,也會是她的。

“我隻負責寫文章,寫誰都一樣的。”這是她的心裏話,“馮震讓寫什麼我就寫什麼,你有問題去問他吧。”他的話讓人反感,不表露出來對她很難。

郭濤聽了點點頭轉向馮震的位子,看著桌上擺的一摞哲學書,凝神了一會兒。他是半個參事也好,一個謀臣也罷,做決定的不可能是他。

但究竟是誰在上麵幫了姓李的?那張敗北的圖紙,到底誰投了否決票,肯定有至關重要的細節他輸掉了。就像當初,他拿了新人獎,他和團隊捧走了最佳創意,那實則就是輸了。自此,和城寺的梁子似乎就一直結著。

意外的是,其中竟然插著個封藍,還有眼前這個默默無聞的小文員。回國前不知道,到了公司才從人事部挖出些線索,封嫣,當初聽過幾次,那天專訪時印象不深刻,反而是在走廊碰到她紅著眼圈才有了些印象,曾幾何時,馮震掩人的狂躁也壓不住了?

她是封藍的妹妹,如今,是李城寺的妻妹。飛機上的封藍,德國初遇的封藍,想來已經遙遠,不願再回憶,那些畢竟已經過去。

不喜歡北京,卻毅然來了這裏,要拚搶的隻是該屬於自己的位置。總監,應該姓郭的,他不想再走當年的路。

“轉告馮震,下期專訪我不做了,有什麼問題和我助理聯係。采訪的草稿,你好好留著,以後……也許有用。”莫測高深的又笑笑。

“李副總監人脈了得、背景深厚,出身建築世家,寫的時候別忘了加上這些給你姐夫潤潤色。”郭濤推門出去,留她一人站在那裏,後背竟有些發涼。

從他、馮震到郭濤,他們說了太多太直接的話。隻做應該做的事,從動筆到完成她一直這樣告訴自己,不去想,寫完最後一個字甚至沒有再讀,直接保存打印。

她很矛盾,因為那篇文章,也因為郭濤的一席話,突然間不想支持任何人,如果他再問她一次,她隻會說不知道。

“昨晚你一直在公司?!”他不知道她在想什麼,也不回答他的問題,隻是呆呆的在鏡裏看著他,“說話,去哪兒了,做什麼!”

他逼近的聲音讓她醒過來,又皺住了眉,疲倦的想趕緊離開。以他們的身份立場,他不該帶她到32層來,同事之間,甚至連同事都算不上。

他站在她背後,看著她垂頭無論說什麼也不理睬,煩躁的按了上行的按鍵,不好在公司裏和她動氣。電梯終於上來了。

她也許累了,回家休息一下可能會好。也許馮震把她逼得太緊了,他需要找他談談。那篇專訪,不行還是由馮震捉刀,他不想為難她。一大早她又那麼累,算了。

叮咚,上下行的電梯同時來了,兩個人都沒上去,反而是郭濤從其中一部走了出來。

隻有一瞬的愕然,掃了一眼麵前兩個人又了解般笑了,錯身經過城寺,郭濤意味深長的點點頭,“早!”

城寺很快冷靜下來,似乎當年市政大廳外的一幕在重演。他沒有回應,隻是帶著她進了向下的電梯。

眼前除了數字,其他都是亂的,她腦子裏還不清醒,剛剛郭濤的眼神,還有他的那句問好。電梯不知道在幾層停了一下,很快又上行停在某一層。

拉著她進了很少有人踏足的一層,不顧她願不願一直拉到走廊最裏麵,站在一個門口怦怦敲了幾下。

門開了,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站在門口,身上的襯衫亂亂的,一臉沒睡醒的樣子。

“瘋了吧,大早上,我昨天看文件到後半夜,想被開除嘛!”看清城寺身邊的封嫣,男人突然住了口,“這誰啊!”

“借你屋子休息會兒,昨天馮震壓榨著加班來的,她……就是封嫣!”說話間又把她拉到身後。

門關上了,過一會兒再打開,男人手裏抱著一摞文件,手上還搭著壓皺的西裝外套。

“下午有會,這次看你自己的了,我不能永遠否決某人!”

“知道。”

男人離開前故意咳了一下,眼神充滿疑問,看著一臉不甘的封嫣,想反抗的手卻被他牢牢抓住。

“以後和你解釋,副總!”

“李城寺!”

“OK,學長。”無心再談,手裏還是一堆問題,隻想把與他們無關的世界鎖在外麵。也不管男人做合反應,碰的撞上了門。

……

第七十章辭職

這是間辦公室改成的休息室,比別間更寬敞舒適些,上層加班累了會來休息一下。這一層,大部分都是各個部門頭頭加班休息的地方,董事會,也在這一層。

他隻是設計部副總監,沒有自己的休息室,也沒有一個能和她相處的封閉空間,所以才把學長挖起來,少睡幾個小時,他依然是人前精神抖擻的副總,不問問她,他一天都過不踏實。

但看著她戒備疲乏的樣子,又不忍心折騰她。他什麼也沒說,把她按倒在屋裏的大沙發上,脫了她的風衣和自己的外套蓋在她身上。

“睡覺,這兒沒人打攪。”他蹲在沙發邊,一隻手壓在大衣上製住她想作為的小手,和她的眼神較量著。

“我要回家!”她坐不起來,躺著對他,喘氣都急促了。

“試用期沒有假期!”他拿起茶幾上的遙控器,把百葉窗徹底關上,屋角隻留了一盞燈,像是夜晚真的重新降臨。

“我辭職!”

他不想和她無味的爭,“醒了再辭,把眼睛閉上!”

她堅持著,把眼睛瞪的大大的,但神經繃得再緊,她也是累了,一夜沒合眼,有那麼一會兒覺得自己快贏了,他近在眼前可恨的臉,不知怎麼就模糊了,睫毛努力眨眨,還是逃不開倦意睡著了。

他蹲在她旁邊好一會兒,看她真的睡了才起身,坐到一邊的沙發上。坐不多久覺得不踏實,又回到她身邊,看著小手從大衣裏露出來,安穩之間淡淡的鼻息,人憔悴柔弱依然。雖然偽裝的堅強那麼脆弱,可正印證他心裏的那個她。

手機吊墜在不在,她依然是他的,兩年多來再深的恨和誤解,她也沒擺脫過,因為他不放手,她得不了自由,即使她不再愛了。

把大衣給她蓋嚴,發信息讓助理又送了件外衣上來,攏上門在電梯間拿過衣服,助理想張嘴問話,被他嚴厲的眼神嚇了回去,囑咐了幾項工作,把下午要用的文件收好,看著助理離開才回了房間。

在屋角的燈下看文件,批改一些需要修正的細節,手機響了一下,是學長發過來的信息,“小文員還好嗎?下午開會議程不變,郭濤退出,方案直接通過,你請客!”

他沒有太多得勝的喜悅,畢竟幾天前就料到了。隻是放下手機,又想到早晨電梯間和郭濤相遇的一幕。他不會平白退出的,裏麵一定有隱情,從他看封嫣的眼神就能知道,當然,還有那句太過刻意的問好。

郭濤已經知道了嗎?他們的關係,應該是極隱秘的,除非封藍說過什麼,但似乎又不對,畢竟她不知道他們在共事。

馮震嗎?或者錢偉林?人事部似乎每個人都有可能,也又不可能。

看她沉沉睡著,一定是累壞了,馮震不是好對付的人,很多時候反而比錢偉林更讓人吃不消。但看過她的文章,馮震點頭指名留了下來,這也是他安心把她放過去的原因。作為謀臣,馮震自身的位子雖然尷尬,但是跟在他身邊卻不敢有人動她。比放在自己身邊安全,也比放在任何他觸不到的地方保險。

輕輕的翻身,蓋著的大衣滑落,他走過去本想給她蓋好,不經意盯住頸間一小片肌膚,看見領口露出紅紅的絲絨線。指尖輕輕勾動,紅潤的琉璃就劃了出來,垂墜在她頸邊,襯著白皙溫潤的皮膚。似乎被擾到,她不安的又去翻轉,手邊突然一沉,綴在琉璃一旁的吊墜掉了出來。

兩股紅絨線擰在一起,青透的古塔如大樹,貼在一雙小魚旁邊,那其實是個寺字,看到不敢置信,握在手裏還是溫熱的,帶著她的氣息,那麼真實。

一輪輪的回轉,還是拋不開吧,心裏不開心是假的,就在沙發邊再不舍離開半步,看著她的睡容,心疼得厲害。如果沒有那些前事,他們這時該多幸福。

心裏再冰冷也暖了起來,已經堅持了這麼久,隻能帶她堅持下去。想親親又不敢,隻好用手指輕輕觸碰唇角,回憶他們有過的過去。

也許是注視的太久了,唇邊的手指收回時她還是動了動,沒有著急起身離開,那樣反而不自然,隻是鬆開了手裏的項墜,看她慢慢睜開眼,從朦朧裏轉醒。

看到麵前的臉孔,她一時閃神,不知道身在何處,等想起了早晨的事,馬上坐起身,抱著大衣躲開他,眼裏堤防著,不知道自己害怕什麼,剛剛睡去已經太疏忽。

“我要回家!”聲音聽起來沙啞,話到一半肚子裏竟然咕咕響起來。

“昨天吃晚飯了嗎!”他起身看她局促的捂著胃,不知是剛睡醒還是別的,臉頰竟然微微紅了,剛剛說話的氣勢都沒了。

“中午呢!”他最氣她不愛惜身體,馮震就是給她天大的工作,也該先吃飯顧著身體。

她頭垂得越低答案越肯定,他起身走到裏間,過了一會兒拿著杯子走了出來。好在副總不喜歡黑咖啡,總備著牛奶和各種茶,他加了點糖用微波爐熱了熱,勉強能對付一下。

她已經站起來,又穿上了自己的風衣,抱著書包擋在胃上,好像受了什麼委屈,也不敢看他。

“喝了!”把杯子塞到她手裏,打開百葉窗,他走回位子上看文件。

他凶,她怕,他不凶的時候,她怕的反而厲害,每每那兩個字像是懸在心頭的刀子,想來就疼,不想又忘不掉。

小口喝著牛奶,溫暖的感覺從口裏一直滑到心坎,寫了想了一夜,本打算把他甩開,可這般相處,卻怎麼也強硬不起來了,想哭。

“坐下,有些事告訴你。”他指了指沙發,不容她的置疑或任性。

“郭濤,是不是知道你是誰了?”看她點頭,確認了心裏的猜測。

“馮震和錢偉林都知道,但你不是走後門進來的,是馮震看中的,所以”他頓了頓,希望她能聽進去,“你不該辭職,不該被別人看低!”

“我的專訪寫不出來就不要寫,誰也不會勉強你,願意寫什麼就寫什麼,我會和馮震說,畢竟適應公司還需要一個時間。”

看著那杯慢慢空了的牛奶,他安心了一些,“累了就回家休息,但是要先和錢偉林請假,你沒有特權隻是個新人。以後無論加班到多晚,都要和家裏說清楚,別讓你哥和爸媽擔心,聽見嗎!”

她終於點了點頭,還站在沙發邊,聽著他並不刺耳的訓斥。

“我和郭濤的事你別參與,郭濤找你不許亂說話。如果還支持他的話,就把他的專訪寫好,至少,寫的比我的好!”

起身,知道該離開了,為了下午的會還有很多東西要忙。開門時覺得不舍又回頭,想到那個吊墜,希望她安穩就好,“如果真想辭職的話,就辭吧。”

……

那篇文章順利通過了,馮震通知她時臉上有讚許的神色,她什麼也沒表示,隻是遞上了辭職信,之後又放了一封在錢偉林辦公桌上。之後,收拾東西打車回家。

爸媽和哥哥都責怪了些日子,說她魯莽草率。後來張迪告訴她,那期刊物得到了上麵的表揚,尤其是專訪,給他和她自己添了彩,成了欽定的筆杆子。

於是,沒人批準那封辭職信,錢偉林給她發了轉正的郵件,漲了工資,附帶在正式工作前許假三個星期。

這是沒人見過的錄取流程,她本沒理睬,那天和他在休息室談過之後更想離開。做籌碼是件愚蠢的事,她不是任何爭鬥的棋子,沒有那些手腕和心力,尤其還和他有關。

後來的日子到處投簡曆,雖然麵試也碰壁但至少有幾個通過初試的機會。公司各異感覺差不多,但不知為什麼,一個文員的職務卻屢屢失手。挫敗不是第一次,沒有特別傷心,隻是接著投簡曆,把薪水期望一降再降。

和瑤瑤曉蕾聊,她們勸了很多好話,中心議題還是不該輕易辭職,那封郵件是個絕好的機會,應該抓住。

她隻當是聽了,然而一個月後,卻和敏然相遇在同一間大堂。母親的一再要求下,她不得不低頭。

敏然笑著向她走過去,已經換了一身行頭。

“封嫣,以為你辭職了!”敏然伸出手,笑顏中有她沒見過的得意。“我不做刊物了,現在是設計部總監的助理。”

輕輕交握,隻是禮貌的回以微笑。設計部有總監了嗎?

“你怎麼樣?”那勝利的神色並非友善,她隻得讓自己再武裝起來。

“我去……秘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