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誤會
她和敏然的第二次見麵時間相隔很短,就在集團每周例會上。
她也見了設計部的總監,竟然是郭濤。會後他走過來,說是該用當初采訪那篇稿子了,正好放在下一期的專訪裏。因為離開了編輯部,她不再參與刊物的事,對他的話隻是反感。站在走廊裏看著他和敏然走遠,心裏難受。無論如何沒想到勝出的會是郭濤。
她一直沒見到他,例會時副總監的位置空著,她坐在副總身後的角落,認真做著會議紀要,隻是偶爾目光投到那個空著的位子上,說不上什麼滋味。
馮震也在,和錢偉林一樣並不驚訝她的出現,反而是敏然眼裏的笑不見了。雖然不是機要秘書,但她作為欽定的筆杆子還是破例出席了會議。敏然在郭濤身邊說了什麼,之後郭濤特別留意的看了她幾眼。
她成了副總的秘書,那天他帶她見過的那個男人,姓牧,人不壞,因為有其他秘書,交給她的工作並不多,還是以寫文章為主。
會議紀要寫好那天,副總把她叫進辦公室。
“寫得很好,果然沒錯看。”和那天隨意的樣子不同,但畢竟是溫和友好的,“他不是副總監了,郭濤上任那天就被開了。”說完看著她笑笑,似乎玩味著什麼。
拿紀要的手抖了一下,心裏覺得堵了什麼憋悶得厲害。
“放下我再看看,你先出去吧。”
出了辦公室有些魂不守舍,坐在座位上看著錯過的那期刊物,自己為他寫的專訪,物是人非,這就是職場。午飯沒有吃,找出當初訪問郭濤記得草稿,撕了個粉碎。
張迪的信息來了,說了好多黃敏然怎麼爬到現在的位置,怎麼跟在郭濤身邊。她聽了沒覺得什麼,隻是為公司背後這些勾心鬥角感覺疲憊。
照片上那張自信的笑容不見了,還記得寫他時一次次修改過的詞語。再違心,他在事業畢竟上是出色的。
快下班時副總又叫她進去,提了幾處修改意見,讓她把定稿的會議紀要送到36層的16號房間,沒說給誰。
到了36層才發現是上次他帶她來休息的那層,16號,正是走廊盡頭那間。
門敲了很久才打開,抬頭撞上他一雙惺忪睡眼確實吃了一驚,被拉進屋裏都不自覺。被開除的人,竟然在副總的休息室裏,要把會議紀要給他過目嗎?
一樣的房間,時隔一個月擺滿了畫冊和圖紙,沙發上搭著兩件皺皺的襯衣,茶幾上散落著很多文件。
電話響了,他走過去接,隻是笑了兩聲又掛斷了,回到門口,看她僵硬的戳在原地十分尷尬。
“給我吧,會議紀要。”手伸過來,拿著她手上的文件卻並不取走,隻是看她茫然疑惑的眼神,不知道怎麼跟她解釋。
“我被開除了,不是副總監了。”
她鬆開文件將信將疑的退到門口。
“真的。”他坐回到沙發上,疲倦的打開會議紀要開始讀。聽到開門聲也沒有抬頭,她遲早要走的,現在不是留她的時候。
郭濤並沒有勝,如果勝,也是他讓他勝的。隻能用辭職的方式,又不知道這樣能否消除所有的疑慮和誤會。
封藍畢竟是動手了,隻是方式和他預料的不同。接到旭姨電話時連他自己也吃了一驚。
虛弱的聲音裏,有無奈也有責備,旭姨猶豫了片刻,慢慢問出他無言以對的問題。
“城寺,你是不是喜歡上嫣嫣了!”
……
一直在想他被開除的事,手頭的幾份文件看不下去,坐在燈下誤過了下班時間,馮震來找的時候,她正對著那期他的專訪發呆。
進門的聲音嚇了她一跳,手裏的雜誌掉到了地上,馮震走過去撿,拿起來看了一眼又遞給她。她局促躊躇了一下,半天才小聲說了個謝謝。
本以為隻是公事,馮震內參的身份明確之後,經常出入副總辦公室也是很平常的事,但他卻說不為公司,隻想請她吃頓飯。
推辭了半天他一再堅持,總之,找了幾個難以推托的借口。心情煩亂,她起身取衣服時還想再拒絕試試,但看到馮震堅韌肯定的眼神,又覺得不好太強硬,應了他的邀在公司旁邊吃了頓便飯。
雖說是便飯,但他請她去了俏江南,環境幽雅菜品也是當下時興的,也許是心事太重,她吃得很少,話也不多,反而是馮震,絮絮說了些公司上層的是非功過,和以往在辦公室裏的他很不一樣。
她陪襯著笑臉其實累了。川菜並不和胃口,馮震雖然紳士的請她點菜,但口味還都偏重。顧念是曾經的同事和上司,她不好駁他麵子,隨意指了幾樣。
席間聽的那些,多與她沒什麼關係,她對上層的事也不太掛心,反而總在想他接過會議紀要時說的話。
好不容易堅持到飯吃完,出了餐廳本想回家,馮震卻站在身邊沒有走的意思。禮貌的給她披了衣服,一路隨著。
“冷嗎?”西裝單薄他看起來卻精神很好,看了眼她的素色風衣。
風有些大了,離了大樓她一直覺得有些涼。但沒說話,隻是搖搖頭往公車站的方向走。胃裏被辛辣的食物刺痛著,雖然吃的不多,但沉沉的積在一起,已經開始不舒服。
“走一段吧。”馮震擋在她麵前,看著她素白的臉色,又放緩了語氣,“走一會兒聊聊。”
“該回家了,今天……還有些事沒做完。”她沒有太多興致,馮震人不壞,他的意思她也隱隱明白了,隻是不願意接受,寧可他對她如以往那樣尖銳刻薄。
看她去意堅定,他突然轉了話題,“想知道郭濤怎麼上去的嗎?”
她一愣,停了腳步看著身邊的馮震,覺得他知道更多隱情。
從早上知道他不在了她心裏一直係著疙瘩,想到那天郭濤和敏然的表現,還有副總惋惜的口氣,她想知道不在的一個月,到底發生了什麼。
馮震頓了頓,看她跟了上來,就慢慢沿著公司前那條繁華的大街一直往前走,燈火闌珊處,她看來和往日不同。
他埋頭沉默了一會兒,離公司遠些才慢慢回頭看了她一眼,“你離開的太巧,郭濤把敏然調到他身邊,你錯過了這一出。”
“為什麼?”她一直不明白,敏然的笑來自什麼,郭濤又為什麼會偏偏挑中了編寫雜誌的她,公司稱職的助理不下百人。
“因為敏然幫過他,不過正確說來,該是李城寺幫了他。”馮震無奈的笑笑,人情世故看多了覺得沒意思,停下來看她莫名的神色,慢慢給她解釋。
“敏然借著人事部的位置,幫郭濤收集了不少有用的信息,這也是她一直安於那個編審職位好久的原因,找個往上走的機會。至於李城寺,他不是被開除的,是自己提出的辭職。”
“因為郭濤當了總監嗎?”覺得自己問的太急切,她逃似的移開視線等著他的回答。
馮震搖搖頭,停在路口的過街紅燈前,“他先提出了辭職退出了競爭,郭濤才順利當選的,其實當選的過程比大家知道的更波折。”
“為什麼!”她趕了一步追上去問,被他攔在斑馬線外。
“沒變燈呢。人事變動就是這樣,你還看得太少。有時像這燈,說變就變,你也說不好是什麼時候。”
“我是說……他為什麼辭職?”
“這個,我不清楚,你應該去問他。他不是你姐夫嗎?”燈變綠了,馮震率先走了過去,她卻停在原地一動不動,看著身邊匆匆過馬路的人,心卻停在某個不知道的角落。
燈即將變紅之前,馮震從馬路對麵跑了回來,正站在她跟前,兩人離的很近,她能聽到他微亂的呼吸。
“幹嗎不走!”馮震想拉她過去,燈又變紅了。
他是她的姐夫,就像馮震說的那樣,他們麵前,隻有紅燈,永遠不會變綠的紅燈。他為什麼會辭職?她該問他嗎?僵在原地,突然不想往前走。
被馮震拽著過馬路,她始終心不在焉,直到馮震突然停下來,她也跟著停住。
路中央的隔離帶,她注視著車流,看到對麵茫茫的人流中,黃敏然和錢偉林的身影漸漸清晰,四人目光相對的一刻,燈又變了。
側身而過,都是沉默。馮震沒讓她回頭,隻是帶著她一直走,走了很久。
到家已經很晚,進門時發現客廳角落的燈亮著,母親端坐在燈下,麵色嚴肅。
“嫣嫣,你過來,有話問你!”
第七十二章傷疤
走回房間,關了門就溜到了地上。胃裏漲漲的疼,可腦子裏都是媽媽剛剛說過的話,一字比一字清晰。這一天,經曆的太多,疲倦讓她沒有力氣再思考,爬不起來就坐在地上靠著牆,看寫字台上那張畢業照。
大學畢業,從香港回來,她以為日子會像那兩個月那樣輕鬆自由,但她錯了,從和他進了一家公司開始,她就再沒輕鬆過。
有點惡心,又勉強壓了下去。扶著牆站起來,慢慢走到床邊躺了上去,窗還敞著,微微的涼風吹進來,讓火燒火燎的胃舒緩了幾分,額上的汗也收了。
閉上眼睛不去想,告訴自己該睡覺,該休息了。可黑暗裏還是媽媽那句“嫣嫣,你和你姐夫怎麼回事!?”
猛然睜眼,不敢讓自己睡,她答了什麼自己也記不清了。隻是母親又追問了很多,她硬著頭皮一個個說,她不知道是不是撒謊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一個接一個圓了過去。
難受,不止是胃裏,好像很久以前疼透的傷疤又流血了,越來越疼。
爸出差了,哥不在家,她能聽見屋外有走動的聲音,媽媽也沒睡吧,是為了她嗎?
手機響了,像是埋在什麼很深的地方,落在客廳裏了吧,她手邊空空的什麼也沒有。鈴聲停了,之後,腳步也停了,一切安靜。
怎麼推托回的房間?母親滿意她的答案了嗎?
“你先忙去吧,以後再說。”她記得媽媽在背後的聲音,但那個以後,是什麼時候?
蜷起身埋在枕頭裏,讓自己冷靜下來,壓住胃裏的疼,現在她沒資格生病,如果病了,什麼假話都會被揭穿,什麼都會被發現。
所以,她不能病,要比往日更坦然,更從容。
強迫自己閉著眼,封嫣,不許倒下。
第二天,她起得很早,如常的吃早點,和母親告別。出了門打上車就癱在後座上,從包裏拿了藥緊緊攥在手裏。
那一天,副總看出她精神不好,隻讓她校對幾分要發言的稿子。她弄了幾個小時,趴在桌子上一頭的汗,熬到午休時候在洗手間吃了第二次藥。
晚上早早回家,幫媽媽做飯,吃飯時給她夾菜,之後洗碗回房做事。
她很怕泄露什麼,也很怕病,藥時時放在兜裏,就穿著簡單的外套睡,半夜睡不了,就吃安眠藥。
她化妝,撲上淡淡的粉底和腮紅,隻要讓自己臉色看起來好一些,隻要誰也不知道發生過什麼,不去碰她的秘密。她沒有別的奢求,隻要媽媽能放過她。
兩三天,媽媽在觀察她,她心裏清楚。
她那晚應對的還算從容,給出的理由也都充分,加班是工作需要,與城寺在公司什麼瓜葛也沒有。至於那次辭職,主要是受不了上司的行事風格。
之後的幾天,她一切如常,飯吃的和以前一樣,每天依然早早回來,還是在房間忙公事,偶爾到廚房喂喂貓。雖然還是疑慮,但是苗欣嵐戒心不再那麼強。
也許,一切隻是封藍多心了,女人的直覺不一定總是對的。周四,封嫣收拾了幾件換洗衣服,說是要和副總出差兩天,臨行前,特意拿了會議的傳真給她看,像個等著家長簽字的孩子。
她看了傳真,也看了封嫣,她是個不會撒謊的孩子,長了這些年,從來瞞不住什麼,看她眼裏的沉靜,她相信了。從窗台看她上了出租車,把疑慮也關在了窗外。
她不知道,那兩天她請了假,自己去了醫院。
和瑤瑤在醫院門口彙合,她陪她進去坐了檢查,其實並不是很嚴重,隻是那晚和馮震吃過辛辣食物胃有些輕微不適。
醫生開了些暖胃止疼的藥,開導她不要多心。
瑤瑤幫她取藥的時候,獨自坐在門診大廳。周圍都是紛紛擾擾的人群,她靠在牆邊安靜的出奇。心裏隻盼望這件事快些過去,哪怕事後再生病,再吃苦,也隻求快些過去。
媽媽知道了什麼,怎麼知道的,她不敢想,想了覺得自己就堅持不下去了。
馮震打電話給她的時候,她剛躺到瑤瑤床上,吃了藥,朦朦朧朧想睡一會兒。聽見電話響了很久,不得不接起來。
“生病了?”馮震口氣雖然平淡,但卻是在關心她,“好點沒有?”
“沒什麼,隻是累了,休息兩天。”
“第一年沒有病假的。”馮震故意說些輕鬆的,讓她開心些。
“有事嗎?”她困了想睡一會兒,從醫院折騰回來,渾身都乏。
“沒什麼,隻是告訴你今天在副總那兒碰見一個人。”
渾身打了個冷戰,困意一下都沒了,“誰?!”
“你姐姐。”
……
保安看見她搖搖晃晃下了出租車跑進了大堂,平日裏雖見的不多,也都是端莊漂亮的,如今頭發披散著,一件半舊的大羽絨服,臉色蠟白,在大堂裏似乎走錯了方向,撞在陌生人身上。
扶著她上了30層以上的專用電梯,她站不穩顫抖著勉強按了36層的按鍵。
數字在眼前跳得厲害,她額上的汗流到了衣領裏,手心密密的濕熱,抓住大衣的下擺讓自己鎮定下來。
走廊還是那樣的安靜,她向著記憶裏的房間走,覺得他還會在。
放下馮震的電話她差點兒從床上折下來,瑤瑤怎麼拉怎麼問也不聽,隻是穿了大衣往外走。
她想不到還能找誰,她不敢見她,唯一能想到的隻剩下了他。
靠在門上敲了幾下,裏麵靜靜的什麼回應也沒有,又敲了幾下,還是沒有人來開門。身上力氣抽幹了一樣,覺得走廊都在搖晃,扶著門把手靠在走廊盡頭,努力睜大眼睛,她等著,不管要來什麼,都等著。
他必須出現,那道疤是他給的,別人要刺穿前,她要見他。
不許暈倒,指甲掐到掌心裏,疼了,就醒了。
他開著車,在路上走到一半,又掉轉了車頭。
幾天前和封藍在外麵吵了一架,無非是為了她做的事,公共場所他沒有動粗,隻是扯著她出了咖啡廳,站在最繁華的路口,車流穿行間直直的看著她,“死夠嗎?”
她走了,旭姨勉強安撫過去,但是,他心裏的不安不斷擴大,覺得會有什麼發生。
今早學長電話裏輕描淡寫封藍來過,她問了些無關緊要的問題,也問到封嫣,要了一期有他專訪的雜誌。
他不安心,去學長那問清楚,人還沒到瑤瑤的電話就到了。也來不及解釋,匆匆下樓開車,開出了車庫才覺得自己做的魯莽。這麼找,去哪找?
她沒什麼地方去,連瑤瑤那兒都不待了,還會在哪兒?手機不在,誰也找不到她。那個電話,到底是誰打給她的?
她病了本就讓他心亂,也不能過去看她,隻想讓家裏都穩住,事情不擴大控製住事態。如果她真的不管不顧了,他還是當年的決定。生路不給,無非死路一條。
把車開回公司去學長辦公室,人不在,聽見幾個文員在吸煙區說話。
“封嫣,剛來那個,聽說跟馮震好上了。”
“怪不得他最近老來這邊,刊物都扔了不管了。”
女人八卦背後,嫉妒或不屑的笑聲,正刺到他傷處,狼狽的上到頂樓,對著灰蒙的天一根一根抽煙。
給瑤瑤打了幾次電話,還是沒消息。該給她家打嗎?猶豫間知道絕對不能打。他們瞞了這些年,如果這時打了,功虧一簣。
冷靜很難,但還是冷靜下來,坐著電梯下樓,回36層那個臨時的房間。那裏,還有很多公事和他要做的,他不能休息,片刻休息隻是給別人更多機會。
電梯響了,還是空寂的一層,沒有聲音,沒有人煙,像是另一個世界。
剛拐進走廊就看見她遠遠靠在門上,一眨不眨的望著他的方向。
走,然後跑,幾十米,也就幾秒鍾。
他們之間隔了多少仇恨,還會吃多少苦,他顧不得,隻想過去,真的,隻想一步就奔過去……
第七十三章為何
屋裏光線昏暗,比上次時更混亂,她躺在一堆圖紙上,手抓著他的領口不放,一眨不眨的盯著他,說不上害怕還是恨他,隻是心悸的厲害。
他欠她一個答案,她從沒問過,這些年也從沒追究。世上沒有後悔的藥,如果有,她寧可像喝過孟婆湯般,從未識他,再不記得。
媽媽問過那些之後,時時生活在過去的陰影裏,恐懼如影隨形,太久的傷疤偷偷掩著,突然被這麼揭開,比血肉更疼。
是封藍不肯放過她嗎,她不明白,自己從沒做過對不起她的事,為什麼一次次,她總試圖打擊自己。
“為什麼!”她含混不清的吐出幾個字,手指神經質的收緊。
他聽不清她說了什麼,忙著用袖子給她擦汗。從沒見她出過這麼多虛汗,渾身都僵硬著,不停的發抖,拉她的手也是滿掌濕熱。想去脫她身上的羽絨服,她不讓,死死攥著領口,眼光裏像是受傷的小獸。
“哪不舒服?”他摸索著,探試體溫並沒發燒,被她抓到手緊緊握著,不知是難受還是在怕,“胃疼嗎?哪不舒服!”
突然努力坐起來,抓著他的西裝穩住自己,心慌的厲害,眼前混亂他卻格外清晰,一字一頓難成句,心裏那道防線像是隨時會潰決,“她……和我媽……說了什麼!我媽知道了!”
“知道什麼?”他也是一驚,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旭姨電話裏的聲音他從沒忘過,這些日子的擔憂真的成了真,難道欣姨也知道了?
“為什麼!告訴……我,為什麼!”激動地想站起來,卻力竭的趴在他身上,被扶住。
“別害怕。”攬住她纖瘦的肩膀,止不住她瑟弱的發抖,索性整個手臂抱著她,讓她藏在自己懷裏。
額上密密的汗蹭在衣角,眼前一片一片模糊,嬴弱的身子抽搐起來,抓他的手越來越無力。不管是怕還是恨,除了他再沒有能靠的,找不出自己深陷的原因,隻是怕被吞噬了,那道傷口太深,她經不起再疼一次。
“為什麼……”她仰著頭,抽搐一陣過後連他也看不清楚,唇角哆哆嗦嗦的還想問。
“有我呢。”腰上的手臂緊了一下,他不讓她說話,一把把她橫抱了起來。
嘩啦一聲,圖紙全都掃到地上,零亂的如同兩人此時的心情。
把她放回沙發上,脫下自己的西裝蓋住她,撫開她額上濕透的發梢,他緊緊摟著不斷發抖的身子,一遍遍告訴她。
“別怕,有我呢……”
幾分鍾過去了,他以為發作過去了,但她不見好,唇微微張著,喘的更厲害,額上大滴的汗凝著,閉上了眼睛。
抓起電話打給唯一,也不知道對電話裏嚷了什麼,之後衝到裏間乒乒乓乓一陣翻找,倒了杯熱水又衝了出來。
他的手也是抖的,把糖含在嘴裏並一口熱水,待溫度不再燙,扶著頭一點點哺喂給她。雖然虛弱,卻漸漸含了糖和水,不斷重複幾次,抽搐慢慢緩了下來。
他不放心,又到裏間翻出半罐甜味衝劑,混在溫水裏衝開,回來把她整個人抱起,一口口不斷喂,不許她躲閃。甜膩到發苦,還是從唇裏一點點渡給她,感覺慢慢的吞咽,輕輕的嗆咳,拍著她的背。
十幾二十分鍾,她麵上的汗漸漸住了,躺在他懷裏的身子也安穩不再發抖,手腳熱起來,臉色也緩和了很多。
又喂她喝了些水,看她一直閉著眼睛,像是安穩的睡了。脫了羽絨服,把她包在被子裏,紮紮實實地摟在懷裏,才算長長喘了口氣。
比起初見一刻,她又安然了。
唇輕輕摩擦著她的,她睡沉了很乖巧,微微側身埋進他懷裏尋著溫暖,像是幾年前的樣子。看她不難受他反而更難受。封藍,似乎不毀了她不罷休,他從沒想過會是這樣的仇恨,她們本是姐妹,一切的錯裏她是最無辜的。
不明白封藍還要幹什麼,在封青離開之前他一直希望隱忍把事情壓下去,但封藍欺人太甚,已到了忍無可忍的地步。
就像瑤瑤說的,他再不做什麼,她就要徹徹底底被毀了。世上就一個她,偏偏封藍容不下,他要她一天,封藍就會往死裏逼。
傍晚的時候,她醒了過來。屋裏昏黑一片,隻有角落的燈光亮著。被堵著唇吞了好多甜水,聽深沉的嗓音一直在耳邊,頭不再暈的厲害,隻是困得睜不開眼。不久,又有含了溫水的鼻息熱熱貼著她,乏透了,隻能任哺喂的唇深深含著自己,糾纏那麼久為了什麼,她記不得了。
每隔一兩個小時,她穩穩的睡,被他弄醒喂東西,再睡。人已經平穩,靠著的身子很暖,溫熱手心抓著他胸前的衣服,唇角有沒幹透的糖水,微微輕啟,呼著淡淡的歎息,像她頸邊露出的魚,柔弱又堅毅。
雖想一刻不離的守著,但不得不放開,拿著手機走到屋外,播了那個號碼。電話很快被接起,封藍聲音平緩,聽不出情緒。
“你出來,我要見你。”說完掛了電話,又回到沙發邊,看她睡了一會兒,拿起車鑰匙鎖了門。
下樓的電梯裏,他能看見自己的眼睛,暗黑到察覺不出心事,也許是埋的太深了,也許是,他也要崩潰了。
他要親口問她,也要給她最後一次選擇。
車開出大廈,沒有暖風。陰冷的夜,一身薄衫,似乎做好了最後準備。
那間黑色西裝留在屋裏,蓋在她身上,就像他從來沒離開一樣。
……
掛了電話,封藍進了洗手間,站在洗手池前,仔細端詳鏡子裏的自己。
在母親家住了幾天又搬出來,一個人住在朋友公寓裏。這幾年,都是一個人,結婚以後,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活,獨來獨往被他遠遠拋開。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的理由,他不會打電話給她,不會見她,也不會和她說一句話。
當初提的條件,他表麵上承諾了也做了,但她發現自己錯了。這場婚姻,無非是個鬧劇,生活在空殼裏,她隻是更可悲的看到了自己,比照鏡子看的更透,更準。
二十八歲了,離荒唐的年紀整整十年了。自從在飛機上遇到郭濤之後,她想了很多。過去這些年,不管德國、美國還是回國,她隻是苦。
每每看到她倒下,勝利的喜悅不足以彌補心裏沉積太久的咒怨,隻是希望再多一些,徹底一些,讓她永遠離開,離開她的生活,離開本該屬於她的一切。
一切都不是她想要的,母親日漸單薄虛弱的身體,三年毫無意義的婚姻,孑然一身的寂寞,但是還是死撐著要了下來。畢竟從父親去世以後,她隻做過一個選擇,雖然一錯十年,但那是唯一快樂過的時光,和他在一起。
拿起粉撲,一點點補在臉上,並不年輕了,細細紋路過早爬上了眉梢,那不是因為快樂,隻是因為太不快樂。相由心生,她現在的樣子,就是要奪,不管用盡什麼方法,就是要奪。
像她當年用的方式,並不刻意並不自覺,隻是讓她失去了,失去了自己的第一次,失去了一場戀愛,也失去了後來的很多東西。
他電話裏的聲音平淡冷漠,她上飛機的時候,也沒等來他送她。離開多年,不曾聯係過。他是她見過最薄情的男人,卻是她付出最多的。
郭濤說的很對,分手那晚,“你去和記憶過吧,或許,還有怨恨。”
離開,突然變得容易,一絲一毫的收集著有關他們的一切,從當初察覺到傻傻的陷落,她走了一條不歸路,如同黑色的眼線一點點勾勒,再不得回轉。
唇上染了淡淡紅,心卻黑死一般。牽絆住他,能意味長久的話,兩年多前她還給了自己希望,而他堂而皇之的拉鋸,日過一日的強硬,已經把她逼到了死角。
本是姐妹的,她照料過她,也心疼過她,現在看來,似乎隻是嫉妒她不該擁有的一切,像她慢慢籠著自己的一席青色衣衫,找不到暖,隻是冷透了。
其實,並不恨他,也沒有真的想他們死,隻是站在父親墓碑前說過的那樣,拿回屬於自己的東西。
風吹亂了發,心頭卻是執拗的隻剩下了一個信念。
有些東西,本該屬於她,被封嫣占據了這些年,該一點點奪回來了。
見吧,見見他,那個說過死的人。
唇角勾起笑容,低頭看著手裏的小包,他們都準備了這麼久,揭不揭穿,隻是時間問題。
……
第七十四章攤牌
他們竟然又回到了大院裏,像是當年相處時的樣子。陰沉的夜晚,那棵大樹下站著十年後的他們。隻是遠遠對持著,沒有任何情感,隻剩下無法跨越的距離。
再有幾個月就三年了,整整三年的婚姻,什麼也沒有,再繼續下去,她知道依然可能什麼也得不到。
“你到底要什麼?”他遠遠靜默了許久,不想走近她。現在的她,隻是剝奪一切的瘋子,每每相對,冷靜到可怕的瘋子。
“你到底能給什麼?”她並不回答,隻是問出了心裏的疑問,“除了婚姻的殼子,你還能給我什麼!”
她不是來乞求的,現在看來要了這個婚姻,也隻是當初的錯。三年前早說了,誰死誰傷並不一定。
“我給你自由,給你名分,也給過你……錢。”看著堅定的眼神,與他心裏那個柔弱的影子永遠無法重合。她最恨他的時候,眼裏也是溫暖的,怨天怨地怨他,怨的最多的還是自己,傷的最深的也是那顆純純的心。
但封藍不是,當初收到那封信的時候,字裏行間她就不是了。不到一百個字,謀殺了他們剛剛建立起那一點點感情,之後,所有美好的事情都終結了。
她飛回來,做了一場交易,一場,兩敗俱傷的交易。
曾經爽直的性情蒙了他給她的陰影,他承認有對不起她的地方,但是那些不該由封嫣來還,他可以償也必須償。
感情,會有很多次,但隻有一次值得一輩子。他是自私的,償了她,卻對封嫣從不放手。
封藍,她自己頑固拐進的死路,不曾走對一步,三年痛苦不能改變,就是三十年,也不會。他不愛她,也許,從來沒愛過。
“如果……我要一個孩子呢?”她突然笑,想著得到過的那些慷慨,上前一步抓緊手裏的包,“我不僅要婚姻,也要孩子呢!”
他聽了不瘟不怒,早就想過她會說出這樣的話,安靜的對視了良久,“封藍,我給不了,也不會給你。”
那聲音,平淡、冰冷,像是好多年前他告訴她,愛了就在一起,不愛,就該分開。
他說過愛她嗎?他們都不記得了。即使說過,也是懵懂的一個字,心口不一。
她想看清他此刻的表情,卻陷在黑暗裏,隻能聽清他的聲音。突然想到那個晚上,在陽台的角落裏輕輕撫他臉上的傷痕,他遣她離開,獨獨留下封嫣。
什麼話,不能當著她說,什麼叮囑,封青不能親口表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