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嫣病了,她卻醒了,一直醒著,直到給出自己。她見過他的煩躁,見過他的迷茫,混亂的激情裏卻見不到他的真心。
隻是叫錯一個名字嗎?一個字,兩種人生,兩種境遇。
他把她推上了不歸的路,離開時的蕭索,流落異鄉的愁楚,她和誰也沒說過,即使是郭濤,還有那個陪伴過數月的孩子。是的,孩子,她有過一個孩子,和郭濤的。
“如果我一定要呢!”
聽她提孩子,他反而不是深深厭惡,隻是可憐,“我們這樣已經不能再糟了,一個孩子,我忍不下心,你忍心嗎?把痛苦轉嫁到別人身上自己就不疼嗎?封藍,適可而止,我知道你並不快樂。”
眼裏突然有淚意,因為他的拒絕,也因為他看透她太多。
她不快樂,也不知道如何快樂起來。還愛嗎?自己也在懷疑。
那場酒會,酩酊大醉,她卻格外清醒。得不得到他又如何,她問自己,把他放在室友的房間,推開了屬於他的那扇門。
桌上包好的生日禮物,卡片上有她的名字。輕輕打開隻一行字。想哭,也想笑。他記得她該二十歲了,記得她的每個生日,那個嫣字在紙上不知寫了多少遍。自己的呢?二十歲,漂流異鄉,十八歲,終結在他手裏。
傻啊,她其實很傻。憐惜過的人,卻是得到最多的。要了二十萬離開。那些和他有關的夢醒了,也碎了。
如果沒有那場比賽,如果不曾重逢,但是沒有如果,因為從沒遺忘過,即使走的再不留戀,表露的再坦然,還是無法忘。
郭濤輸了一場比賽,她也輸了,隻是輸的更慘。市政廳大門外那冷冷一撇,她拿著獲獎名單,久久不敢相信。
那是他的名字,還有她的。
郭濤走了,她也走了,再也回不到一條正常的軌道上。那些該知道,不該知道的,慢慢成了心裏一道奇異怒放的花,澆灌著越來越多的憤懣與不平,看著枯萎凋零。
其實,她該比她擁有的更多,更好,更完美,不至於殘破。
躺在手術台上,想著兩個離開時不曾回頭的男人,她失去的什麼都不剩。在病房慘白的牆壁上,看不出以後生活的顏色,因為以往的生活,已經將她埋沒。
孩子,出口時自己也嚇了一跳。她還有什麼資格提孩子,失掉那個之後,她已經殘缺,真的,殘缺了,連做母親的資格,也被剝奪了。
“我隻要孩子!”聲音不該哽咽,她逼退眼淚,讓心堅韌起來。她可以擁有一個孩子,即使是抱來的孩子,沒有血緣的孩子。
“想想你和郭濤那個孩子,封藍。”他跨前了一步,聲音卻是誠懇的,“你已經做過母親了,隻是自己選擇放手。我們都知道,你不能做母親了,再也做不了了。即使可以,我也不會給你。孩子,不該承載發生的一切。”
那是她最不敢麵對的,從他嘴裏聽到甚至比醫生的宣判更讓她疼。判決書上寫著,這輩子,她有不了孩子了,孕育孩子的權利她失去了,也放棄了。
“我要孩子!”她不肯罷休,手裏的包捏的死緊,那張紙撕碎了嗎,她不知道。
“沒有孩子,不可能有孩子,封藍,即使什麼也沒發生過,我們也不會有孩子,永遠不會。”
在她步步近逼麵前,任何理智都會瓦解,孩子,她不配碰觸這兩個字,“封藍,我給了你婚姻,再給不了別的。”
踩在懸崖邊上,孤注一擲的生命也許會活下去,也許會滅亡。她終於在光影裏找到了他的眼睛,昏暗中溫和過,激情中混亂過,卻從不是她要的,他看封嫣的眼神,即使隻是後視鏡裏短短的一瞬,而他現在給她的,隻是淡漠和疏離,沒有一絲溫度。
“你不怕我告訴她嗎?”她想撲到他懷裏哭一場,哭她失去的十年,不是對著被他砸爛的辦公室,不是數著一張張尋他的登機牌,“我會告訴她的。”
當初殘忍的選擇了背棄,為了守住一切,他最不希望的就是她知道,畢竟那不隻是一兩個人的傷痛。他想保有的,隻是她平平穩穩的一生,沒有傷痛失去,像剛才那樣睡在他懷裏,愛著他,被他愛。
但那些保護,已經讓她傷痕累累。每每因他而起的爭執裏,看她孤苦無依在崩潰的邊緣,他比任何人都疼,都後悔。他要了她,卻什麼也沒給她。
麵前的女人,三年前,三年後,說出的是同樣的話。隻是,他再也付不起什麼。
“封藍,三年還不夠嗎?”那裏有太多人的錯,他一個人還不了,試了三年,他知道自己錯了。
他是賭徒,三年前是,出錯了牌,而現在,籌碼漸漸比她多了,“如果三年婚姻什麼意義都沒有,如果這樣還不夠……”隻頓了短短一瞬,“說吧!”
那麼清晰的兩個字,他眼神裏從沒有過的堅定。
她沒想過他會放手,三年前的屈服不見了。
“封藍,你說吧,她得不到的,你更得不到,永遠也得不到。不信,去試試吧。”心灰意冷,對麵前的人不願再看一眼,他厭了。
保護太多,其實是傷害在累積。三年前,他被她要挾,三年後,想清楚了。
該發生的,終其一生必須發生,他的阻攔,隻是時間問題。賭一把,回身往車的方向走,走出樹下黑暗的影子,想回到她身邊。
“李城寺……”
陌生的哭泣,也許是請求,也許是新的籌碼,“我不說。”
他回身,不帶感情的注視著她的悲切,“還想交換什麼?”
……
第七十五章等待
一路開著車,所有的窗都敞著,冰涼的風,嘈雜的聲音,也有從沒有過的安靜和溫暖。
想到要回她身邊了,不管剛才經曆什麼,談過什麼,交易過什麼,都暫時拋卻。
車停好三兩步奔上電梯,希望她還穩穩睡著,蓋在他的西裝裏。頸間那雙他買給她的小魚,還有他拴住她的那個吊墜,那個字,他想再看看。
36層的走廊依然安靜,匆匆和一位部門主管錯身而過,拿出鑰匙,手有些發抖。
希望她好了,睡著,等著他。
開門的一霎,眼前黑成一片,他留的那盞小燈滅了。踩在圖紙上踏進黑暗裏,百葉窗是拉開的,他很快適應了黑暗,也看清了窗外的燈影。
沙發上,零落的白色鋪成一片,還有黑色西服,整齊的疊好放著。空了,那個屬於她的位置空著,裹住她的薄被擺在沙發邊,人已經不在了。
打開所有的燈,裏裏外外的走了一圈,知道是多餘的,卻不甘心,她走了,還是走了。
頹然的坐進沙發,疲倦的埋在有她氣息的靠墊裏。睜開眼睛,卻似乎自己也是盲的。封藍的眼淚,封藍的苦難,封藍的悲劇,他什麼都看不到。
他眼裏隻有她,雖然離開了,還是印在心裏,隻有她。
胡同深處,梳著小辮子躲在封青背上;學校門口,白色的衣裙飄然離開;頸間暗紅的吻痕,被他一次次托起的臉,還有那一天,要她的那一天,離開她的那一天。
能做到嗎?相安無事的生活,互不幹涉,不再愛她。像個兄長那樣,或者,真的隻是陌生人?他知道自己做不到。
封藍再不能相信了,但她拿出那張紙,展在風裏,一遍一遍的保證,她不說。
將信將疑,他還是不能信,過去三年,從沒信過。
但他拿到了那張紙,看著上麵的字跡,仔細收好。要有更長的時間等待吧,發動車子的時候,他知道他不會再答應封藍什麼,卻需要時間去為她印證些事情。
她離不開的,抓起她蓋過的外套,蓋在自己身上,想著過去三年的錯與對,想著她的離開,歎了一口氣。
千頭萬緒,工作,家裏,封青的婚事,唯一值得安慰的是那幾個小時,她在懷裏,短短的像瞬間流逝,即使隻是睡著,隻是輕輕依偎在一起,也知足了。
唯一馬上要出國念書了,更重要的,要和封青把手續辦了。這樣的時刻,什麼也不能發生,即使再多的隱忍,也要讓一切圓滿。
封青和唯一,在一起也有八年了。羨慕他們的幸福,卻不忌妒。拿起電話又給唯一打了過去,下午那通電話她會起疑嗎?兩個母親真能安撫住嗎?說不好,隻能盡力試試。
坐起身拿出那張紙,謹慎夾在日程簿裏,他想休息,卻沒有那麼多時間。
開始做他應該做的,不得不做的吧。為了她,也為了自己。
對別人,他可為,對她,現在他不可為,隻有等待,隻能等待了。
……
之後,隱藏起一切,他們都是,忙著著手封青和唯一的婚事。封青他們並沒有什麼太過隆重的儀式,隻是把證領了。喜慶而簡潔,八年的感情修成正果。
身上的風衣已經換了輕便的外套,看著幸福依偎的眷侶,突然覺得有些微寒。也許,早春與初夏,都會有淡淡的冷然吧。
那晚醒來,一個人在那淩亂的房間,他已不再,也許,也不該回來。關了燈打開百葉窗站了好久,那是她不熟悉的風景,雖然每天都在一幢大樓裏。卷入的太深了,錯一步,步步錯。她的性情,禁不起這般摧折。
媽不能知道,任何人都不能知道,一切都已經太晚。她的傷已深,誰也不該觸及,就讓它靜靜埋在那裏,直到她老了,時間久了,慢慢被遺忘。
離開前,疊好了西裝和被子,回到瑤瑤家休息了兩天。讓自己振作起來,也恢複身體的傷痛。瑤瑤告訴她,必須好好活下去,不能怕,也不該怕,她什麼也沒錯過。
再回家,一切如常,隻是母親偶爾審慎的目光。父親回來以後,因為哥的婚事,喜氣漸漸沾染,一切都忙了很多,畢竟,夏天的時候,唯一就要飛走求學。
領證那天晚上,一家人一起吃了頓飯,唯一和哥哥給父母敬茶,封嫣依著一貫的方式叫小嫂嫂。回想哥和唯一走出大樓,手裏各自拿著那張證書,她的眼眶紅了,為他們高興,也有一種察覺不出的辛酸。
那頓家宴他們都沒有來,哥說他出外辦事,隻送來一份厚重的禮物,讓哥深深動容。旭姨和封藍也推辭了,說是給他們一家獨處的時間。她很感謝,也放鬆了太多,盡量幫媽媽幹活,盡量讓所有都開心。即使胃斷斷續續還是會不舒服,她卻展開了眉頭。
回公司以後,馮震每天都回送東西,展開了攻勢。那份熱切讓她受不起,但為了安全,她沒有真的拒絕。竟然也偶爾答應了一兩次邀約,共進晚餐。
也許,身邊有個人,再不會引起什麼懷疑,爸媽也會放心些,畢竟二十三歲了。
風言風語的辦公室戀情,她不置可否,副總看她的眼神總是玩味中有些遺憾,交給她的工作越來越有挑戰性。
日常會議中再見郭濤、敏然或錢偉林,慢慢鎮定自若,安於自己的角落。舞文弄墨,雖然不是最愛但安靜獨立。之後,她再沒擾她,就連那個外出的人會不會回來,她也不知道,不想知道吧。
電梯偶爾在36層停住,下意識的抬頭,隻是一種錯覺。那晚窗前已經想的明白,他們什麼都不是,她不能再找他,他們的問題也不該再牽扯她身上。
過去,隻能當成什麼也沒發生過,她不該去想,不該去恨。生活總該向前看,即使再難,也該往前走。
音樂會,偶爾是藝術展,馮震選了她喜歡的方式,雖然克製有禮從沒親近過,但這盾牌讓她安全了好多,真正躲在背後試著遺忘過去,如果可以的話。
……
雖然已經不住在36層,他還是每天來辦公,審訂郭濤送來的每一份圖紙,每一個方案。
沒人知道,設計部背後有這個推手。郭濤沉浸在成功的喜悅中,當然不會發現。他在副總下麵一層辟出獨立的辦公室,原來堆砌的資料挪到一邊,隻是安靜的一個人工作。關於那段辦公室戀情,他聽說了,但是不相信。
不管再多形形□□的描述,甚至一兩次看到他們一起走出大樓,他都不信。他在等她,她是他的,已經不能屬於任何人了。那隻是她的保護色,保不了,更護不住。
封藍平息了很多,與旭姨的關係也改善了一些,雖然表麵看來還是太假。他無心揭穿什麼真相,隻要他們的事情不被提及,她不步步緊逼,都還能容忍。偶爾在大院裏碰到,他回自己的公寓,她不知去向何方。
不表現出愛意,她如果真的要求隻是這樣,他甚至會感激。但已經太了解封藍了,不知道她在等什麼,所以時刻提防著,縝密的思考有關過去的一切,每個細節,想解開凝在胸口的疑問。
等待的過程很痛苦,希望等到的結果是好的。她的背景,就在視線裏遠去了。
……
“封嫣,把酒會的發言稿再改改。”
“封嫣,給總裁秘書送會議安排。”
“封嫣,去買身漂亮衣服,年會的時候要盛裝出席。”
“封嫣,你的請柬。”
“封嫣,一起去好嗎?”
“封嫣,酒店大堂見……”
公司年會,每年的五月,瑤瑤、小蕾給她挑了一席紅色晚禮服,鏤空的背部,太過外露的美感,她推托了很多次,掩上了薄薄披肩。盤起的發間串著琉璃發簪,胸前的小魚還在,那個吊墜,摘下去有段時間了。
拒絕了馮震的邀約,又在大堂遇到。各自拿著一杯飲料,在角落有意無意的聽著大家的談話。入席,她坐在總裁辦一桌,身邊都是秘書處的同仁,豔麗花叢中,嫣色不再過分張揚,小口喝一杯清水,靜靜等著開席,心裏想著別處。
明天,小嫂嫂就要走了。
第七十六章淪陷
“哥,別難過。”飛機起飛了,心裏的跑道上因為親人遠去,淡淡揪扯著疼。她被哥哥攬著肩,注視著停機坪的方向。
“不難過,她不久就回來的。”封青反而笑笑,雖然有些傷感,但是比起封嫣眼裏暈開的淚,他還是堅強的,“嫂嫂會很快回來的,別哭,傻丫頭。”
拉起她的手,她眼淚反而更多了,埋在哥哥肩頭嚶嚶哭起來。這樣的場景,他不忍她難過,把她摟緊了,讓她盡情哭。
心裏,對她有歉疚,畢竟自己成家前後,已經不再是個稱職哥哥。好久了,見不到她的哭,也沒有她的笑顏。工作以後,成熟了,也疏遠了。
成家男人要負擔的太多,她大了,該有自己的生活。不能總不放手,香港一年後,再多的不放心,也隻能用放手成全她了。
唯一每每有些擔憂,卻被他的話擋回去。當初決定讓她獨立,很多事情她要學會自己處理。父母管教太嚴,反而害了她,現在看她一天天經營自己的生活,經曆坎坷也是曆練,值得的。
工作,似乎還是有些小摩擦,她不說,隻是埋頭好好幹。有男同事的追求,她保持著距離,不似很上心。這些年,不知她心裏是不是還在惦記戴陽,大了作哥哥的反而不好問,唯一也沒有介入太多,隻是希望她能有份感情,有份依靠。
也是時候了,女孩子到了這個年紀,總要有個寄托。不久前和父母談過,別太約束她,他們也點頭了。
“哥,你別走。”她突然抓著他的衣角,哭聲裏哽咽的厲害,平靜了那麼久,嫂嫂的離開勾動了脆弱的神經。親人分別,不管時間、空間,都是痛。
她最經不起的,就是一次又一次的痛。
幾個月後,天正從酷熱轉涼的時候,封青被醫院安排到南方參加培訓,離開兩個月,年底前回來。
她請假去車站送他,正是一年裏最忙碌的站台,熙熙攘攘的人群,她被埋在人潮深處,看著火車緩緩啟動的時候,在那些陌生麵孔之間,默默流著淚。
嫂嫂走了,哥哥,希望快些回來。
也許是太寂寞,也許,隻是馮震的攻勢太熱烈。那些日子,她常常和他出去。哪怕隻是在街上漫無目的的走一走,想些心事,偶爾馮震談的話,她也會認真聽。
他學的哲學,考慮問題永遠站得比她高,思索的更深。他關心她處理的每一項工作,怕她吃虧,也常常暗示公司內部許多隱秘的關係和勾當。
她漸漸意識到,那是他對她好的方式,即使是公事,也是在為她著想。
隻是,他的保護,換來了很多非議和流言,看開些可以不在乎,看不開,心裏還是不舒服。
敏然,很多次看到他們在員工餐廳一起就餐,冷冷幾眼。郭濤在會上意氣風發,即使常常有方案被否定,卻一直相信自己的運籌帷幄。然而樓道裏碰到,卻像是陌生人般,躲開視線,不再把她放在眼裏。倒是錢偉林,比以前深沉更多,會上甚少說話,對馮震反而敬重了幾分,處處小心。張迪說,人事部一片低壓。
他們已經成了人盡皆知的公司情侶,雖然每每否認,但所有人都這麼看。說多了說累了,有時也就不說了。任別人怎麼看待,她對他仍隻是淡淡的。
聖誕的晚宴,她被安排與人事部同桌,和老同事在一起遠離了秘書處那些花花草草。拿到帖子的時候正接到他發來的短信,問她是否願意去看一場話劇,小劇場,外文的對白,晦澀的劇情,但是,有一種頹廢的味道。
距離總是會縮短的,雖然刻意回避了太久。她答應了,坐在他身旁,看得慢慢投入。
緋聞,讓她躲在一個安全的角落,很久沒有聽說關於另一個人的一切,也很少想起。隻是馮震,她真的無心,如果有,最多也是朋友間的友好吧。心裏那把尺子,她緊緊握著每一分刻度。
這樣的距離能保持下去,一切都會很好,但是馮震畢竟不想隻做個朋友。晚宴當天,他隨她一身白色,坐在對麵,時時目光焦灼在她身上。董事講話時,她沒認真聽,注視著宴會廳某個角落,數著哥哥將要回來的天數。
“今年,取得如此優秀的業績,與各個部門同仁的努力分不開……”有些陳舊的感謝陳辭,細數每個值得圈點的成績。
她被一陣掌聲驚醒,循著眾人的視線,看著對麵的馮震慢慢起身。
“策劃部組建之後,馮震將主要負責未來開發各個項目的市場運作,當然,項目整體風格走向和形式也是至關重要的,這部分,將由策劃部總監——李城寺先生全權負責……”
又是一陣掌聲,隻是更熱烈。越過幾桌的阻隔,看到遠遠一身黑西服,眸光閃現,來不及躲開。一席藍色禮服從角落起身,奔過去給與幸福的擁抱。
那兩張臉,太過熟悉,那兩雙眼睛,都盯著她的方向。
笑聲裏,有些生硬的分開,接受著眾人的祝賀。掌聲一浪高過一浪,她眼前的馮震反而坐下身,別有深意的緊緊盯著她不放。
後麵的話沒聽清楚,隻是隨著眾人舉起了祝福的酒杯。一桌桌,為公司一年來的成績,為未來美好的前景,歡聲笑語,觥籌交錯。
她也喝了,第一口辛辣,第二口苦澀,到第三口,已經忘了酒的味道。對麵注視她的馮震,和遠遠看不清的影子,交錯重疊在一起,喝下越來越濃重的苦澀,她掛著笑容,沉浸在熱烈的喜慶當中。
席未散,人已經倦了。
披了大衣本想搭車回家,腰上突然多出了有力的手臂。馮震銳利的眸光,臉上有笑也有熱烈,身上有淡淡的酒味,“咱們去酒吧,和大家一起慶祝一下。”
拒絕了一下,腰上的手沒有放鬆反而收緊,她被帶出了宴會廳,上了停在外邊的車。
第二次跨進這樣的場所,身邊是熟人依然不適應。公司都來了,人影混亂,光線很暗,舞池裏近身廝磨的酒客,尋醉尋歡。
肩上披著的外衣被取走,白色小禮物精致淡雅,沾染了煙酒氣息。想找落座的地方卻太擁擠,隻能和大家站在舞池邊的角落裏。
不知誰又遞過酒,在唇邊碰了一下嗆得厲害,慫恿的聲音不斷響起,她有些為難不想喝,有人托著手臂,半迫著喝了下去,吞咽過半酒杯被取走,馮震一口飲盡。
扶著她的腰身,走到酒吧角落,轉身間手指刷過她的肩頸,回眸的一瞬,看他的笑不再,皺著眉似乎在想什麼。
“別喝酒了,”馮震沉沉的說了一句,“長島冰茶吧。”
她懵懂的點點頭,不久從侍者手裏接過漂亮的杯子。
酒吧依然喧鬧嘈雜,馮震眼神平淡,指指她手裏的杯子。看似檸檬紅茶,外表柔和,色澤通透紅潤,讓人瞬間撤掉所有戒備。
輕嘬一口,入喉溫潤,口味有點甜有絲酸,還帶著微微的苦,正印了她的心情。冰茶比往日的紅茶多了暗藏的辛辣,誘惑的氣息慢慢彌漫開來。喝淨一杯,放心的接過了第二杯。馮震看著,突然輕輕拂開她額前的發,手指劃到耳際,又離開。
他手裏的杯子空了,她的還是滿的。
“喝吧,你姐夫以後和我同部門,該慶祝一下,他算是高升了,策劃部總監。”他眼裏轉瞬即逝的惆悵,平日高深背後還藏著她看不透的野心。
那個名詞,刺痛她本來刻意遺忘的一幕,藍色與黑色的擁抱。分不清是不是賭氣,仰頭大口吞著,這冰,這茶,鎮得住偽裝嗎?好了那麼多次的傷口,為什麼偏偏又疼了?已經很久沒有想起了,那晚之後,他們已經是不相交的直線。
有人過來祝賀,衝開了馮震攬著的手,她輕輕退後,靠在窗邊,看著舞池內相擁的戀人,想落淚。
酒喝盡了,頭有些暈眩,沿著身後回轉的廊子,不知道走向什麼方向,隻是慢慢安靜了,平息了胸口突然泛起的疼。
不同的音樂漸漸強起來,扶著牆拾階而上,尋著音樂的聲音。
包廂入口的台階拌了一下,好不容易站穩。好聽的緩慢薩爾薩,一片沙發的海洋,飄逸遊蕩的漫天絲紗。轉身不暈眩,停下反而心酸。
不同的臉孔,有的陌生,有的似乎熟悉。
被扶著坐下的時候,還不知身在何處,臉頰突然被牢牢握住,頸間不斷施加的力量,她扭不過,回頭,被含滿酒水的唇牢牢堵住。
……
第七十七章夢境
那是不是真的,她並不知道。
推不開的力量,深深糾纏到唇裏,喂過來的酒水濃烈,她咽不下也吐不出。為難間鉗製的力道稍稍放鬆,誘哄她放下芥蒂,慢慢啄飲。
混著檸檬水的味道,不知道又來了什麼,香甜間濃烈慢慢淡了,誘惑的香氣卻濃烈了幾分。
唇上輕柔的摩挲,劃下唇角的酒一直滴落到頸間。溫熱的手擋住了眼睛,看不見,覺得暖暖的氣息劃過臉頰,直印到纖細的頸邊,慢慢遊走,輕輕撫弄。
有些癢,也有不安,心裏卻放鬆而滿足,像是一場無憂無慮的夢境慢慢開始。人很倦,任大手擋著光,想要睡了。
酒會後,她不該跟馮震來,該一個人靜靜想想。見到他之後,她希望躲起來。
手被什麼抓住,打亂了她的夢,肩上微微的刺痛,不得不轉過身想錯開,卻逃不掉。大手離開腕間,一片黑色罩在眼前,回到唇邊的力道像是要告訴她什麼,但糾結在唇裏的更像是歎氣,深深攪亂了她的心。
夢裏,有個人,時遠時近,那麼親昵,又那麼疏離。
是自己在歎氣嗎?夢裏也會傷心嗎?軟軟躺在沙發裏,輕輕哀怨的歎了一口,漲滿胸口的酸楚更深更切。
側身間,白色禮服精細的拉鏈,一點點劃開。
長島冰茶,她喜歡這個名字,像是一個慵懶午後的回憶。但是那紅色,讓人憂鬱。
被什麼回憶壓住了胸口,漲漲的疼,又被奪了什麼?心裏那道傷口每每都會疼,今晚見過他後就疼了,像是隱隱流著血的傷疤。他,為什麼在那刻投來深邃的目光?
不安的擺著頭,被咬吻深吮的力道弄疼,不知道那是什麼,抓不住,隻是疼的可怕,從裏到外。不覺喘息出口,叫著兩個字。
他從她胸口抬頭,聽到了自己的名字,模模糊糊,卻奇異般清晰。
看她蓋在黑西裝下僅僅露出的嘴唇。也許是喝了太多烈酒,反而紅潤飽滿,透出放心的曲線,微微張合間,一遍遍叫著。小手揚起不知找什麼,正碰到他胸口上。
堵住她的呼喚,他沒離開過,不會放任她不管,也許太過在意,剛剛席間陰霾低沉,晉職的喜悅反而削減了。
掃了一眼鎖死的包間大門,又埋頭回去。醉了嗎,應該沒有,今晚喝的並不多,看著她,慢慢品著杯中的酒,什麼味道都沒有,隻有她。
白皙的胸口,躺著那對紅透的魚。
眼神篤定,又像是失了理性的獸,奪著屬於自己的一切。隻是不敢咬疼她,甚至怕留下太過明顯的痕跡。淡淡粉色,柔柔的貼在他唇邊,隻是去掠取,一次次換來她輕輕顫抖,手抓得更緊了,讓他滿足。
停不下來,那麼遙遠的距離,隻偷來偶爾相聚,她醉著,他本該生氣,卻意外得以親昵。懸在她身上,弄亂白色禮服,不許她躲,不讓她醒。
推開不該存在的隔膜,那雙細白高跟鞋被慢慢褪下。手指粗糙的留著執筆的痕跡,每每伏案工作,都在想著她在陽光下,懷裏抱著梨花□□兒,光影透過眼角的笑,像是睡了,也像為他醒著。
由溫柔到急躁,尋找她藏起來的感情。他的手遊走周身,最終停留在柔軟處。唇咬開西裝,看著她安然可愛的睡容,吻上了眼睛。
他不能要,隻能守。不管馮震,還是別人,都不許碰她一分一毫。她是他的,三年前給她打了烙印,要了她的第一次,也要她的每一次。意識裏的堅定從未變過,她的呢,變了嗎?
她哭前心就亂了,今天她沒哭,但心也亂了吧。那個擁抱之後,黯然神傷的側影,正和一桌桌歡笑格格不入。
慢慢的進占,看著她瑟縮著發抖,一點點推離平靜,被陌生的感覺操控。
夢裏,迷蒙又真實,黑暗的光,溫柔的手。
他耐心的誘導,指尖力量輕緩,刻意的折磨。聽見她的喘息,急促害怕,稍稍停下來,不想她難過。
隻是望著想著她,已經不夠,心裏空空的。感覺她才能挽救心裏的傷,平息一波波劇烈的疼。她和他一樣疼,抓著胸口的襯衫,任他放肆的占有。
意氣風發不在,專注而急切,他隻想近些,再多些。
宴會廳,吧台邊,他看的一清二楚。本該在包間與董事笑談,他卻稱病走了,甩開跟隨,尋著坐進車裏的背影。
那男人,不光是空穴來風,迎接掌聲的一刻他坐下了,緊緊盯著對麵的白色衣裙。那眼神,騙了她的第一杯酒,超越了隱忍的底線。原來也隻是帶著麵具,隻是他要搶奪的東西,不可能屬於任何人。
他本想溫柔些,想到那些碰觸,她不懂回絕的無知,卻失了張馳。衝擊太強,酒意本就沒褪。她哭了,被急速的心跳抓住,想逃開,卻怎麼也躲不開。
滑下的淚被收攏,她埋在他胸口,急促呼吸,弱弱如求救一樣。
好了,差不多夠了,他不再要,不再繼續。平息自己的躁動,再試著安撫她。
衝散他們的,是他的朋友,還有副總。在那回廊上引誘的,不僅是音樂,他喚著她的名字,輕輕的混在音樂裏,隱身在黑暗的廊子裏,看著她一步步果然來了。
二樓,敞開與封閉錯落有致,她在鏡子中看到自己的臉,也有他的,熟悉又陌生,迷蒙的眼神充滿疑問,直闖到他等著的懷裏,帶到隱秘的包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