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她的第一口是烈酒,之後,是清爽的暖飲。她醉了,他從沒見過,多了一絲嫵媚,又有孩子氣的無知單純。

睜開眼看著他,竟然微微笑,像是受邀般快樂,讓他衝動的吻上去。

是真是假,他管不了了,哪怕隻有短短的幾分鍾,偷來些安慰和歡愉。

聽不清她唇裏說了什麼,低頭看她在懷裏搖頭,閉上的睫毛掛著瑩瑩的淚珠。她醒了嗎?應該不會,長島冰茶的後勁很足,那男人別有所圖,騙得了她,卻過不了他的眼。

慢慢鬆開揉在胸前的力道,從柔軟間退開,撫著她的發,重複著被碰觸過的肌膚。在她耳際,含在唇裏染上煙味和酒氣。肩上有個懲罰的咬痕,再回到細嫩的胸前,吻了好久。

她又怕了,呼著什麼,把她抱回懷裏,闖進唇齒間,嚐她醉後的味道,也去安慰夢裏的恐懼。他該走了,不能久留。

白色禮服慢慢收緊,讓她回到精致淡雅的樣子。纖細的腳踝,脆弱的白色高跟鞋。她垂著頭,深深地睡著。

一切如常,好像什麼也沒發生過。隻是發亂了,索性都散開,鋪在沙發上,襯著安眠的小臉。他想到那四十多個相處的日子,心裏柔軟。

她不會喝酒,但喝過,別有一番味道。

寵溺的太多,她變的脆弱,經曆了傷痛,一天天堅強起來。不舍的低下頭,含著那塊琉璃,留下最後的吻。

走廊裏有什麼聲音,很快又平息。音樂或隱或顯的飄來,更顯得不真實。

抓著她的手懸在頸後,微微施力就抱了滿懷。輕盈的腰身偎在他懷裏,額頭抵在肩上,依然醉著,睡得很香。

他微微抬步,嗅到隱隱酒香,有依賴,也有迷惘。秒針不停,收在她腰上的手臂更加用力。

音樂在夢裏響著,有堅持的力量抱著她,隨著節奏慢慢廝磨。

像肩頸耳邊的碎發,什麼什麼都是亂的。

唇上總蓋著另一個人的呼喚,一點點糾纏。直到她微微輕啟唇,任他注入消磨不完的熱情。手臂攀在他肩上,又說了那個名字。

這支舞,很慢。

他難得笑了,午夜沒來的幾分鍾裏,就這樣抱著她,輕輕搖曳。

……

第七十八章醒來

Santana,輕緩節奏迷迷蒙蒙穿透了夢境,她睜眼,看著不熟悉的環境,張迪就坐在身邊的黑色沙發上,手上一杯水,笑中也有幾分醉意。

“醉了吧,睡得真香。”走過來拍拍她,“起來吧,天快亮了。”

他走以後,她替他過來看著,雖然算不上最貼心的知己,但是有不淺的交情。當初在學校有過合作,雖然比他小上幾屆,專業不同,但是常在一個工作室做項目。他幫過她大忙,更給過她不小的提攜。

她答應了他的拜托,半真半假的做的很好。

“醒了,放心。”電話很簡短,隨即掛斷,推門回來。那一刻,他在機場,從午夜等到天明,馬上要飛走了。項目啟動,他出差前要她給他些回憶。

頭暈眩不舒服,身上有不正常的酸軟,疲乏到艱難起身,靠在沙發上喘著。怎麼醉的,醉後怎樣,腦子裏一片模糊。

“你怎麼也在?”看著張迪,懷疑昨晚到底發生過什麼?為什麼,有種不安的感覺,那個夢,是不是真的。

難以啟齒,聽張迪慢慢講著長島冰茶是什麼,突然意識到馮震騙了她。那不是茶,是後勁最足的烈酒。

不安的低頭檢查自己,衣物平整,隻是頭發散亂了。心慌的起身,宿醉的軟弱讓她站不穩,被張迪扶住。

“別逞強,慢慢走。”

兩人下樓,一樓散亂的酒吧,也有很多熟悉的身影。太過放肆的夜晚在黎明前顯得蒼白無力。沒有驚動任何人,招手打車回家。下車時,聽見張迪突來的囑咐,“小心點兒馮震,他不一樣了。”

車走了,她匆忙上樓,父母一定擔心了。身上的煙酒味刺鼻,宿醉頹廢,躲進自己房間,衝到浴室褪了衣服,想把那些味道洗掉。

浴液有種茉莉花香,平息疲倦,水衝走了淩亂,慢慢醒過來,站在鏡前。

肩上,櫻桃般大小的一個紅痕,觸到會疼。疑惑的定睛,看到更駭人的傷痕。粉色暈開的邊緣,留著小小的紫印,不敢碰馬上抱緊浴巾。過幾秒在鏡裏找,傷口還在那裏,隻是顏色淺些。

酒一下全醒了,跑回床上埋在被子裏胸口胡亂的跳。

是錯覺還是真的,是那樣的傷嗎?

張迪平靜的臉孔還在腦海,但是那句話冷到心裏,“小心點兒馮震”。不是他,不是他,一定不是他!

誰也不能碰,她保有的已經太少,哭著壓在傷口上,心裏亂極了。

手機突然響了,陌生的號碼,隻幾個字,“不是馮震!”

她不懂意思,關了手機躺在床上。醉後的疲乏又來了,醒過的清明漸漸消失,又倦了。

醒時傷痕奇跡般的褪了,正應了想要的答案,不是馮震,沒有過馮震!可能真的太醉了。

看著陌生的短信,放心過後並沒有刪。

那晚夢裏是誰,不知道,一定不是馮震,隻是一場夢罷了,醒了就好。

雖然心裏留著不大不小的夢境,但是哥哥回來了把什麼疑慮都衝淡了。元旦的幾天裏,特別開心。嫂嫂寄來了很多禮物,她也拉著哥哥,給每個長輩盡孝,選些應景的實用的。

給爸爸買了戒煙的煙鬥,媽媽的羊絨圍巾,旭姨的按摩器,外婆,得了幸福的按摩椅,她和封青陪在身邊,看著外婆從驚恐不安到慢慢享受。

祖孫三人都笑了。

春節前,公司陸陸續續很多人準備休假,副總也出差了,她閑下來,每天看看書,寫點東西。偶爾跑回編輯室找張迪逛逛商店。

馮震的邀約再沒接受過,見麵有些別扭,她拒絕的很斷然。那杯酒後,她再不相信他。即使多一半真的嗬護,他存的企圖也讓她反感。

逛街時又碰到敏然,身邊沒有郭濤也沒有錢偉林,都隻是調開視線,向著不會交錯的方向走遠。策劃部剝離了設計部的實權,例會中不陰不晴的暗鬥,她安分的做會議記錄,打字時不去回憶郭濤的陰鬱,更不揣測字麵背後的意思。

快過春節了,之後就是二十四歲生日,人生兩輪,該快樂些。

那晚的悲傷隻是隱痛,不去想慢慢好些,和哥哥在一起時間多起來,不安也減退了。

放假前幾天,旭姨打電話想見她。

買了些補品下了班坐車過去。敲了半天門,姨媽沒來開門。剛想下樓看看,門突然開了,另一張臉出現在門裏,“進來吧。”

“姨……不在嗎?”放下補品,緊張的站在門廳,想馬上離開。

“不在。”封藍關上門,“坐吧。”

並沒走到沙發那裏,還是在門廳站著,“我回去了,改天再來,姨回來給我打電話吧。”轉身去開門。

“公司聚會那晚你去哪了?”背後的聲音冷冷冰冰的。

“和同事去酒吧了。”她並不想騙什麼,轉身勇敢的看著她。

“是Shellas嗎?”封藍坐到沙發上,捉摸著她的表情,以往怯懦的感覺淡了,似乎有了主見,“是嗎?”

“不是。”她隻在媽媽麵前撒過謊,都是因為她,不知自己做了什麼,讓她如此苦苦相逼,確實,對於那場婚姻,她是個外人。她不想介入,也無心奪什麼。已經不屬於自己的,留下再深的傷,也不是自己的了。

“我們去Shooter了。”伸手開門,沒有告別。

她們不該出現在同一個場合,當年她告訴過她的話,句句傷害。之後透露給母親的,割斷了親情。她不再是姐姐了。

看著她離開,封藍走到客廳的小桌邊,拿起兩個相框回房間。一張,是半帶青澀的自己,一個,是初見銳氣的他。

玻璃破了框架折斷,不同的臉變成碎片。

拾起拚到一起看著裂痕橫貫的紋路,像是心裏穿透的針腳。

打開衣櫃,把那晚的藍色禮服找出來。剪刀順著絲綢的紋路一點點滑開,價值不菲,美麗不再。

費盡心思打聽來聚會的一切,盛裝出席想作眾人麵前他的另一半,遠遠看著封嫣。

那個擁抱做給所有人看,但心裏還是渴望的,離他太遠太久了,她需要些安慰。但是被推開的不留情,他的手沒在她身上停留片刻。

之後,跟不上他的車,到時,發現車裏並不是他。他去哪了,她一直找得到,雖然追得辛苦,但這次,他故意甩開她,消失在夜色裏。

回到母親身邊,一夜無眠,胡亂猜測很多可能性。第二天打到他的新辦公室,助理說他出差了,飛到遙遠的城市。

迂回的問了好久,才知道員工分去了不同的酒吧,他好像去了Shooter,也可能,去了Shellas。

跑到兩個酒吧,詢問每個當過班的招待,直到有人認出他的照片。

他在那,而她剛剛說過,她也在。

攤牌那晚自己保證不說,給了他那張紙,以為能換來他的理解和一點憐惜。之前,把他們逼得太甚。他一度辭職,她也生病了。

如果真的不相往來,她有耐性磨下去。但他換了方式欺騙的更甚。

耐性總有用光的時候,她猶豫了很久,總在最後的一刻徘徊不前,他說過封嫣得不到的她也得不到。

她想試試,又每每猶豫,畢竟很多事情,出手就無法挽回。寧為玉碎,不為瓦全,那畢竟是最後一搏時才能用的。

看著地上的布片,想著還有什麼可走的路。真的快走絕了,怎麼也得不到的話,就沒有路了。

他出差回來的時候,正是除夕夜。

給每個人帶了禮物,大家聚在客廳裏,她拆開了自己的盒子,一瓶價值不菲的香水。封嫣坐在角落裏,手裏拿著個袋子,並沒有拆。

她留心了一晚,直到看她拿著袋子回房,早早休息去了。

長輩湊在一桌打麻將,他和封青在一邊陪著,她獨自坐在客廳,看著電視裏沒有意義的歌舞。

大年夜,他沒帶她回他家。隻是來了大姨這邊。青嫣似乎一心,比當年那場團圓飯對她更冷淡。

他父母郊區的房子她沒有去過,即使過年一起吃飯都約在外麵。

聽著推牌聲,她走到身邊叫他出來。

“幹什麼?”

“我要房子住。”

“可以。”

“要你在大院裏那套。”

“給你別的,院裏有幾處房子,我那套要留著。”

“我隻要那套!”

他沒馬上回答,那裏留了一些回憶,他不想破壞。正月十五的時候,她在她母親家又提了一次,言語間老調重彈,他厭倦的摔門離開。

“隨你。”

第七十九章 搬家

他不想和她吵,一處房子她要就給她,但她偏偏挑了他住過的那套。那裏留了她不該知道的東西,他把值得帶走的都帶走了。

再寶貴,那裏再沒有她,空了好幾年,好像隻為了紀念。

她是存心的,他知道。

想什麼時候搬,怎麼搬他不幹涉,隻是要求保持原來的格局,把書房裏的書留著他自行處理。之後,把鑰匙留下斷然離開。

封藍特意選在周末搬家,那天,她叫了聖寺過來幫忙。

臨近中午的時候封藍給大伯家裏打電話。

“姨媽,是我,嫣嫣在嗎?今天搬家想讓她過來幫我參謀參謀。”

“好,你等著。”姨媽放下了電話,過會兒回來,“一會兒我讓她過去。”

“一點吧,我在旁邊的超市買點東西,謝謝姨媽。”

放下電話,她抬頭看著聖寺從書房裏把一摞摞原版建築畫冊打捆搬到客廳中央,特意讓他把每堆書都弄得厚些,看他搬得費勁。其實聖寺不想來今天約了人出去,她打給婆婆聖寺也不好再推辭,畢竟現在的工作是他哥幫忙找的。

封藍看看聖寺額頭有汗,體貼的遞過來一罐飲料。

聖寺放下書,在客廳門口站著喝水。家裏那麼多房子不知道他們折騰什麼。這些年一直不在家裏住,出國回國兩頭跑,媽臉上的線條一天天不好看,他們結婚快四年了,什麼消息都沒有。能見嫂子哥哥一同出現的機會更是寥寥,哥出現總是冰冷的一張臉,沒有點結婚的開心樣子。

把成捆的書摞著,不知道要搬到哪裏,大院裏這三四處其實都差不多,不知道嫂子怎麼想的。幹了一上午多少有些厭煩。

“你去吃飯吧,下午再弄,”封藍適時的開口,“不著急。”

“好,先走了。”一邊喝一邊出門,聖寺幾步下了樓,拿出手機給朋友打電話。留著封藍一個人站在門口,不時回頭看看表。

該發短信了,然後鎖門下樓去院門口接母親。

封藍陪著母親進大院的時候,封嫣正不情願的放下筷子,飯隻草草吃了兩口。母親剛剛提過讓她過去幫封藍弄房子,她不想去關在屋裏不出來。沒想到飯桌上又提起來,父親一句話讓她不敢再反駁,飯也吃不下直接回房,抱著格格在床上生悶氣。

貓喵喵叫了幾聲,讓她心裏很亂。

她不想去那兒,那裏發生過太多事情,她在那屋裏封閉過四十九天。也因為那四十九天,毀了今後的人生。有些回憶太過不堪,她能躲開就盡量躲著。

出事後,她再沒去過,甚至從來不從那樓前經過。她忌諱那裏,想來傷心又有種無名的怨恨。當初的事,除了那房子,誰也不知道。即使瑤瑤和小蕾,她也是含糊一句帶過。那層傷有多深,隻有自己知道。

差不多約好的時間,格格從懷裏跑走了,不情願換了輕便衣服,隨意把頭發盤起來,開門時狠了狠心,出了樓往大院深處走。

這輩子,可能都忘不了了。但不能這麼沒出息,不過是一處房子,幫忙而以,不能被她欺負,像上次那樣,該回敬她幾句。

話是這麼說,可看見小樓的時候心裏竟疼得厲害。樓前的空地上空空的,當初,停著他的車。

封藍到底知道了多少,到底還要怎樣。她沒有招惹,見麵甚至不叫他,春節送的禮物沒打開,和幾年前那些生日禮品一起堆在儲藏室。她還能怎樣?走進樓道想讓自己振奮起來,看著熟悉又陌生的台階,猶豫了一下還是上去了。

“你姐姐搬家,當然該去幫忙,不要任性,去看看。”父親很少嚴厲的口氣,想到母親曾經懷疑過的目光,她不能太別扭,隻好默默接受了。

到了他家的那層,沒敲門門就開了,封藍站在門裏,也是一身幹活的樣子。旭姨竟然也在,正坐在客廳的沙發裏幫忙清點數目。

她站在門外不願踏入一步,每個細節都熟悉,但是也都被弄亂了。滿屋的書散在地上,當初,一切整齊妥當,她抱著格格在那裏穿來穿去。

忍著突來的回憶,遠遠叫了聲姨。

“這些都搬到樓下,一會兒有車運到別的地方。這裏的格局要改,全都重新裝修,家具不要了。”封藍笑笑,指著左右的房間,“臥室和客房都要重新格成小間,書房不要了,改成健身房覺得怎麼樣,我還沒太想好?”今天比往日格外熱絡。

她聽了不說話,臥室客房都與她沒關係。低頭看著滿地的畫冊,想到他辦公室裏那些,剛進公司時也幫著整理過。幹吧,雖然粗重,幹完就好了。

抱起最靠門的一摞書直接轉身,一心悶頭工作。與其和她說話,她寧可多搬兩摞書。

旭姨看著封嫣冷冷淡淡不回封藍的話,抱著書就出去了,反而是封藍回身笑笑,“媽,沒事兒,習慣了。”說完自己也抱起了一摞。

封嫣已經下了一層,書不知是誰綁的格外沉,抱著勉強走幾步就得停下來歇歇。她本就不壯,第一次幹這樣的粗活兒。

手上勒出深深的紅印兒,繩子摩得掌心很疼,咬咬牙繼續堅持,提起書一步步下樓。每步都小心,樓道裏並不黑,但是台階年久總有些缺角,剛剛就差點兒踩空。

封藍跟在她身後,開始幾趟跟得很緊,後來兩人慢慢錯開了。在樓道經過的時候,封嫣刻意躲著她。

封藍也不在意,把書放到樓門外,停下來看看大路的方向,應該快了吧。剛剛讓母親又給他打過一個電話,他就是不肯見她,也不會公然駁了母親麵子。

回身上樓的時候,隨手在二樓拐角扔了一本剛剛抽出的素描集。封嫣正抱著書下來,本來累了想放下休息,看見她馬上又提了起來,避到樓道一邊從她身邊過去。

封藍很滿意,幾步上樓,進門看見母親也在忙踏實了很多。走到書房門後,拿了自己事前捆好的一摞,都是最厚最硬的封皮,有一本還包了金屬的書角。真沉,半天才走了兩步。

封嫣依然進門不語,隨意拿起一摞轉身就走。封藍跟在後麵,並不著急。站在三層樓梯口,遠遠能看見黑色的車影。索性在原地等吧,封嫣送完書已經又上來了。

“歇歇吧,別太累了。”封藍的口氣溫和,讓她一愣,反而快了幾步回房間取書。

真是有點吃不消,累了,午飯吃得也不多。抱著這摞喘的更厲害,下到三樓看見封藍還站在那兒休息,她手裏的那摞書特別多,橫在樓梯上。

看封嫣小心跨過自己的書,封藍笑了,車正要停在樓前的空地上。封嫣的背影很近,盤起的發髻從後麵看又脆弱又好看,別了一支簪子。

停下來歇兩下,她看見二樓拐角掉了本書,一會兒上樓時要記得撿。

用盡力氣把書捆抱起來,放在扶手上穩住。眼前的人站在樓梯中央,歇夠了慢慢彎下身去提書。

……

今天不知她又要做什麼。房子鑰匙給她以後,他來收拾過一次,之後再沒來過。

早晨好幾個電話,母親抱怨他們不打招呼就裝修房子,一早還派聖寺過來幫忙,說是她三求四求的。之後接著她的短信,還有她母親打過來的電話。

並不是怕見麵,隻是不屑再起什麼衝突。出差回來之後,她一直陰陽怪氣,給她房子之後反而正常了一些。

拔了鑰匙撞上車門,下車就看見樓口放著一捆捆建築畫冊,已經搬了嗎?明明說過不讓她動這些書的!

脾氣一下就上來了,幾步衝進樓道,沒到二樓就看見半層上掉了書,抬步剛踩上台階,就聽見一聲不尋常的悶呼。

樓道裏一陣亂,乒乒乓乓,什麼東西撞在一起。

兩三步奔上二樓,三樓平台上並沒有人。

書散了一地,紛亂的落在四處,封嫣一動不動,正倒在書中間。

……

搬家這天,他家的一捆原版建築畫冊從三樓墜到二樓,正砸在她身上,也砸在了他自己心上。

第八十章 發現

他這輩子沒這麼震怒過,更沒打過女人。但那一刻狂暴到死寂,他竟然沒去看封嫣,兩三步往樓上闖,抓住了封藍正要上樓的身子,一把勒著她的脖子揪下來。

激憤已經超越了忍耐的限度,他掀過她的身子想把她撕個粉碎。

對視的一秒,封藍突然怕的心涼,眼前一黑,厚實的大掌淩厲劈下來,帶著絕然的恨,找準她毫不留情,用盡了最大的氣力。

啪一聲悶,比她想的還要疼。

封藍站不穩重重摔在樓梯間。他站在她腳前,粗喘著氣,眼裏有血絲,像是殺紅了眼的蠻人。一把抓起她襟前的衣服,對準另一邊臉頰又是暴戾一掌。打得她側過臉徹底軟了下去。

扔下她,回身急速下樓,在三樓平台就看見樓下的封嫣。他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孽,這一世都報到她身上。

那瘦弱的背微微顫動,已不完全趴在地上,手撐著地麵劃動了兩下又停住。

發散亂在肩上,那支簪子就落在臉旁邊。她沒暈過去,隻是有幾秒被摔蒙了。

那摞書砸在背上覺得胸口一沉,後背鑽心的疼了一下,身子被腳前的書絆著失去了平衡,沒抓住扶手就摔了下去。

磕在地上下意識護著頭卻暴露了胸口,砸在什麼上猛的硌住窩了氣,一下喘上不來,嘴裏發麻眼前就暗了。

幾秒之後才意識到出了事兒,不敢動等著暈眩過去,可胸前的疼一時平息不了。手腳還管用,試著動動卻支不起身子,被一陣腳步驚嚇到,岔了的氣一下衝到喉頭,悶咳了一聲,衝開了堵住的呼吸。

疼,她弄不清是胸口還是四肢,隻是一下集中在某處,一下又分散開來。又扶又抱,視線從那雙皮鞋到他襟前的扣子,最後落在他臉上。

是在擔憂嗎,眉頭凝在一起,整張臉都黑著,和她蒼白的痛苦一樣疼吧?

他跪在她身邊,不太敢碰她,想讓她翻身檢查傷口,又怕太用力傷了她。

慢慢恢複清醒的過程很快,手上也漸漸有些力氣,她抓住他的西裝半跪半坐,一手撐在地上穩住自己。

他托起她尖細的下頜,看素白臉上沾染的灰塵,眼眸在他臉上流轉片刻,絞纏的都是疼。唇角死死抿緊,很多年前受襲時一樣。

他鎖緊眉,看著她唇上顏色淡白,平靜異常,隨著咳控不住,一絲血紅從唇上淌過。

低頭護著自己胸口一陣的忍疼,抓不住就倒在他懷裏靠著,好多種難受攪在一起,捂著嘴覺得手心濕熱,後背驚起的汗很快也落了。

輕輕拍背幫她順氣,她反而抬眼找他,不安受驚的樣子極可憐,眼睛睜得那麼大,想要告訴他什麼。

他扶著她的臉,本想說些什麼。她孱弱的突然收攏唇,死死咬住。

一大口血。

吐完才知道鑽心的疼都凝在唇舌上。地上,衣袖上滿是濺到的血點,眼前瞬間一片水霧。

被攔腰抱起來,她手裏還下意識抓著一本畫冊,疼到指甲陷進封皮裏。

朦朧聽見有人叫她的乳名,眼淚衝了出來,委屈成一片汪洋,卻再說不出。

自己抬手擦嘴角的血,在手背劃開長長的血痕,抬頭又和他的心疼撞在一起,她堅強了半天,竟然是這樣的結果,軟軟躺在他肩上,她再不強求自己不哭。

他是氣瘋了,也是疼極了,顧著懷裏的人,擔憂和暴怒擾亂了冷靜,忍耐的怒氣終於還是發泄出來,對著跑下樓的封藍又是一腳。

她還有人性嗎?!她再多的恨盡可以衝他來,為什麼每次都要折磨到她頭上!

都是痛,隻是疼在不同人的心上。

苗旭嵐扶著牆站在三樓拐角,看見痛呼一聲摔倒的封藍,一瞬抓緊胸口。多年的回閃,眼前是另一個男人。置之死地,城寺不再有一點掩飾,占有的把封嫣牢牢抱緊。愛恨交織,那孩子不知怎麼了,脆弱了多年,此時卻埋在本該疏離的懷裏哭了。

眼前,積碎了太多的回憶,苗旭嵐呆了,傻了,什麼什麼都明白了。

“哥,怎麼回事兒!”樓梯間闖進年輕男人的聲音,大家都愣在原地。

比起那兩摞散架的建築畫冊,他們的心,亂透了。

反而是捂著臉上傷痕的人,格外平靜。

……

身上摔到的擦傷淤青是小,也並沒有骨折或內傷,隻是嘴裏的傷很重,舌上長長的咬痕,留了很多血。

被送到急診室處理傷口的時候,害怕的厲害。護士要給她打麻藥,她說不出話,淒冽的一聲聲叫,止血的紗布都濕透了。

他從外麵闖進來,護士的托盤差點被粗暴的撞到地上。壓著汗濕的額頭,看著她異常蒼白的臉色,她想說什麼,攥著他的手要告訴他些話。

那些,不用說他也知道。

旭姨看見了,聖寺也看見了。這,也許就是封藍要的效果。但是他管不了那麼多了,把她抱進車裏,任她想躲,還是關了車門。

讓弟弟去她家裏報信,沒再理睬封藍母女,開車離開。

她不讓護士給她打針,看見旭姨和聖寺的時候,那些傷痛都不重要了。她心裏的秘密,守了四年決不能被知道的傷口,要被揭穿了。那比任何東西,都讓她恐懼。

她手臂上大大小小的青,卻固執的不肯停下來打針,他急了,按死了她,大吼一聲“聽話。”

她想告訴他離開,讓他走。他是她姐夫,是封藍的丈夫。嘴裏一口口往外流血,她說不出來,嗚嗚的哭。疼又混亂,他再吼她也沒用,她也不在乎,隻要他離開,流再多血都沒事。

不知道她在擔心什麼,他因她突然的反抗而煩躁。剛剛抱起她時信任的依賴很快被打破了,她僵在懷裏要下地,不是他的強迫,她甚至不想來醫院。

知道就知道,本該知道了。他以為明白她的意思,但看她使勁掙紮的執拗與恐懼,又不明怎麼了。他最不想她受傷,所以對封藍沒有一點留情。事情到了這個地步,還有什麼隱瞞的可能嗎?他隻要她的嘴不再流血,傷口趕緊愈合。

按住她的手,看她像困死的小獸,可憐兮兮的在懷裏掙紮,嘴角掛著更多猩紅的血跡。他不再任她鬧,一手控住她的身子,一手蓋住她的眼睛。

看她那麼死死掙紮,他不忍心。

針紮了進去,她嗓裏衝出尖叫,血一下子嗆到氣管裏,陣痛的上不來氣,紗布堵住了咳嗽,她歪到一邊,被那麼掠奪的綁縛,再沒有力氣。

血紅的紗布被取出,她掙紮的手被他和護士壓著,絕望的嗚咽已至沙啞。臉上蓋了手術用布,擋住了視線,淚就沾在上麵,嘴被迫張到最大,再發不出聲音。

意識模糊了,她還是鑽心的疼,為了自己當初的傷,為了此刻的痛。她絕不會承認的,決不會。既然當初選擇不說,現在誓死也不會說。

鉗子落在托盤裏的聲音,冰冷刺骨,額頭冒出大滴的汗,聚光燈隔著東西找在臉上,手指痙攣般發抖,一次次被握緊。

她安靜了下去,唇上那片染盡的血,直到傷口處理好依然醒目。他陪了始終,推她出去的時候,急診室走廊上迎著她的父母。床被推走了,遠遠看見她,拐角的聲音叫他停下,回頭,又看到了旭姨。

看他前襟和眼裏的血,問什麼都是多餘的。

“還要問嗎!”他遠遠望著,向著她被推走的方向走,知道看不見她了。不想和旭姨談任何事情,時間不對,地點不對,心情更不對。

“我愛的是她!從來從來都是她!夠了嗎!”走廊上的低吼,他壓抑太久控製不住,回身坦然麵對旭姨的震驚。

雖然已經料到會是這樣的結果,但是從他嘴裏聽到還是無法接受。旭姨身後,不知什麼時候來的封藍,臉上有他摑掌的淤青,麵容平和,慘淡的笑笑。

“媽,我們回家。”封藍並不畏懼,就像剛剛並不疼痛一樣。

旭嵐不肯走,擺脫女兒的手臂,上前一步抓起城寺的衣袖不許他離開。那上麵,還染著封嫣的血。

“當初,你為什麼娶封藍!”

那是除了他們沒人能給的答案,看著麵前瞬間老了十歲的白發婦人,心疲憊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