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輪轉
推回病房就一直睡著,封青因為手術第二天淩晨才趕過來,當晚陪床的是她的兩個朋友。堅持讓她父母回去了,畢竟兩個人年紀都大了。
瑤瑤到護士台要棉簽的時候被城寺從走廊裏拉住。“你把曉蕾帶出去,我要看她!”他臉色沉的利害,在走廊昏暗的燈光下讓人不安。
瑤瑤回房拉著曉蕾去餐廳買宵夜,她們在走廊沒轉彎他已經推門進了病房。
大夫說住兩晚就能出去,隻是她吃不得喝不得,話也說不出,要養一定時間,受一些罪。
一見她那張臉他心裏就被擰了一下,嘴唇泛青腫了起來,額頭臉頰上都有擦傷,醫生說腹部和背上也有瘀痕,恢複要十幾天。好在,她站的並不高,樓道裏也沒有尖銳東西,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落了鎖走到床邊扶正她打點滴的手。指甲裏的血漬都洗掉了,他車上還有那本帶血的建築畫冊。坐車裏翻著,看不進線條隻能見到她的血,還有封藍可怕的嘴臉。
剛剛一時語塞,脫口而出的衝動被眼前的兩個人壓下去。旭姨,他不知道她知道幾分。至於封藍,沒有那麼便宜,他不會輕易稱了她的心。有關她的一切,他一點點收集著,她傷她一分,他就加倍奉還,不僅僅那一腳,也不僅僅遂願的揭開那件事。
想到她在診療台上極力阻止的樣子,他更確定這點。想到四年前的自己,內心如她慌亂還要強作鎮定。事情到了如今,對她已經傷的太深,絕不能草率行事,他要親口告訴她,在他做好萬全準備之後。
冷靜了下去,那一時語塞幫他想了很多。他為什麼娶封藍,這四年很多人問過,獨獨封嫣沒問,那次把她逼怕了,也是虛脫在他懷裏問不完整,她太過脆弱,他不想讓她知道,現在,覺得還不到知道的時候。
隻是和封藍的關係再沒必要偽裝下去了,至少剛剛當著她母親的麵,他提了離婚,原因,去問封藍。看著她終於不再笑,狼狽的拉著母親離開,他隻是把這個決定一遍遍落實。該結束了,四年已經夠荒謬,不能再繼續下去。
生死也好,命盤也罷,輪轉下去,總有他們操盤的一天。
看她在床上不安的搖頭,手被絲帶綁在床沿,嘴裏含混不清的嘶啞,他拿棉簽輕輕沾了些水潤著她的唇。
寶貝了那麼多年,其實是藏了那麼久,直到今天連封青都不知道。他不清楚為什麼沒有告訴封青,似乎那些年和她隱秘的糾纏上了癮,不想被任何人幹擾。
朋友說過,女人是下酒的花生米,解悶坐伴用的。但她不是,他們最親密那段之前他已經知道她不是。他就想守著她,不讓別人覬覦她半分。他自私卻對了,四年來忽遠忽近還在他身邊。馬上就離婚,不管怎樣,馬上就離。一分一秒也忍不下去。
在床邊又站了一會兒,不得不離開才出去。走前在她耳邊輕輕絮語,不管聽不聽的見得告訴她,愛她。
做一切,都是為了愛她。
……
醒來的時候瑤瑤他們走了,反而是媽媽和旭姨在病房裏,她睜開眼還沒從摔墜的陰影裏緩過來,看到兩個長輩又緊張起來。
媽媽走過來,麵上也有些擔心,“怎麼弄的,搬個家還摔了下來。”
旭姨臉色不好,去結她手腕上的絲帶,知道她還不能說話,“餓嗎嫣嫣?”
很少這麼暴露在人前的委屈,看著兩張經過歲月的臉,相同的神情問出的卻是不同的話。她不想解釋也解釋不清。求救一樣望著旭姨,像是告訴她別問吧,求你們別問。
她心裏就那麼一個秘密,一定要守住。
旭姨拉了媽媽在床邊坐,兩人一人一手的撫著她手臂上的瘀痕,從桌上取來藥膏一點點暈開。雖然還是疼得那麼厲害,卻不怕了,感激的看看媽媽,又看看姨。如果能這樣她就知足了,沒人深究他們的事情,當成過去一般遺忘。
但是媽媽取藥時,旭姨再掩不住傷心,坐在她床畔潸然淚下。封藍,封嫣,她都疼,隻是城寺,隻有一個。
“嫣嫣,怎麼辦啊?”看著姨哭紅的眼睛,一臉疲憊倦怠,“他要和你姐姐離婚了,為什麼啊?”
心裏本就裝太多事,她聽了反而更亂,隻是搖頭咿呀不知怎麼回答。再之後,病房裏隻剩下自己,她也在自問,為什麼,怎麼辦。
第二天出院是哥哥來接的,把她直接接到自己醫院看著她養了幾天病。副總送的花一天一束插在床頭,果籃和補品一趟趟快遞,她覺得那不像公司的行事,卻又說不出來是誰。
因為一直沒見他,大家也不問她那天的事,她好的反而快起來。
那天想來隻有一心冷透,兩種可能,她再單純的心性也總想到壞的那種,夢裏重現會驚得一身汗。還有就是旭姨那雙帶淚的眼睛,她看不得她那麼傷心。
為了他嗎,僅僅?聽到他們要離婚的事她不是不碎心,當初結了,如今離不離都不該與她相關。她與那段婚姻無關,再當不當姐夫,以後最多隻能是這樣了。
出院以後她被送到外婆家療養,那天的事情被沉默解釋成意外,父母叮囑她小心,哥哥抽空去外婆家陪她,講嫂嫂的事給她聽。
不講話的這個月,她心裏驚濤駭浪,表麵努力掩飾風平浪靜,但李家正好相反,聖寺回家說了之後,城寺也不再隱忍什麼,晾出了要離婚的底牌。
父母沒有太多幹涉但並不支持。當初結的草率,現在不能不明不白的就離。為了緩解問題,找到封藍媽媽坐下來談了幾次,三個老人還幻想著有挽回的餘地。
幾天後,他從副總那兒拿到出差任務一時驚愕,畢竟正在聯係律師準備離婚協議的細則,他急得厲害恨不得下一刻就離,學長笑著勸他稍安毋躁,一語點破其中道理。
出差時間一再推遲,直到她能回公司上班,在會議室外看了她一眼他才坐車去機場。心裏想著早去早會,回來了婚就離了,再把事情挑開,大不了魚死網破,悔了四年,沒有此時如此恨過,盼時間快點過去。
走後讓助理每周給她送花,讓瑤瑤給她買解悶的書,讓張迪盯著她的安危,讓弟弟注意家裏的變化,讓封青好好照顧旭姨。
他想了很多,希望周全了,隻是這一飛就走了兩個月,剛好錯過她身邊真正輪轉的一番巨變。
……
劍拔弩張的對峙過後,旭姨和封藍都變了。旭姨常常哭,問他問不出的,問封藍依然沒答案。離婚的事再緩他的律師也上過門了。她苦思不得其解,這三個孩子為什麼。那日他決絕決定之後再沒見麵。
樓道裏問他的話,他為什麼沒說?再問封藍,她也回避了。
從家裏搬出去,封藍住到朋友家,那天的事情絕口不談隻是每每提到離婚都以淚洗麵。婆家去過,見到公婆小叔以禮相待,他們雖對她不滿但也沒埋怨太多。
房子不搬了,那些書成摞的放回到書房裏,是她親手弄的。律師來過之後她就跑來弄,樓道的血跡擦了,牆上留下幾個不明的血斑。
封嫣傷在了父兄心坎,外婆和媽媽也會掛心,但是她在回避,大家看出來了,不知道她躲什麼藏什麼。傷好上班以後,時常和同事吃飯和朋友看演出。之後又突然提出來要搬出去。別的準了這個萬萬不準!一個女孩子沒婚沒嫁的,在這樣的家庭當然要本分在家裏住著。
除了旭姨那她藏的很好,驚恐也慢慢平息想盡一切辦法。如果封藍覺得她有什麼企圖,遠遠躲開,姨家不去電話不接,不再作親人。
這是她能想到遠離他的方法之一,走不通,她就隻剩了最後一條。為了護住四年前的事,她必須這樣也隻能這樣。
城寺回北京前,給她買了禮物,下飛機回辦公室聯係律師詢問離婚進度,再打電話給封青和父母抱平安。
“總監,您的信。”助理送進來又出去。
疲倦在椅上舒展,聽封青說了幾句家裏和唯一的事,一手去拿最上麵一封。
“封嫣……傷好了嗎?”
“還好,”沉默了片刻,“前一陣提著想搬出去單住,我爸媽沒同意。她不知怎麼了,現在早出晚歸的。對了,還有件也和這有關。”
“什麼?”
“你絕猜不到——誰回來了!”
他沒聽清,看著手上的名片,翻過來留著一行字:
李城寺,你護不了她一輩子!
……
第八十二章芒刺
再見麵,是在集團例會上。已經回來幾天了,有關程東的事,他想了很久,隻是什麼也沒做。
“程東年初回來了,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他現在和嫣嫣走得很近。”當初封青這麼說的,表露了些微擔憂,他沒有再追問,隻是心裏極不是滋味。一方麵不知道她到底做什麼打算,一方麵想到了當初的程東。
封藍那邊突然安靜下去,沒有任何回應。他本想一切都有個了斷的時候到了,她再疼再傷好歹他在,可程東卻不期然出現了。拿到離婚的協議文本,認真推敲之後讓律師送了過去,本該有的喜悅完全消退了。
把出差這些日子的事情弄清晰,才得了個喘息機會。交代過秘書獨自開車回了趟大院,沿路的風景太過熟悉,似乎重放他們成長的軌跡。車裏還放著給她的禮物,聽的也是她喜歡的音樂。有關她的很多細節,思緒一沾到就無法釋懷。
回到自己住過的那套公寓,他們在那裏發生了太多事情,再回到那裏心裏也會混亂。搬家過後書亂亂的堆著並沒有放回原處,坐在一捆書上,手裏的畫冊封皮還濺著她的血,心裏那道傷口疼得厲害。
一直沒有見她,就擔心得緊。她當時疼一分,他這些日子就數倍的累積在心上。
坐在策劃部的位置,偶爾抬頭能看見她坐在副總身後略顯瘦弱的身子。低頭再看案頭的資料,聽總裁講話,想的卻是她受傷和離婚的事。不想表現的過於急躁,努力讓自己專注些。
有人推門進來,走到副總身邊說了什麼,總裁繼續講話,他注意到她悄然起身隨著來人出去了。過了好一會兒才回來,回到位子上再沒抬頭。
例會第一天是上層和各部門負責人講話,他被安排在第三天,準備很充分,因為惦記別的事,很多講話都隻是草草聽了。她回來了,他才又在文件上寫寫劃劃。
中間休會的時候,和其他部門經理在一起喝咖啡說話,穿過交錯的身影能看見她坐在角落裏,還是剛剛開會時的姿勢,手裏拿著筆,膝上放著速記本子,垂著的臉龐上並無表情,好像整個人都定在那裏。
他不便過去,隻是讓阿姨給她送了杯水,可她接過去卻並沒喝。
下午輪到郭濤的陳詞,他不得不認真聽,彼此注視的目光似乎在較勁,他知道身邊的馮震也是暗潮湧動,目前所有運籌都在掌控中,他並不擔心工作上出什麼差池。把郭濤講話附上的材料推到馮震一邊,靠回到椅子裏,一字一句聽,餘光頻繁注意她的方向。
不知道她怎麼了,比起以往反常。他們在公司甚少交集,她總是躲著和他有關的一切,剛剛卻瞥到她抬起頭,直直的向著他的方向發呆。
嘴角輕抿的無助,讓人很難不分心。
突來的掌聲讓人一震,手裏的本子掉到了地上。她彎腰撿了兩次才拿起來,郭濤已經講完了,她似乎什麼也沒記錄下來。拿著筆,看著他坐的方向,不覺又回到昏昏沉沉的怔忡裏,並沒躲開他投去的目光。
簽字筆尖在手心裏紮出深深的一道痕,其實很疼,卻感覺不出來。散會的時候有點混亂,會議室裏大家快散盡了才發現她還坐在那裏。
“你……”麵目佯裝嚴肅,走過去本想問她怎麼了,剛要開口她已經狼狽起身,顧不得禮貌倉促的順著人流出了會議室。
站在走廊裏,看著她抱著本子走遠,郭濤從身邊走過,刻意的停了停。並不示弱,他回到會議室,找到副總談工作,第一句就是郭濤的計劃行不通。
和副總一起回辦公室的時候,才知道她會後請假提前離開了,路過桌前,看上麵放著她的速記本,不覺拿起打開到最新的一頁。
重重的筆墨,一次次重複著她的名字,封嫣。把本子放回去,他心裏也有隱隱的不安。
第二天會議如常,隻是她沒有隨著副總一起進來,各部門經理、副理落座之後她才匆匆推門進來,快步走到自己的位子上,拿筆的手有些發抖。
他注意到她眼下一片憔悴的痕跡,人也頹唐的厲害。因為身份和場合,他不能過去抽走她的筆,讓她回去休息,但是一整天裏視線離不開她。好多次和副總的目光不期而遇,看到的是不置可否的搖頭,他卻無法收斂。
那一天,有誰講過什麼,公司有什麼未來的決議,他都沒放在心上。隻希望早點散會找個機會和她談談。但會後被總裁和幾個部門經理圍著談出國這段的事,他再抽出時間的時候,她又不在了。
副總也不在,他問過秘書,說是副總帶著她出去辦事了。晚上打給學長,隻說是事前安排好的,她並無異常,隻是累了。
但他隱約感覺不對,手頭該準備的講話提綱放著不管,想著這兩天她的樣子。沒有以往的失魂落魄或驚惶恐懼,但是沉默的她更令人擔憂。
打給封青,敷衍的問候背後希望聽一兩句有關她的事情,封青隻說程東最近頻繁約她出去,雖然都是按時回家,但家裏已經有了擔憂。之後因為唯一打過來的長途,他們都沒再多說。
放了電話,從抽屜裏又翻出程東留的那張名片,他記不得他的職務稱謂,隻記得那行字,她這兩天的失常是因為程東嗎?她倉促起身躲閃的意圖太過明顯,又在瞞什麼?
心煩意亂的時候,除了抽煙就是喝酒,看著明天要講話的文件,一推全掃到了地上,走到窗前試圖讓自己平靜下來。城市的夜已經被無數燈火點亮,他卻心意闌珊,突然什麼前路都看不到。
程東問過的問題,如今是一個挑釁的宣戰書,是在和他搶嗎?熄了手裏的煙蒂,抓起車鑰匙往外走,發動了車子才覺得沒有目的地。
坐在車裏又點了一支,煙霧裏想著她坐在身側的樣子。每每哭泣哀怨的任他施為,她的淚,不知流了多少,卻從不知道兩個人的感情。
你護不了她一輩子!
像是當初的程東又從地上爬起來,嘴角帶著血跡,眼神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堅定。他不是他的對手,從來都不是,所以這次也不可能取勝。
發動車子,向著大院的方向一路開,在她家樓下停好車,正在一處黑暗裏,他熄了車燈等著。
她總要回來的,不管發生什麼,這裏總是她的家。
想著她的人,一刻不敢放鬆,眼睛卻闔上了。在車裏就這麼坐著睡了一夜,醒時天還沒有大亮。
趕回家裏梳洗換了身衣服,講話被安排在最開始,他再怠慢也得準時到。不知她昨晚有沒有準時回家,擔心了一路希望能在公司看到,但是他講完了話,甚至議程過半,她也始終未出現。
午飯沒吃,一直借故在副總那裏消磨時間。學長人也爽快,“她上午請假了,一會兒回來。”
“怎麼了?”不用刻意的偽裝,他去找手機想打給封青。
“應該沒什麼大事,但是前天和今天都請假了,她……是因為上次受傷嗎?”學長是認真的,“當了副總秘書,她三番兩次的生病請假,不是大家有微詞,我作上司的也想弄明白。城寺,她到底怎麼回事?你們倆到底準備怎麼辦?”
一句話遠遠無法回答,他隻想確定她是否安好,“以後一定會說,但是現在說也說不清,別讓她工作壓力太大就好,謝謝了學長。”
副總搖搖頭,並沒有追問,“她來了我打給你。”說完把一份她沒做好的會議紀要推過來,“她沒做好的,你想辦法做,至少工作是要完成的!”
他沒支聲拿了文件出門,回去把會議紀要交給馮震處理,自己則在辦公室盯著電話,等她的消息。
午休過了,會議入如常開始,他接了電話才安心去會議室,可坐到位子上卻一直沒看見她進來,副總的位子也一直空著。
第一個報告推遲了十五分鍾,副總始終沒有來,就按照議程繼續了下去。突然有些心神不寧,對麵的郭濤再不友善也算不得什麼,隻為她沒來擔心。
人事部的錢偉林剛剛要講刊物提升的情況,會議室的門就開了,副總閃了半個身子進來,看到總裁微微點頭示意。
“散會了我再找您,有點急事要處理。”眼睛掃過自己的位子,看著所有人注視的目光,卻隻定在一個人身上。
“城寺,出來幫下忙。”
第八十三章累傷
會議室的門闔上,副總輕鬆的表情拉下來,另一手遞過來一個信封。
“看看吧,中午寄到的。”
打開才發現是自己的離婚協議複印件,最後一頁竟然簽過了字。一時間百感交集,四年錯誤的婚姻結束了,可封藍如此做法實在和他想的不一樣。
“為什麼會寄給你,正本呢?”覺得有什麼不對,“叫我出來到底什麼事?”
“她在36層,你快過去吧。”
什麼都沒問,衝到電梯間反複按了幾次鍵,電梯來的很慢,副總也跟了過來,拍了拍他的肩,“別太急,她不是太好。”
電梯依然沒來,他不再等往樓梯間的方向走,總覺得副總的話裏有話。走的這段日子應該一切太平,張迪、瑤瑤、封青嘴裏都沒聽到什麼突發事件,隻是程東回來了。
樓梯間能聽到自己淩亂的腳步,卻不如心跳急切,走廊盡頭的房間微敞著門,似乎在等他,奔了兩步過去,推門進去正撞見張迪站在屋中央,手裏還拿著條毛巾。
“她……”沒問出口,張迪已經讓開身子。
封嫣就躺在沙發上,闔著眼,似乎睡了,身上蓋了件外套。
“可能是太累了,剛剛在副總辦公室……”張迪回身看了一眼封嫣,門口的城寺還定在那,“她最近幾天不太對,什麼也不說,你們……”有些問不下去,索性走過去把冰敷的毛巾交到他手裏。
“她剛才來了就向副總提辭職的事,本想找你的,沒來及就這樣了,應該是太累了,那是她的辭呈。”張迪指了桌上的信封,出去時帶上了門。副總囑咐過不要多話,他們的事情讓他們自己解決。
屋裏很靜,他走到沙發邊放下手裏的毛巾,用手腕試了溫度,沒有發燒,隻是看起來疲乏的厲害。
上午她請假不知道去了哪裏,這時像又受了什麼傷,深深藏在心裏不讓他知道。
從前天起就不對勁的神情,此刻更形張狂的籠罩在她臉上。撫開發絲,近看她瘦了很多,上次的傷不知道好徹底了沒有,現在這樣又為了什麼。手腕不盈一握,軟軟垂在沙發上,被他收在手裏。
坐在她身側,脫下西裝給她蓋上。封藍告訴她什麼了嗎?這幾天到底發生了什麼?拿起辭呈看,筆跡有些潦草,短短幾句說的卻很清晰,執意要離開。
紙是再隨意不過的便箋,信紙和信封角落印著飯店的名字。他皺起眉,反複看著,感覺有種不該有的熟悉。
辭職的事情已經不是第一次提了,這次到底出了什麼事。婚馬上要離了,拿到正本就一切結束,之後不管她有多傷他都會陪她到最後,四年前的錯很快就結束了。
告訴她吧,醒了之後。
給封藍那筆離婚的費用,其實多少還有守住最後一分真相的奢望。不知道她承受的底線在哪裏,但看著她長大就知道有多脆弱。
守不守得住,誰也說不好,隻能聽天由命。其實很多事情時間太久遠,他挖掘不出本來麵貌,隻好盡全力,如果封藍不計一切後果的話,隻是兩敗俱傷。
回身再去看她,還是倦累的樣子,似乎他離開這些日子從沒好好休息過。本想再給她蓋外套,突然聽到輕柔的音樂聲,好一會兒才意識到是手機鈴聲,就從西裝下傳出來。
她沒醒,繼續睡著,他從衣袋裏找出手機,看著屏幕上跳動的號碼。是程東。
果斷掛斷了電話,焦慮地找到收件夾,隻剩下幾條沒刪的短信,有三條來自同一個人。日期正是這幾天,有清晨,也有深夜。
“吃什麼了?”“我在房間等你。”“別想太多了。”
把手機緊緊攥在手裏,突然有隱忍不住地怒氣。昨晚她回家了嗎,一遍遍問自己。在房間等她,是那信箋上的飯店嗎?很多事情前後突然聯係起來,程東名片上的地址也是那裏吧。
剛剛平息下的擔憂蝕人的疼起來,她去了嗎?
猶豫了一下,本該讓她休息可真相不等人,他不能容她這裏出錯。有些粗魯的抓著她搖,並不溫柔的強迫她醒過來,甚至扯開剛剛蓋好的西裝,她不能躲了。
昨晚去哪了,剛剛怎麼會暈倒,為什麼辭職……太多事情她不說,如同他瞞了她那些,但他是為了她,她又為了什麼!
反噬的痛楚比他想的還猛,多年前就已經如此,不逼到恨也要知道,他起身把她整個托起來,有點失控的看著她慢慢從睡夢裏被弄醒。
真的很累了,夢裏也不安穩,心焦的幾天沒有一刻能好好休息。昨天下午和副總出去辦事,已經有些堅持不住。兩天裏坐在會議室聽大家談話,她在本上隻寫下了自己名字。那還是她的名字嗎?
淺淺的睡眠又被殘忍剝奪,睜開眼就是他暗沉的臉色,為什麼又出現在眼前。
她跪著向姨媽保證過不會和他有交集,那些過去咬牙不承認。哭著逼自己忘了,躲在外婆家冷靜下來,不管是傷了痛了還是忘不了。
她和他四年前就結束了,再不繼續。從能說話時就開始發誓詛咒,直到旭姨抱著她哭在一處,心揉疼得停不下來。
程東回來了,她有了躲的理由。那些邀約像疲憊中的逃避,程東問得並不多,反而給她些喘息。他靠過來的肩膀,她最終沒有拒絕,埋在那裏哭了好久。心好累,在父母和哥哥麵前的偽裝一秒都像煎熬。
這些日子程東勸了很多話,讓她寬心,也陪她度過最難的幾個星期。內心反複的煎熬,以為他出差會得到的平靜並沒來。
旭姨的神傷,封藍的殘忍,情難以堪的苦楚時時在心裏翻覆。自己的傷口沒有人能撫平,即使程東也不行。
還有誰能幫她,封藍把書推下來那一刻已經斬斷最後一點親情。一再的躲避退讓,換來的是步步進逼。
旭姨說她為離婚傷心,但麵對自己的封藍隻是殘忍。再退讓也是無用,她擺明了不會罷休。
案頭那封幾天前寄到的信不需要署名。
哭一場,之後呢?
這幾天一封又一封的快遞。
無法向別人詢問,心裏卻實實在在多了見不到底的裂痕。兩夜沒睡了,在會議室裏苦苦堅持。疼麻木了也不知道自己在為什麼。哥哥打來的電話,沒幾句就掛斷了,聽他的聲音會更傷心。
“昨晚你去哪了?”他抓緊她的身子強迫她坐起身,“回家沒有!”
什麼也不想說,隻想躺回去休息,而他不許,眼裏漸漸凝住了怒氣,晃得她頭暈目眩。
“說話!”一手攥緊辭職信,不容逃避的捏起她低垂的臉龐,“為什麼辭職,昨天你去哪兒了!”
想看著他,可太多傷口累著已經讓人無法呼吸。她還能說什麼,問什麼。隻能自己去找答案,如果還有答案的話。
任他漸漸加重力氣,眸子裏泄露出脆弱卻不肯開口。偽裝慣了,現在誰也靠不了。眼前的麵容越來越模糊,想睡一會兒,哪怕隻是短短幾個小時脫離現實。
可他不允許,不斷的搖她,發亂得擋在眼前,她看不見辭職信,看不清麵前的人。逼問的話在耳邊不斷重複再重複,她聽了卻也忘了,心裏隻有今早封藍的聲音,比任何時候都清晰。
“說,你去哪兒了!”兩隻手托起她脆弱的臉龐,那麼殘忍的堅持著,他和她一樣疼,隻是彼此都不了然。
頭一跳一跳的疼,下顎上捏緊的手讓她昏沉又清醒,抓疼得手臂怎麼也逃不開,終於還是求饒,低聲開口求他,“我不舒服,真的,別問了。”
猶豫片刻卻沒放開她,蒼白臉上濕透了淚水,求饒的聲音哽咽得讓人心軟。不許她和程東在一起,他絕不允許。
“昨晚去哪兒了!”聲音狂躁,他還是狠心的。
“和程東……我……喜歡”心裏再怎麼難過隨便吧,隻要能放過她。無助的仰望模糊的麵容,淚涼透了。
胳膊上一陣很深的疼讓她說不完整,以為他會放手。
力道要捏碎所有真相,他吼的聲音聽起來很遙遠,“你敢!”
整個人被提著站起來,她卻閉上眼睛。意識很模糊,就懸在他手臂裏,頭頹然的垂向一邊。太累了,真希望再不醒來。
……
第八十四章利刃
封嫣朦朧的醒著,不知道城寺要帶她去哪兒。車一路開得很快,風灌進來依然透涼,心裏越來越清晰的疼著,隻是說不出。
手機的音樂鈴聲響了,她躺在後座上,隱約覺得那是程東打來的,手機卻不在自己身邊。鈴聲很快停了,車突然急劇加速,漸次亮起的路燈劃過,眼前刺痛的睜不開。
本來約好了要和程東見麵的,辭職之後一起打算下一步路。昨天在他住的地方寫好辭職信,卻對今後沒有任何主意。她沒告訴程東快遞的事,隻是讓他收留了一晚,找個哭夠的地方。
這兩個月怎麼過來的已經不重要。想過和程東一起,那隻是一時逃開他們的方式,安穩了沒幾個星期,來不及真的逃他就回來了。
她已經保證了,已經發過誓決不破壞那段婚姻,但有人不放過。他決意離婚不是她的錯,為什麼都要算到她身上。
她不知道離婚協議的事,幾天前卻收到了沒有署名的信。
隻六個字,看過失手打碎了馬克杯,熱茶濺了一身。
你是誰的孩子?!
那是封藍的筆跡,是個問題還是質疑,她說不清。
不能問,不能求證,生活突然變成了黑暗的無底洞,一想就是撕心裂肺。惶惶不可終日,猜測了好多種可能,安慰自己,不敢麵對。
和誰都不說,隻是心裏苦著。好多次問自己,她還是封嫣嗎?她到底是誰的孩子?封藍為什麼會這麼說。
例會第一天,秘書處進來告訴她有電話家裏出事了,她急了一身冷汗拿起電話手都是抖的。那端隻是封藍的聲音,冰冰涼涼穩穩當當,一如既往。
“我收到離婚協議了。”一句話就掛斷,電話再打過去,她不接,隻是不斷嘟嘟的忙音,之後就關機了。
再回會議室,望著遠處的人說不清怎樣的心亂,為自己,還是為他們。封藍到底知道什麼?
散會請假跑到姨家裏等,姨說她早已經不住那裏。一個人走回家裏,從白天走到夜幕裏,一路上一個個問題閃過,最可怕的還是那句:你是誰的孩子。
又是一夜無法睡,睜眼到天亮,第二天遲到本該直接去開會,卻又看到桌上的快遞,裝著一張便箋的藍色信封輕薄,“孤兒”兩個字卻像一把鈍器刺在她心裏。
在說誰?誰是孤兒?
封藍的電話中午來了,本就沒有胃口,掛了之後在頂樓坐了很久,回到辦公室前還是吐了。
“四年前我們有個孩子,死了,我有不了孩子了,這輩子不能有了。封嫣,你是孩子的小姨,知道嗎?”
和副總出門前,她拿到一份沒簽的離婚協議,那個下午心疲累到無以複加,幾乎支持不住。讀著一段婚姻即將終結的文本,她覺得自己必須離開了。
他已經簽了,不願意再繼續下去,她不能不走,封藍不會放過她的。
一直在腦子裏重複孤兒兩個字,心裏的傷口太重,哭都是矯情的。在程東那慌亂的寫了辭呈,蓋了兩床被子靠在床邊。說不出來哪疼得受不了,想停下裏,卻鑽在裏麵拔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