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東抱住她任她哭,說會幫她。她好不容易睡過去片刻,又在血胎棄嬰的噩夢裏嚇醒,反反複複折騰。
程東坐在身邊陪到天亮,問她到底出什麼事她不說,也隻是無可奈何。
心裏的傷口又多了一道,她開不了口。
班也不上,早晨封藍的電話來了,驚得差點兒從床上跌下來,不管她要談什麼隻要能見麵都認了。請了假在地鐵站等了近兩個小時,靠在柱子邊被人潮帶得站不穩。
車廂裏氣息濃重混亂,站在地鐵裏一圈圈的轉,封藍什麼時候下的車已經忘了。滿車的人上上下下,獨自站在角落,把額頭抵靠在窗上默默流淚。
一個撿來的孩子有什麼資格留下,一個無父無母的孩子怎麼能介入別人的婚姻,尤其是破壞一個不能生育女人的婚姻。
聽到麻木她並沒有哭,直到封藍拉起她的手,不許她掙脫,封嫣,城寺不是你姐夫,封青也不是你哥哥了。
想反抗那抹刺痛的笑容,開口卻是哭了。
地鐵到了總站,她再轉不下去,被趕下車,無處可去。跑回家也是空屋子,昨晚未歸借口在外婆那兒。現在想來,那還是她得外婆嗎?
翻了張全家福,在哥哥床上趴著,淚濕了枕頭。不知道再出門還怎麼回來,以什麼樣的身份麵對。
該問誰?爸爸媽媽還是哥哥?怎麼說得出口!
把包裏的便箋短信都拿出來,並那厚厚一摞離婚協議,每看一眼就隻剩下眼淚。出門時,手裏捏著辭職信。最後半天的工作了,早晨請假的時候,副總一直關心的詢問是否安好。她不好,以後都好不起來了。
二十四年,一切都順遂,一個圓滿的家庭,卻在一夕什麼都變了,什麼都沒了。隻是個謊言嗎?她希望都是假的,但是除了害怕就剩下無助的絕望。
沒人能給她答案,更沒勇氣去找尋答案。如果真的如實,她到底是誰?
封藍從不哭,哭得隻有她自己。像根枯萎的野草,找不到根基。淚落了一路,進了公司才勉強止住。
副總辦公室裏遞過去辭呈,副總遞過來信封。打開看了熟悉的幾頁紙,耳邊嗡嗡亂響,最後一頁上簽著封藍兩個字。
離婚協議被寄給每位高層領導,幸好例會期間信都被攔了下來。站不穩倒下去的時候,她隱約記得副總正在提他的名字。那個問題她沒聽清,也不想聽清。有關他的一切,都和她無關了。
沉在黑暗裏,得休息,醒來就是另一個世界。她不是孤兒,一定不是,還像當年,是哥哥唯一的嫣嫣。
風吹得臉頰瑟瑟疼,突然急刹車,她躺不穩難受的跟著重重一顛。真的清明過來,剛才像是夢,又那麼真實。
車門開了,軟軟的不想動,卻被強硬的抱下車。電話又響了,響了好久,她被放下靠在樓道裏,摔砸的聲音,之後一片安靜。
門在身後撞上了,她被放在沙發上,睜眼看了好久才認出這是他的公寓。當年住過四十九天,之後也是什麼都不剩。
“昨晚你去程東那了?”他的聲音聽起來疲憊,卻和封藍一樣冰涼沒有感情。
並不否認,隻是又累得閉上眼睛,如果是程東,她至少能靠在他肩上哭一場。隻是眼淚也多餘了,哭什麼呢?
無父無母,自然沒有哥哥,為誰哭呢,自己嗎?
“封嫣,看著我。”他不讓她睡,不斷的擺布隻是讓她更難受,頭腦裏隻剩下程東了,除了他,什麼也沒了。
“不許和程東在一起!不許和他在一起!”他那麼堅定的一次次命令,她聽著,眼角幹澀再沒有酸楚。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封嫣,他又在喝令誰呢?
“我和程東在一起,我隻想和程東在一起。”淡淡的篤定,好像已經準備了太久。她得和程東離開,到沒有人認識的地方,醒了就走。
“你敢!”他急躁的在沙發邊踱步子,她卻輕輕翻轉埋在靠墊深處,不作回答又閉上了眼睛。臉上已經沒有顏色,疲憊而疏離。必須休息一下了,身體受不了,心裏也再裝不下什麼。
她是無父無母的孩子嗎?
“我累了,真的,讓我休息一下吧。”並不介意求他,隻是不再同以往。生活沒了目標,生命裏沒了親人,像是空空的殼子,她知道自己很快就要垮了,殼子也要碎了。
耳邊有一句比一句嚴厲的威脅,她念著程東的名字,希望能快點見麵。他帶她離開。命令吧,或許是最後一次了。她並不知道,他到底在捉摸什麼。
夜慢慢深了,他並沒再動粗,隻是見她睡著了。她看起來太累,什麼也聽不下去,嘴裏斷續念的是另一個男人的名字。
學長說過,不能太急躁,他們畢竟還有明天。但是昨天,她去找了程東,也許,沒有明天了。
拿毯子裹了她放在臥室裏,四年了,再回這裏,物是人非。
那盞燈又亮了,隻是再照不到相依,除了絕望不知剩下什麼。
嫣嫣,以後再不屬於她了,夢裏,她哭了。
第八十五章噩夢
又是彌散一地的血,襯著一屋子的白,自己手上臉上也是,腹中感同身受的扯痛。金屬撞到托盤上,有個冰冷的聲音:是個死嬰,還是個棄嬰。
走近看,小小的屍身和溫暖活下來的肉體,竟然同樣一張臉孔。
那是自己,叫過封嫣的女孩,如今被永遠遺棄了。
腹中的痛不在,反而心口被挖去了什麼,被人扼住呼吸,封藍的笑容那麼冷那麼淡,話語間竟然溫柔撫摸著她的發。
城寺不是你姐夫,封青也不是你哥哥,他們都死了,都不要你了。
張狂的滿足裏,她被遠遠推開,無底的淵底,有人一直叫她的名字……
“封嫣,封嫣,醒醒!”
城寺把她整個抱進懷裏,用臉貼在她麵上,有點燙。她掙紮哭喊過後抽噎的像是斷了氣,叫的是他和封青的名字,又悄然沒了聲音,額上都是密密的汗。
他搖了好久才見她睜開眼睛,眸光散亂,很快又閉上了。再叫她,不回應也不動,隻是唇角的哽咽越發厲害,淚收也收不住。
“做惡夢了?”睡前的氣餒躁亂都去了,突然心疼得厲害,程東的事情暫時放在一邊,拍著她的背,像是個孩子一樣的哄她,希望能平息下去。
大半夜沒怎麼睡,前前後後想以後的事。威脅或者命令不一定有效,她畢竟是大了。可與程東,絕對是不允許的。她睡去前的篤定,讓人實在氣不過。
後半夜她很不安穩,像是受了驚嚇,夢裏一直在掙紮,現在雖然柔弱的依在懷裏,慢慢醒了,可不願意睜眼看人。
有些低燒,和幾年前一樣,不順遂的時候都反映在身體上。臉還是燙紅的,唇上反而幹澀,喘氣也急促,淚幹了之後囁嚅的說了什麼。
從床邊拿了水想喂她,卻不肯張嘴喝,轉頭埋在他看不真切的地方。沒辦法,一次次叫她名字,盡量平和些,不讓她再陷在噩夢裏。說多了,她才慢慢平靜下來。
唇上倔強的抽泣也小了,試了試水溫,含了一大口慢慢渡給她。開始總是擺頭躲閃不肯喝,慢慢加重唇上的堅定,手密實托住她的頭,直到把水都咽了。又讓她就著杯子喝,水漫流出來,領角都濕了,隻能還是喂她。
她不舒服的時候什麼脾氣也都沒了,除了著急。輕輕放回到床上,蓋嚴了被子,把工作台上的燈光調暗,守在她旁邊。
時間不長又睡著了,去被裏拉她的手也沒反抗,還是有噩夢,總是囈語,念著封青的名字,偶爾還有自己的,程東反而聽不見了。
俯身在她唇邊輕輕叫她,沒醒過來,手心裏的汗還是濕的,親了親額頭,貼在頰上的溫度不是很高,但願睡一覺能好過來。
已經走到這一步了,再不能後退,他一定保全個完整給她,一定。
晚上給封青打電話說她加班會留在公司,辭職的事看來家裏都不知道,也不疑有他,隻是封青多囑咐了兩句,別讓她工作壓力太大,答應得很隨意,心裏想的卻不一樣。
如果因為程東有什麼不該的思慮,他會給她安排更多工作,讓她忙碌到沒有時間,程東,可以作個泛泛的朋友,卻不能太近。
其實,看到那張寄給他的名片,程東的態度已經太明顯,連朋友都不該作。好在,他們的差異太大,無論封青還是她家裏,都是不會同意的。
她微微翻身,可能是太熱了,踢了踢被子把腳伸到外麵。腳腕的肌膚上微微的汗,溫度並不高,沒有燒起來。把被子蓋好,她又去不依的踹,隻好自己也躺到床上,把她嚴嚴的攬在懷裏。
她慢慢的睡沉了,他反而清醒異常。她最近的反叛和異常,不僅是因為程東,如果隻是程東還好,但是她的虛弱和冷漠,更多可能來自封藍。
學長電話裏說過,她見過那份離婚協議了。三天裏兩度請假,不知道是不是見過誰,聽了什麼。冷靜下來才發現自己太急躁了,她和程東應該沒有什麼,就像香港時那樣,隻是個舊識,如果動心了,她不會等到今天,當初就會選擇程東。
她是他的,四年時間改不了什麼。
頸上的兩個吊墜到今日還剩下一個,她是在騙自己還是在證明什麼?當初本可以留在香港不要的,為什麼又帶了回來。
認識她十八年了,心裏有一道和她一樣深的傷疤,她就是不帶了不要了,也不會放過她。絕望總是無孔不入的侵蝕著生活,隻要能在一起就不該絕望。
手掌在她腰身上慢慢滑動,拍著她的背不讓噩夢擾她。鼻息平穩睡舒服了就靠近他懷裏,雖然還是無依無靠的樣子,這一會兒也是短暫幸福了。
閉上眼,又輕輕喚她的名字。再絕望也會在一起的。她的小手貼在寬厚的手心,情不自禁想親吻,雖然隻是一點點適可而止,卻心滿意足。
天快亮她體溫下去了,他才放心睡去,她就枕在他臂上,不會離開,走不掉。不要急躁,睡前他又叮囑自己。
夢裏,又回到了那段相守的日子,睡得很暖。昨晚是他魯莽了,因為程東的幾條短信,她就在懷裏呢,哪也去不了了……
醒來時一屋子昏暗,工作台上的燈滅了,窗簾也是拉上的,身上蓋著被子,懷裏卻空了,她睡過的地方已經冷了。
一個激靈坐起身,打開燈抓起手表隻有六點多,睡了也就一兩個小時,卻太沉了。下床去找,裏裏外外沒有人,拿起電話撥,才想到手機昨晚被他摔碎了。
拿起鑰匙去開車,又不知道該去什麼地方找,最先想到的就是程東住的飯店,到了才知道並不是什麼大賓館,隻是中型公司在某層租用的辦公室和宿舍。
還沒到上班時間,樓道裏隻有自己的腳步聲,敲了很久門才有人應,看起來像是值班的底層辦事員,問程東的住處,很快給了指點。
程東開門很快,衣服穿著妥當,看起來並沒有睡過,臉上也有熬夜的疲憊。
“封嫣呢?”他沒張口程東已經跨了一大步逼近,“封嫣人呢!”
一句話已經知道了想要的答案,沒回答轉身跑下樓,後麵有跟隨的腳步也置之不理,發動車子的時候看到程東一閃而過的焦急麵孔。
希望沒事,最快速度開回大院,看時間差不多了才給她家裏打電話。應電話的是她爸爸,說她安全到家了,加了一夜班很累正睡著。
回家了就好。放心之後才回到自己的公寓,給學長電話裏請了假。關於離婚協議滿天飛的事,他隻是謝謝學長出手攔住了。其實並不太在意別人知道,隻要不要牽扯她就行。她知道也好,不會再無知的受傷害。
早想到封藍不會善罷甘休,現在這樣的方式反而連最後的體麵也給不了彼此,翻出四年前她寫的那封信,還有前一陣那張交換籌碼的紙,從不指望封藍能保密一輩子,四年婚姻犧牲還是換不來她的良知,畢竟,她也是那個家裏的孩子。
出門前,給中介打了個電話,準備聯係的差不多以後再告訴封青。如果順利,不久之後,封青和唯一在海另一邊也能團圓了。
到時候就告訴她,不管發生什麼,也該讓她知道了。
……
天沒亮的時候離開,頭暈又乏力,別無選擇還是回了家裏。爸爸開門的時候,突然撲到他懷裏膩了一會兒,眼角酸到有淚。
拍著自己的大手很舒服,爸爸鬢角的發白了好多。二十四年,不夠啊,真想一輩子在爸爸懷裏不長大。
回房的時候不舍關門,爸爸笑著說醒了有早點,讓她乖乖休息。
門閡上眼淚就落下來,如果永遠這樣多好!
把全家福拿出來躺在床上卻再也睡不著。早晨醒來時在他懷裏,他的手也是溫柔放在她背後,像是種堅實保護。昨天的粗暴煩躁隻剩下疲倦,他和她一樣累嗎?
他知道嗎?到底誰知道了?還是隻有她自己一直蒙在鼓裏。
想到那些可怕的事實,呆呆坐著,以後怎麼辦,真的不知道了。幾天沒有好好吃過東西,臨近中午出門的時候,看見餐桌上留的早餐,落鎖的一刻,還是止不住的淚。
封嫣,竟成了自己最痛的兩個字,進而變成陷落的噩夢。
她還是封嫣嗎?
第八十六章隔膜
那一天都沒有見麵,都是忙,也都是疲倦。
但刻意早早在大院外等著,坐在車裏。覺得她總會回來,不管受了再多傷,她現在還是得回到這裏。
那些當年稱為叔叔阿姨的人都老去了,從車邊走過的時候,看著一根根華發,想到她背後說不真切的二十四年,替她難過。
手裏還是有煙,隻是沒有點燃,抽了一天了,口裏胸臆間都排解不開,還是免不了擔心,她離開的時候並沒有看見。
天漸漸黑了,路燈亮著,有一束就投在車前的柏油路上。大院的鐵門已經鏽跡斑斑,反著異樣的色彩。
守門的大爺走出來,看看停了好久的吉普車,又回去了。過了好久,見他拿著手電筒照著車牌,似乎還是不踏實。
放下車窗才認出是他,其實這車每天常常進出,隻是人上了年紀記不住了。當初,她常常給他買些糖果,他會把最近到的信放到她手裏,拍拍她的頭。
好多人說過她是大院最漂亮的丫頭,就連聖寺也提過。
隻是,她美也好,淡去容顏也罷,都是他的。
大爺回身前又囑咐小心開車,本想禮貌點頭,卻因為胡同口的人影突然說不出話。
手攥成拳,多年的舊疾處隱隱的疼,但胸口憋悶得更難受。
她依順的站在那盞路燈下,靠在程東身邊。並不是張狂的占有,隻是那男人的手臂把她牢牢拴在懷裏,托起她的頭,在臉頰邊輕輕拂拭。
她哭了嗎?燈太暗看不清,隻是乖巧到沒有任何反抗,任男人的手又把她攬緊,靠在他肩頭,肩膀微微聳動。
手握在門把上,額頭的青筋暴跳,克製和理智已經占據了一整天,但見到程東貼近她耳邊的動作卻再冷靜不下來。
她沒有躲開,隻是微微仰頭看著眼前的人。
如果是個吻,也是安慰受傷疲乏吧,如果是個孤兒,也隻有眼前的人可以依靠了。
她輕輕閉上眼睛,淚水一點點滑下來。
感覺耳邊有粗重的喘氣,臉頰漸漸溫熱,有輕柔滑過,在唇邊停下來,似乎同樣不確定。
靠著他粗糙的外套,心裏矛盾揉亂成一團。該接受嗎,下一刻能擺脫過去嗎?如果是真的,以後就這樣了?
中午出現在他門口,等待的是寬容的懷抱。一整個下午陪她做些能做的事,讓她漸漸從慌亂中平定。
頰上的嘴唇很謹慎,又滑到耳邊。“封嫣,別怕。”
那是多年前,他粗暴意圖侵犯時說過的,此時卻聽來讓人酸楚。之後的日子,能不怕嗎?
結實的唇還是蓋在了她唇角,虔誠多過欲望,隻是輕輕點過,帶走她溫熱的淚,終於分開了。
“回家吧!”
抹掉淚,點點頭。一步步向著大院的方向走,手被他牽著。直到看到大爺溫善的皺紋,他才放開。
黑暗的路已經太熟,隻是之後,還能走幾次?
門口有一個影子,停下步子突然害怕。
還沒反應過來已經被壓下的身形抓住,黑暗中的眼神可怕到極點。
“不許!我說了不許!”她看清,那是盛怒的他,他很少那樣的眼神,就是當初把她從戴陽家抓回來也不曾這麼生氣。
身子被卷到黑暗的樹影裏,還來不及反抗,唇上已經重重侵襲了他的味道,闖進來的力氣太霸道,毫無憐香惜玉的溫情,和剛剛的珍愛不同,一點都不一樣,隻是疼。
他攆揉每個剛剛被碰觸過的細小角落,然後在她唇上猛的一咬,血一下子就出來了,沒幹的淚又暈到頰上。
把她半拖半壓製的往車的方向帶,她掙紮了也試著打他,但是終究不是對手。唇上疼,溫熱的血跡滑到下頜,沒有擦的餘地,他什麼都不允許。
把她按到車門上又是深深的吻,有力地大掌控在她臉頰邊,眼神已經從盛怒轉為陰沉,膝蓋微微施力就把她堵到沒有後退的邊緣,喘著想擺脫,換來腰上粗重的蠻力。
“放……開……”話沒說完,車門開啟,幾乎被塞在後座上,頭倒在一片黑暗裏,身上是他壓過來沉重的身體。
哐的關門聲,辯不清麵前的人,隻聽見他沉痛的聲音,“不許,聽見嗎!”
拚命的搖頭,她什麼也不想聽,本就不能再見麵。對他最後的幻想四年前就破滅了,現在,什麼也不是。
指甲陷在他堅硬的衣服外,根本傷不了分毫,領口淡薄的襯衣花邊已經被粗暴撕開。
鎖骨上噬人的怒氣,終於哭出聲,去踹他打他。“我和……程……”那個東字根本出不了口,他的手緊緊壓在她唇鼻上,不許再說一個激怒彼此的字眼。
眼睛閉上又睜開,眼淚壓住視線裏的黑,呼吸短促漸漸急躁,胸口疼了,像昨晚夢裏那樣疼,被推到深深的淵底,沒有人在身邊,也不再屬於任何人。
本該求饒,憋悶的感覺很難過,抓他的手漸漸無力,腿折在難過的角度裏,他壓迫到極至的重量讓她哭也哭不出,卻始終沒有,堅持著並不放棄。
她已經什麼都沒有了,除了最後的自己或者自由。
“不許!不許聽見沒!”突然暴怒的抓著她的身子拚命搖,看著她眼神裏再不屈服的堅韌,那已經不是她了,再不溫順依從。
他變得殘忍,和所有剝離她所有的人一樣,甚至像封藍那樣,不讓她有喘息的空間,步步緊逼。
“聽見嗎!不許和他!”狹小的空間終於有短暫的喘息,他的每一次命令都更讓她悲哀,為什麼不許,又憑什麼不許。
鼓足勇氣伸手推他又要沉下來的臉,嘴上的血腥也抹到他臉上,一樣疼嗎,再沒有人比她痛。
看著自己的血在沉黑的臉邊蔓延,突然哀憫到極點。
已經如此了,為什麼不能退一步放開。或者根本沒有相識過,從不曾走錯一步。那一步錯,之後步步都是錯,如果沒有封藍,就沒有那些事實。
“我……就要!”還帶著哭泣的聲音,卻突然作了唯一勇敢的決定,聲音微弱,他卻聽到了,停下了一切動作,隻是看著她,像是純然兩個陌生人。
“你要什麼!”他低聲吼著,眉線上又暴出條條筋脈,手壓住她的腕子,絲毫動彈不得,“你要什麼!”
唇還是顫抖,氣息不穩,卻一字一句的告訴他自己最後的願望,再不敢奢求別的了,封藍告訴她那些之後,什麼也沒有了。
“我要……和程東一起。”視線竟然不敢直直對他,想哭的衝動就在嗓子裏,心亂成一片又異常清晰,除了程東沒有別的選擇。
說吧,隻能這樣了。
“為什麼!”他猛然擒住她帶血的臉龐麵對自己,“封藍告訴你什麼了!”
淚一點點凝在眼角,她記得每個殘忍的字眼,孤兒還有她的名字,卻什麼也不想說。那是屬於自己的悲哀,即使哥哥,她也不會說,永遠不說。
她想作封嫣,再回到爸爸懷裏去。
“我……愛他。”出口的句子也嚇住了自己,隻是他受挫的表情,讓她隻能告訴自己是對的,遠遠離開他,“我愛他。”
謊言和淚水一起落下,他把她推開,撞開門離開後座。很快又出現在前排,急躁的發動車子,黑夜裏突然亮起的車燈,找到一條無法回頭的路。
爬起來去開門卻落了鎖,他回身伸過來的手臂把她狠狠壓在座位深處,腰側不知道頂在什麼上一陣切磨的疼。
隻是一兩分鍾,還是停在昨天的樓前,一車的黑,他熄了火,和她一起沉在黑暗裏,突然從後視鏡裏找尋最後的可能。
“你愛他嗎?”那是十八年來最不想問出的問題,不許她一再騙他。婚已經離了,他隻等告訴她再保護她,這樣的時候她不能離開,也不許離開。
一兩秒空白。
慘白的臉上有血跡和淚水,違心的詞句在唇邊猶豫一刻,還是成了傷害彼此的屏蔽。
“愛。”
說了就擺脫了,聽了就該放棄。
手放在方向盤上,他低下頭拔了鑰匙,不再看她。
門開了,她被獨自留在車裏,漆黑的一片,隻有遠處大院裏的燈光和樹影。
沉下去的心碎了一樣,想擦掉委屈,身邊的車門卻突然開了。
拖拽的太突然,她幾乎摔在地上。
看他垂下的手指一點點收攏成拳,模糊卻可怕到清晰。
“愛吧!”
第八十七章征服
臉頰邊的碎發被撫開,他蹲下身就在最近處,那抹血漬黑暗裏依然清晰。
“封嫣……你愛我嗎?”輕巧而謹慎,手抹去她落在腮上的淚。
唇上的血幹了,心裏的血又流了出來,她不得不麵對那雙黑透的眸子,搖了搖頭,不愛兩個字,甚至說不出口。
那個聖誕夜,他找到了她,之後,他擋開了接近她的男人,把她受傷的身子一遍遍禁錮在懷裏。甚至是後來的馮震,也從沒有機會真正親近她。那個酒醉的晚上,她就躺在他身下,拉近了四年的隔膜。樓道裏奔向那個虛弱不堪的她,之後,又麵對空了的房間。四年,太多的閃回,都是有她,沒她,受傷又療傷的記憶。
不該了,不該讓她疼,四年前,他已經太自私了。
“你過愛我嗎?”突然很想知道,多年的等待到底為了什麼,那些守候會不會最後隻是一場空。
她垂下了頭,再沒有勇氣麵對,“不愛,從來……不愛。”
點點頭,之後又無奈的搖搖,把她安穩的抱起來,能感覺到顫抖瑟縮,這麼多年了,竟然最後還是怕。
步上樓道時,她曾經試圖掙開,沒有成功。穩健的步子,向著必須的方向前進。開門的時候,一手把她壓在胸口,亂亂的呼吸不知道是誰的。
不去開燈,隻是隨便把鑰匙和外套扔在地上,然後放開她安穩站好,麵對自己。
門撞上了,沉悶的一聲,屋裏除了鍾表的滴答回響,隻有他們難平的氣息。
他手碰到她領角破碎花邊的時候,她嚇的退了一大步。
臉上什麼表情也沒有,他突然異常平靜,隻是認真的看著有些殘破的秀氣襯衣,堅定地拉起腰線上的毛衣底邊,翻轉推移,不容拒絕的拉到她頭上。
上身被籠在毛衣裏,她一瞬就明白他要做什麼,掙紮開始的時候,毛衣已經從頭側拉開,帶亂了發和氣息。
並不粗暴,在黑暗裏找著她的眼睛,他一顆顆解著襯衣的扣子,袖口處用力扯亂,精細熨燙過的藍色揉出折皺。
從沒有過的平靜恐懼,看著他的每個動作,下意識抓著自己的領口,顫抖的往後退,那是不對的,絕不能發生。
黑暗裏,他發現她退到客廳中央,想去拉已經晚了,被一摞沒有放回的畫冊拌倒,整個人摔在地上,鈍鈍的疼呼。
頭撞在沙發腳上,好不容易才從疼裏醒過知覺,已經顧不得隻是艱難坐起身,警覺地找他的影子。
溫柔的大手伸過來,把她攬抱進懷裏,她每次受傷他都心疼,緩慢揉著傷處,依然能體會到恐懼的顫抖。她一定很疼,隻是不說,甚至不哭,有什麼從來不告訴他。
停頓片刻,看她坐穩了推開他的胸懷,並不生氣,隻是又回到抽絲剝繭的狀態裏,安靜謹慎的解她的衣扣。
做了多年建築師,每個細節都是最最精確的。
再沒有退路,就抵在沙發背上,頭疼手疼都不重要,他溫柔殘忍的雙手和沉默要把她逼瘋。
不敢說話,甚至不敢拚命掙紮,每一點爭奪,他一寸寸從她手裏拽出揉皺的領口,看著她黑不見底的眸子裏,和自己一樣的顏色。
最靠近胸口的扣子攥的死緊,他碰到的時候,一滴眼淚正滴在他手背上。屋裏太黑,他已經看不真切,隻是施力掰開了那幾根纖細手指,扯開了最後微小的護衛。
細白的肌膚上應該有他剛剛的粗暴痕跡,鎖骨邊緣輕輕摩挲到證據,他聽到靜謐裏幾不可聞的啜泣。
“愛我嗎?”沙啞緩慢,他試著再問了一次。
更多的淚湧了出來,她退到不能退,離開他的碰觸蜷起身子,屋裏冷的可怕,春暖花開的時候,竟然如此冰涼。
搖頭是唯一語言,她不敢再說什麼。
“愛嗎?”他不肯罷休,跪在她麵前,頭上撞出的疼痛明顯,臉頰依然被高高托起,“你愛過我嗎?”
突然跪起身胡亂的想爬到安全的地方,但起身被他擋住,隻是瞬間就落在他懷裏,牢牢扣住。
劃在背上的手雖隔著一層織物卻引起大片戰栗,像是枯萎的小草靠在他懷裏,急促喘氣帶得額角的疼越來越沉重,手腳都是麻了,冰涼無汗。
“說吧,”他輕輕拍拍,雙手把她摟著,似乎很珍惜很小心。沉穩的氣息就吹在她頸邊,誰也看不清誰,卻深刻感覺到彼此,“別騙我。”
如果四年後等來的是這樣的結局,四年前他做的一切都不再有意義。四年,也許是一輩子。
熱燙的液體沾在他襯衣上,很快就滲透。她說不出那個愛字,到了今天連自己是誰都說不清了,又怎麼愛呢。隻能搖頭,一再搖頭。饒了她吧,何苦一再逼問。
他知道了,那些動作代表什麼,本不願相信,現在也隻是信了。當初她說過,那時她叫他姐夫。現在,他不是了,還是當年的他,她卻改變了。為了程東嗎?
手放在內衣的搭扣上,堅定間打開再放開,拉著她僵直冰涼的身子站起來,溫暖的胸口上貼著她的眼淚。手被她反手拉住,哀求般希望作一絲抵抗。站直身子的一刻,不顧方向的猛然推拒,往黑暗的某個角落躲去。
他立在屋中央,已經適應了黑暗,目光像一匹凶悍卻有殘存理智的狼。是了,餓了也渴望多年的狼,最終也不肯放手獵物。
精準的找到她蜷縮的角落,慢慢走過去,不能再猶豫。如果未來如此,依然不可能放她去愛,必須拿回屬於自己的那部分。她的人還有她的心。
把她從跪著的窗簾旁拉出來,聽到她憋不住地哭泣靠在懷裏慢慢從斷續到綿長,手指深深壓住顫抖的肌膚,嘴唇順著耳際最敏感的肌膚落下了烙印。
她是屬於他的,四年前,甚至更久以前就決定了。
幾乎折斷了纖細的頸部,隻為躲開他的碰觸,溫柔比粗暴更可怕,也更讓她無法擺脫。雙手都掐在他臂上,衣襟還是敞開了,溫熱的滑動一直蔓延到她胸口,扯落本就脆弱的防護,把她的所有牢牢禁錮在自己手裏。
“我愛你……愛你……”像是認錯的孩子,哭變了聲音,隻是下一刻被灼熱的唇堵住。推她到窗簾裏,隔著柔軟窗紗,深深的體味唇裏淡淡的血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