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逸,你怎麼還在這看奏折呢,你沒聽到這幾日外麵都傳些什麼謠言。”劍魂匆匆走進東宮書房,幾乎是小跑進來。作為太子詹士,他在東宮內自由行走也不足為奇。
“你也知道是謠言,理它做什麼。”淩漠謙合上一本奏折,左手一撈,把身邊的一堆奏折都放到劍魂手裏,“幫我送進宮給父皇。”
“可那些話,實在有損你的名譽啊。”劍魂被淩漠謙一副淡然的模樣急出內傷,事關重大,他怎麼可以這麼不在乎呢,他平時不是挺愛麵子的嗎?
淩漠謙走到書案後的矮幾前,拿起放在上麵的寶劍仔細端賞,“我們要在意的不是謠言,而是謠言的幕後推手。”說罷,“蹭”的一聲抽出寶劍寸許,森白的寒光照得人骨髓發涼。
帝都一將軍府外,一輛華麗的馬車緩緩停下,從上麵下來一個衣著華麗的年輕人,他走到門口一閽人麵前,溫和地說道。
“麻煩通報一聲,晉王來拜訪安將軍。”
那人聽說是晉王,嚇得腿頓時軟了,“小的叩見晉王,小的馬上去通報,不不不,晉王裏邊請。”
旁邊的人聽說是晉王來了,趕忙跪地行禮。
閽人趕緊將淩漠謹請進了府內,安何聽說晉王來了,趕緊出來迎接。
“不知晉王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還望恕罪。”安何一副要跪地請罪的模樣,淩漠謹趕緊扶住他。
“是本王叨擾了,安將軍不會見怪吧。”
“晉王哪裏的話,晉王肯委身造訪寒舍,實在是寒舍的榮幸啊。”見傳說中威武無比的將軍王不僅親自造訪,還如此禮遇自己,安何感動地快哭出來了,比淩漠謙第一次拜訪他時還感動。
安何恭敬地把淩漠謹請到花廳,又吩咐下人沏一壺最好的茶上來,一番激動過後,安何才反應過來,晉王為什麼會突然造訪?
“想必近幾日的傳言安將軍也聽說了吧?”淩漠謹認真地看著安何,說道。
“是關於太子的兩個兒子?”安何試探性地問道。
“沒錯。”淩漠謹頷首,“這幾日將軍也為這些傳言不安,本王特來告訴將軍實情,讓將軍寬心。”
太子兩個兒子的生母就是他女兒,他能不糟心嗎?
“那事實是……”安何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實情,見旁邊還站著一幫下人,他趕緊揮退他們。
“淩承義和淩承明,確實是本王的兒子。”淩漠謹莊重而嚴肅,就像在宣布一件重大的事。
“什麼!”安何驚得跳起來,“不可能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
安何走來走去,嘴裏一直念著“不可能”,這樣的事實,令他很難接受。
“怎麼不可能,安將軍。”淩漠謹提高音調,沉穩的聲音讓安何漸漸冷靜下來。
“你想想看,從最開始想。”淩漠謹望著好不容易坐下來的安何,“為什麼太子比本王早成親近一年,太子妃卻比本王的王妃晚半年才有身孕。又為什麼這三年來,太子妃再無動靜,太子也未曾納側妃,身邊再無其他女人。”
安何平靜下來仔細,好像是這麼一回事。當初太子妃久久沒有身孕,他也聽到過一些話,但後來東宮喜脈傳出,這些聲音也就下去了。
“安將軍,你再想想,為什麼太子妃要遠赴川海安胎,而回來時兩位小王爺已經滿月了。她為什麼不在帝都安胎。”淩漠謹步步緊逼,不然安何有空閑想其他的事。
“這……”安何臉上開始冒汗。
“再請您算一算,如果把太子妃有身孕的時間提前一個月,那時發生了什麼?”淩漠謹降低了音調,慢慢地誘使安何往那方麵去想。
“那時……平定反王得勝!”安何仔細思索,而後驚呼。隻有那個時候,才是三人待在一起,且相對來說較為放鬆的時候。
當年,平定反王得勝歸來在十二月前,十二月時太子與太子妃離開帝都,春年時回來,不久就傳出太子妃有孕的喜事。
安何不可置信地看向淩漠謹,心裏五味雜陳。
“安將軍,這件事並不是你想象的那麼簡單。”淩漠謹長歎一口氣,說道。
“太子想要鞏固他的位子,首先必須得有子嗣,他毫不猶豫地犧牲了他的太子妃,其心可見。”淩漠謹說道,又往被說地一愣一愣的安何麵前湊近了一點,“而且,太子妃,從一開始心裏就隻有本王。”
“怎,怎麼說。”安何的聲音開始顫抖。
“您還記得十年前嗎,太子妃當時去月城……”說到這淩漠謹停下來,剩下的讓安何自己去想。
“當時妍兒說,她遇到了一個很有意思的男孩子,難道……”安何似明白了什麼,驚呼,“是晉王您!”
淩漠謹遺憾地點點頭,“當時我說過我會娶她的,但不幸的是我……”淩漠謹又歎了一口氣,“後來她成了我的嫂子。”
安何張著嘴半天說不出話,早知道當年淩家二公子就鍾意安沐妍,那他為什麼還辛辛苦苦地把她送給大公子。難怪安沐妍一直都不待見他,原來是在怪他。
“安將軍,今日本王來,是專門來說明這件事的,還請安將軍不要對任何人說起,畢竟這對妍妍不好,這也是皇家秘聞,不得外傳。也還請安將軍不要在煩心了。”淩漠謹令安何驚嚇一番後,又連連安慰。
“是是是,這是應該的。”安何擦著冷汗連連點頭。
“既然如此,那本王先告辭了。”淩漠謹起身告辭,他腳步頓了頓,轉身狀似無意地對安何說道,“若本王能娶到妍妍,絕不會有今日之事。”
安何送淩漠謹出了門,望著遠去的馬車若有所思。
淩漠謹坐在馬車內,皺眉拿起茶壺猛灌一口,“安府裏什麼茶,這麼難喝。”
皇宮內,淩勖天也正因此事找淩漠謙訓話。
“謙兒,為何近日謠言四起?”淩勖天坐在坐墊上,看向斜前方的淩漠謙。
“兒臣不知。”淩漠謙垂下眼眸,若讓他知道這是誰幹的,他定不放過!
“你身為太子,這樣的消息對你不利,你應該明白。”淩勖天望著淩漠謙,麵色不變,看不出是責備還是憐惜。
“兒臣明白。”淩漠謙垂首稱是。
他很早就知道,盯著太子這個位子的人不少,隻是那個人用這一招,倒讓他不知道謠言是衝著他來得還是衝著安沐妍來的。
但無論如何,都不能放過。
沉默片刻,淩漠謙微微向前探身道:“父皇,不知母後今日身子有沒有好些,兒臣想前去探望。”
“唔,去吧。”淩勖天揮了揮手。
“兒臣告退。”淩漠謙拱手行禮退了出去。
鳳元殿內,洛千坐在床邊看窗外景色,正是春夏交接之時,皇宮內的景色極美,隻是她纏綿病榻近半年,她也無心欣賞,隻是閑暇時坐在窗邊看看。
“皇後娘娘,太子殿下來了。”一宮女趨步到洛千身邊,垂首道。
“謙兒,謙兒來了,快扶本宮起來。”洛千咳嗽兩聲顫巍巍地起身,身邊的宮女趕忙將她扶起。
洛千在宮女的攙扶下走到前殿,淩漠謙剛好走進來。
“母後,母後身體可好些了,快坐下。”淩漠謙見洛千臉色不好,趕緊扶著她坐到貴妃榻上。
“母後要注意身子啊,您現在是皇後了,很多事都不要再操心了。”淩漠謙握著洛千的手,近日天氣雖然溫暖,但洛千的手依然冰涼,他很擔心。
“我還能操心什麼,都操心你們幾兄弟。”洛千以帕掩唇咳嗽兩聲,“本宮雖然整日待在後宮,但如今的形勢卻看得很清楚,你今日不來,本宮也要召你進宮。”
淩漠謙給洛千順著背,仔細聽著。
“本宮不是不知道,如今你在這太子之位上行的艱難,這兩年你坐陣朝中功勞最大,最辛苦,可是……咳咳……”
淩漠謙趕緊端了水來給洛千喝下,洛千喝了幾口潤潤喉,又繼續說道。
“可是朝中那些死讀書的人,隻知道軍功軍功,謹兒現在勢力正盛,一定有不少人會打他的注意,就怕你們兄弟……”
“母後,不會的,我們兄弟幾個一定會好好的。”淩漠謙蹙眉,隻是眸底的顏色越發深沉。
洛千抬手揮退左右,鳳元殿裏一眾宮女都退了下去,待殿內隻剩他們兩人,洛千又繼續說道。
“母後不擔心你,擔心你二弟。”洛千拍了拍淩漠謙的手,語重心長地說道,“謹兒的性子,母後最清楚不過了,他本事不大,但心比天高比天寬,做事衝動,就怕他已經開始覬覦你的太子之位了。”
“母後……”淩漠謙幾乎用乞求的語氣,他不想讓洛千再說下去。
“聽本宮說完,若將來他真的做了什麼大逆不道之事,本宮不求你能放過他,但不要報複,不要破壞兄弟之情。”
“母後……”
“你發誓,永遠將手足情深四個字銘記於心。”洛千打斷淩漠謙的話,嚴厲地說道。
“兒臣發誓。”淩漠謙貴在洛千腳邊發誓。
洛千欣慰地頷首,她扶起淩漠謙,“至於你父皇那邊,本宮可以保證,你父皇在位一日,你的太子之位絕不會動搖。”
“母後,若一個太子之位真能引起我們兄弟間的矛盾,那我,我寧願讓出這個太子之位。”淩漠謙麵色沉重,他沒想到來看望母後僅能牽出如此痛心的事。
“這句話你以後不能再說,記住,好好當你的太子!你父皇雖然糊塗但母後在一旁看得清楚”洛千突然提聲嗬斥,“自古太子立嫡立長,你既是長子,又有這個能力,你看看夏朝更換太子後是個什麼下場。”
洛千長歎一口氣,又提起笑容,伸出雙手,“謙兒,讓母後抱一抱。”
淩漠謙靠在洛千的肩頭,表情難得地放鬆,“母後,兒臣已經派人快馬加鞭去醉櫻,去味買回櫻花餅,應該明日就可以回來了。”
醉櫻主城味的櫻花餅,是洛千最喜愛的吃食之一。
“謙兒,你有心了。”洛千拍了拍淩漠謙的後背,慈祥溫柔,“隻要你們兄弟們都好好的,母後就放心了。”
……
皇後留淩漠謙在鳳元殿用了晚膳,淩漠謙回到東宮時,已經快亥時了。
寢殿內還留著燈火,是安沐妍為他留的。
淩漠謙去偏殿沐浴完後,把蠟燭吹了,輕手輕腳地爬上床榻。
“晚安。”
淩漠謙聽到耳邊傳來她溫柔的聲音。
“夫人,晚安。”淩漠謙嘴角止不住地上揚,他吻了吻安沐妍的麵頰,摟著她安然入睡。
翌日,淩漠謙一大早就起來了,用過早膳,他在飯廳裏等著直到安沐妍過來,把溫熱的鮮豆漿放到她麵前後,便匆匆去與幕僚議事了。
安沐妍與淩承義和淩承明用了早膳。早膳後,安沐妍讓秋月和璀錯帶著兩位小王爺去玩。
春夏交接之時,東宮裏的花姹紫嫣紅爭相鬥豔,往年枝繁葉茂的大樹此時也剛長滿新芽,清脆嫩綠。
一池春水,將嫣紅嫩綠都裝入,鴛鴦水麵共漣漪,戴青天,臥綠波,隻小徑上佳人形影單。
安沐妍一人走在東宮西側池水邊的小道上,順著池水從牆下流去,牆的那邊就是皇宮。
她抬頭望了望天,一入宮門深似海,以前她聽說過無數次,但如今真正體會,才知道其中的辛酸與艱苦。
淩漠謙許她一生一世一雙人,但她還是困在了這高牆大院之中,不過既然那人是淩漠謙,她願意。
聚少離多的夫妻不少,淩漠謙還在她身邊,她還有什麼不知足。
安沐妍散步似地慢慢走著,她忽然感覺後麵有人跟著她,她猛地一回頭,欣喜地睜大眼睛。
“淩漠謙。”
“妍兒為何一人在這散步。”淩漠謙拉著安沐妍站到小徑旁的一棵大樹邊。
“飯後消食。”安沐妍揚起小臉看著他。
“哦?”淩漠謙往池水那邊望了一眼,身子稍稍往前靠,一隻手越過安沐妍的頭頂撐在安沐妍背後的樹幹上,讓安沐妍籠罩在他的陰影中。
他聽秋月說最近安沐妍不開心,恰好今日隻是在東宮裏議事,所以他快速地把事情結束回來陪她,也剛好看到安沐妍一人在這散步。
“誒,這大庭廣眾之下,你,你幹嘛。”安沐妍紅著臉往後躲,但身後是樹,退無可退。
“這花園你隻你我二人,妍兒,你慌什麼。”淩漠謙說著,又與她貼近了一分。
“沒有。”安沐妍想起,他們是夫妻,她慌什麼。安沐妍仰起臉,睜大眼睛看著淩漠謙,她踮起腳,兩張唇越靠越近,呼吸似都在這一刻停滯了。
忽然,安沐妍頭一偏,咯咯一笑,“逗你呢。”
淩漠謙:“……”
淩漠謙不再說話,他低低一笑,身形一矮打橫抱起安沐妍,他望了望,不遠處有一處涼亭,他抱著安沐妍就往涼亭走去。
“你幹什麼,放我下來。”安沐妍掙紮著,可淩漠謙紋絲不動,她又開始撒嬌,“淩漠謙。”
“夫人別動。”淩漠謙抱著安沐妍靠著涼亭扶欄而坐。
前為春花明媚,後有錦鯉綠池。
“妍兒,聽說你最近不開心啊。”淩漠謙摟著安沐妍,讓她靠在自己的肩頭。
這幾日忙著處理朝廷事務,鞏固自己的勢力,又有謠言遍布,需要費心處理,著實怠慢了安沐妍。
“沒有。”安沐妍搖搖頭,“你有你的事,我有我的想法,不相衝突,隻是整日待在這東宮裏也無聊,我想出去走走。”
淩漠謙心頭一緊,如今外麵謠言正盛,他千防萬防才沒讓謠言進的東宮,若安沐妍出去,定要被推到風口浪尖,他自己聽些謠言沒關係,若安沐妍聽到了,定會傷心。
他緊了緊手臂,聲音更低柔了些,“妍兒,等我些時日,我和你一同出去,可好?”
“我……唔……”
不待安沐妍回答,淩漠謙先行吻上了那一片柔軟,不讓她說出半點拒絕的話。
溫柔綿長,如一泓涓涓溫泉,溫和的暖意向四肢湧去,舒暢心扉,叫人沉淪不拔,隻是……
“父王,你為什麼要咬母妃?”涼亭外,淩承明扒在欄杆上,一臉單純地問道。
“咳咳……”兩人紅著臉趕緊分開。
“母妃不開心,你不來哄,還要父王來哄,之前幹嘛去了?”淩漠謙緩了口氣,厚著臉皮對淩承明“撒謊”。
“跟你說了不要過來打擾父王母妃,你偏不聽。”淩承義繃著臉,麵無表情地透過欄杆看向淩漠謙和安沐妍,一副“小大人”的模樣,隻是額前墜著辟邪玉,看著很是可愛。
淩承義明明隻比淩承明早一刻鍾出生,卻像隔了十年。
“秋月和璀錯呢?”安沐妍站起身,理了理衣裙,左右張望不見兩人。
“秋月姐姐和璀錯哥哥在那邊。”淩承明瑤瑤指著那邊一幢屋宇,兩個人影在那探頭探腦。
安沐妍不禁扶額,難道他們都看見了?
“父王,有時間多陪陪母妃,在東宮裏我還有弟弟作伴,但母妃隻有一人。”淩承義走進涼亭,兩隻小手背在身後,身高還不到淩漠謙的腰,卻也學會“訓誡”淩漠謙了。
“是,燕王大人。”淩漠謙學著大臣拜見的模樣,拱手給淩承義行禮。
“唔,父王大人有禮了。”淩承義也拱手還禮。
“哥哥好玩。”淩承明拍著手,全然不理會淩承義對他使的顏色,或者說,他看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