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蘇背著一個粗糙的竹簍,幹淨修長的小手上拎著條三胖他爹一早便送到學堂的幹帶魚,俊俏的臉蛋上掛著一絲微喜。
先生這幾年最喜的便是這三胖家的帶魚幹再加一碗水蒸蛋,別家的村民也拿來過帶魚幹,但先生都不喜,唯獨三胖家的最是合先生胃口,他老人家因為饞這嘴念叨過不知幾回,想必稍晚些回來吃飯時會很開心。
這樣想著,他的腳步也是微微加快,泛黃的白布袍子被帶著腥味的海風吹得獵獵作響。
轉幾個小彎,鑽幾個小胡同,再過幾個小板橋,最後扶蘇輕輕一個側身消失在一扇陳舊不堪甚至有些腐爛的側門前。
他早已習慣了這樣的生活。
天微微亮時給先生備好早食熱在鍋中再走去學堂教書,天色快要完全黑下來前打掃收拾完教室順手拎上一些村民送來的菜趕回村長家的柴房給先生做好晚膳,然後坐在院子的石榴樹下默默的看書等候著先生回來用膳。
三年來一向如此。
輕車熟路的將帶魚幹切下一小段,小心翼翼的剁成四五截,裝進小瓷碗裏再往上倒了些許隔壁大娘家釀的老陳醋,這帶魚幹便算加工完畢了。
灶台很高,扶蘇踩著竹椅往鍋裏倒幾兩米,加上水,再架上一個木架子,在架子上:擱一個瓷碗打兩個雞蛋倒上一半的沸水和少許的耗油,最後費力地將鍋蓋合上。
這兩道菜極其簡單,工序就這兩三道。但洛天水卻時常感歎:此乃人間之絕味,當真是鼎好。
扶蘇想起先生這誇張的表情忍不住笑出了聲,險些從竹椅上跌落下來。
接著他又從櫃子裏拿出一盆鹹菜和一盆隻剩些魚骨的黃花魚,這是昨天吃剩下的,也是給他自己準備的,先生不讓他吃那些帶魚幹,他覺得先生有些小氣,像個護食的孩童。
將剩下的帶魚幹掛在屋簷下的鐵鉤子上,扶蘇將竹椅搬到院裏的石榴樹下,輕輕地拍去椅上的塵土,從竹簍裏拿出一本禮部前兩年編的文集,坐在竹椅上吹著並不好聞的海風安靜地翻閱著。
片刻後,扶蘇突然懊惱的拍了拍腦門,起身將文集合好放在竹椅上,小跑著進了房門,從床底下四處摸了摸取出一瓶布滿了灰塵的番薯釀。
這是三年前剛到村子裏的時候,村長拿來給先生解饞的酒,先生喝了三年竟還剩一大半。
洛天水除了應酬以外平日裏素來滴酒不沾,也沒有那所謂酒癮,偏偏在吃這帶魚幹時必要飲酒,這也是洛扶蘇頗感疑惑的事。
扶蘇從櫃子裏取了一個小酒樽,認真的清洗了幾遍後放在那碗帶魚幹旁。
酒隻倒了三分之二滿,他很關心先生的身體。
做完這些,扶蘇擦了擦額前的細汗,長舒了一口氣,悻悻道:“差點忘了這茬,好險又是一頓劈頭蓋臉的罵。”
扶蘇剛回到院子裏還未待坐下,便聽到破舊的木門發出一陣吱吱呀呀的呻吟,一道青色的身影悄無聲息的走了進來。
來者自然是洛天水。
扶蘇看著先生眉眼間的一抹陰鬱,心想看來今兒又是散出去不少銀子,眼觀鼻鼻觀心地站直了身體行了一個禮,沒有說話。
洛天水點頭算是回禮,然後徑直走進了屋內,扶蘇在後麵默默跟著。
洛天水草草洗了個手便在飯桌前坐下,視線觸及到桌子上的那一碗帶魚幹及一撙清酒,鐵青的臉色終於緩和下來,嘴角也終於掛起了一抹讓扶蘇期待了一天的淡笑。
他指了指那碗帶魚幹,開口問道:“三胖他爹送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