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有件事唐楚歌是清楚的,此時再問也是無用,玉散秋根本無意插足江湖紛爭,也無意發表什麼見解,可能連多想一下也不願意吧。知道了談話進行不下去,唐楚歌於是也就不再追問,端了酒杯自斟自飲了起來。
玉散秋也不說話,絲毫沒有為自己對朋友的冷淡而感到歉意,倒是頗為悠然自得的樣子,一直望著窗外,也不知在看些什麼。
突然玉散秋開口,“下了那麼長時間的雨,今兒個總算放晴了,”他輕聲說,一副自顧自的模樣,讓人弄不明白他是在自說自話的感歎,還是在說與他人聽。唐楚歌一時也不知道該不該回句話,又聽他說“陽光真好呢,真是不錯。”又是那樣令人分不清楚的語氣,唐楚歌便下了決心不去理他,心裏暗暗說道,真是個怪人。
窗外陽光明晃晃的打在臉上,好似清泉湧入心肺,整個人都感覺清爽了,連綿小雨遺留下的粘膩之感一掃而盡。陽光在窗邊一棵千年老槐樹上跳躍,日光之下槐樹似乎都精神了,隱隱的槐花香分外動人,玉散秋貪婪的吸了一口,薄唇不禁勾出了一個小小的弧度,自言自語的說“真是個好日子啊,可是總覺得會發生什麼事,”頓了一下,然後如呢喃般說“也不知是好是壞。”
玉散秋忽然瞧見遠處有個白衣人正緩緩走近,似乎並沒有拿武器,隻在腰間別了一支碧綠的蕭。那人戴著鬥笠,遠遠地看不清她的臉,但依身形判斷是個女子。那人似乎是關外人,白衣雖是中原的薄紗製成,樣式卻更像西域的利落英氣,但又有三分漢家的飄逸在其中。那女子緩緩走近,玉散秋瞧見了她及踝的亞麻色微卷長發,在腰間用發環隨意束著,隨著那人的腳步,慵懶的擺動。看著那人有些單薄的身影走近,玉散秋竟生出一種做夢的感覺,似曾相識浮上心頭,不禁呆呆的注視著那人的身影。可惜光天化日之下,即使是江湖人,盯著一個女子也並不禮貌。那人越走越近,因為不想讓她察覺出什麼異樣,散秋隻好暫且挪開目光,裝作大量那老槐樹。
那人繼續走近,走到了老槐樹下。
似乎是被老槐樹的香氣吸引,她忽然抬起了頭,就這樣,幽深碧綠的眸子不經意對上了玉散秋狹長的鳳眼。明亮的陽光穿過枝葉的縫隙,將那人的白衣染得斑斑駁駁。周遭突然變得很靜,時光似乎都忘記了流轉,一切塵囂仿佛都消失不見,天地間好像隻剩下那二人,靜靜對望,槐花的香氣相伴縈繞。冥冥中有些什麼,塵埃落定。
那人並未停下腳步,隻是淡淡的一個目光交彙,便已遠去。
但那一眼,已是足夠,那眉目便已落入散秋心底,一生不忘。他曾經笑談,即使是忘了她的名,那日一眼的芳華,他也定是不會忘的。
很多年後,玉散秋依然清晰記得這個陽光明媚的下午,記得她的身形,記得她的打扮,記得她的腳步,記得她的麵容,記得她和他的目光交錯,風輕雲淡。淡淡的,這就是對那人的評價吧,淡淡的身形,淡淡的腳步,淡淡的眼神。
玉散秋眼中隱隱有了些許笑意,溫暖了幾分,“果真發生了什麼。”
“也不知是好是壞,”他喃喃地重複道,唇邊依稀掛著微笑。胸中莫名的多了一絲不明的感情。如果他沒有恰好與窗邊遠望,如果她沒有恰好在這條街上行走,如果他沒有恰好瞧見她的身影,如果她沒有恰好抬頭...回憶起來,這次相遇,一路上竟有那麼多的岔路口,偏偏能一步一步走到了這裏,是宿命吧,命中注定。多年後,玉散秋笑著對那白衣人兒說,是天意吧,否則兩人又怎能排除了種種可能,在人潮洶湧之中,目光相遇。
是老天的撮合啊。他如是說。她靜靜地不語,隻是笑得清淺。
也不知是好是壞啊,陽光燦爛的日子裏,同樣淡漠的眼神輕輕相遇,注定了一生的癡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