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錄在舍人館浩瀚如海的資料庫裏待了整整三天。
三天,不準許任何人進入。
隻有他一人,置身於其中,經曆曾經經曆過的一切。
第一天,他不知從何入手,隨手拿了一本,卻正中目標,仿佛也是命中注定。
他開始翻閱,那是舍人的簡史,他們口中的殿下是千萬年前一國的巫師,因為國王暴虐,於是帶領著手下一批少年靈童逃出深宮,途中遭遇國王的追殺,許多靈童或被殺或四散,剩下的一些便躲進深山,後為生存,就開始了為人掃鬼測命,名聲日漸顯赫。
如今這樣一年一度大規模的招募靈童其實也是在招回當時四散在各處的靈童的子嗣血脈。
樂錄隻覺有一把火在心裏燒了起來,越燒越烈,他忘記了疲憊忘記了休憩甚至忘記了自己。
第二天,他貪婪如饑餓的凶狼,在書海中瘋狂地翻閱過去的點點滴滴,或許時間已不是時間,是他在親曆,回望自己的過去。
第三天,門外守侯的舍人已焦急萬分,門裏卻是寂靜無聲;樂錄睡著了。
他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見了所要夢見的一切。
第四天,大門打開。
舍人們齊齊跪下,樂錄身穿白色長袍,眉目淡然,眼神中早已換了光彩。
他的倔強仍在,隻是那眉目間的卑微卻不見了蹤影,不知何時,樂錄真的已綁上石頭沉屍在了冰冷的海水裏。
此生,唯一能讓他記得,唯一有資格讓他記得的也不過隻他們兩人。
一個恨入骨,一個卻是愛入髓。
愛與恨,能入我們心的,不也隻有這兩件東西嗎?
他拂了拂有些長的留海,眼眸流動異彩,卻又篤定沉穩。
“有吃的嗎?”
開口的第一句卻稀鬆平常,仿佛又是那個天真調皮的少年。
石海跪在首位,忙示意下去,“還不快去準備。”
他微抬頭,觀望著他,小心問道,“殿下,那些書,您都看完了?”
“看完了。”
“全都看完了?”
“都看完了?怎麼?”
他垂下眼,望著他,目光柔軟而慈悲。
石海驚喜,“那麼殿下已是想起了一切了?”
“不,我全忘了。”他淡淡回答,抖了抖衣袖,撒下些須灰塵。
笑還掛在嘴角,笑意卻沒了,石海滿心是疑惑,卻又不敢開口。
樂錄卻笑了,邁開步子,向前走,“石海,你很聰明,卻還不夠聰明;你跟我來。”
石海這才釋懷,因為樂錄已沒有了三天前的疑惑和怯懦。
他喚他石海,聲音清亮悠遠,自然透徹;石海心中暗潮翻湧,抑製不住的欣喜噴湧而出,在他生命即將走向盡頭的時候,他終於見到了那個他隻在長老的口中,書本的字句中聽過看過的人,彌生。
食指和拇指夾著素餅始終未動。他隻出神地望著,仿佛要把這小小的一塊餅也看破。
石海站在一邊,看他沉默不語,怕他是對食物不滿,趕緊問道,“殿下,是這食物不合胃口嗎?”
樂錄著才動了動,放下素餅,抹了抹手,“你們是不必叫我殿下的。”
“不,誰都知道,殿下出身高貴,也隻有您能當地了殿下二字。”
“可你見了那個男人,卻要稱他為王,你知不知道?”
石海不解,“殿下說的是……”
“葉潛!”樂錄簡單扼要直呼其名,“你不知道葉潛嗎?”
原來是葉潛,石海連連點頭,“葉家的二公子,我是認識的。”
樂錄沿著窗一路走過,將他們一一打開,讓陽光灑進這陳舊的房間。
“我看你並不認識他。”
石海雖心有疑慮卻不敢多言,他說他不明白,那麼他一定是不明白。
樂錄卻笑了起來,“這還得怪我,是我沒有把話說明白,葉潛你自然是認識的,魅天,你可聽說過?”
石海渾身打了個哆嗦,“那是魔。”隻三個字就道盡了一切。
他頓悟,“我竟沒有看出來。”
“葉家兩兄弟,飛機失事,老大死了,老二卻奇跡般地活了下來,這不是葉潛的奇跡,而是魅天的奇跡。”
“如果他是魔,苒薈為什麼能看到他的過去和未來?”
“看地到的並非是真實,而看不到的也並非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