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歎息幽幽溢出,楊睿垂下眼瞼,濃密睫毛投下兩圈暗影,將他的眼神同心思一並遮掩:
“殘忍,或被殘忍。丫頭,你說我該怎麼做?”
“嗚…”
痛苦的嚶嚀從蘇小涼的喉管裏衝出來,她別過臉,不敢和他略帶戾氣的眼睛對視。
要麼殘忍,要麼被殘忍——
世間的選擇從來都不會讓人好過。這就像一道生死火爐,不把對方丟進去,自己就得粉身碎骨,絕無一絲一毫的憐憫能苟且存活。就算對方無辜,照樣沒得選擇。非此即彼,人世間的無奈莫過於此。
不忍心再把千斤重擔壓在她早已不堪重荷的身心之上,楊睿再次握住她抖動的手,柔聲道:
“你從來都很善良,這我知道。所以,殘忍的事我來做。是,我對她有歉意,很深的歉意,可是,這份歉意之下究竟會有怎樣的行動那得分情況討論。如果是為了別人,心懷內疚的我不會做出任何傷害她的舉動,這也是我六年來絕不和別的女人有/染的原因。而現在,是為了你,為了我和你,我不得不這麼做。Richard那人冷血無情,唯有安娜才是他的柔軟。你放心,我會注意分寸盡量避免更大的傷害。丫頭,相信我,我絕不會用我們的愛情作為炫耀的武器來讓她退卻,而是…”
話音似是疑慮的收尾,不知是不是疲憊下的錯覺,蘇小涼注意到他瞟了一眼自己的小腹。
就這麼一眼,她忽然明白楊睿未說完的話究竟是什麼。
身體像被抽空了似的累,淡粉色唇角嚅動很久,終究沒將疑問和猜測吐出——
殘忍和被殘忍,話都說到這個份上,誰都明白事情意味著什麼。
端起擱在旁邊的湯一股腦兒喝下,嚐不出任何滋味的她木然下床漱口,假裝若無其事的給楊睿準備好睡衣,提醒他去衝涼。她的神情和動作像極了被說服之後的妥協和平靜,有太多事需要考慮的楊睿同樣沒再多說,匆匆衝了個澡,縮進被子將側躺的她擁入懷裏。
燈滅,滿室漆黑。
窗戶處透進來幾縷薄弱的光,悠悠晃晃的曳動。
麵對窗邊而趟的蘇小涼靜靜望向它們,任由身後探來的手臂將自己拉近溫熱的懷抱。
翻江倒海的心事鬧騰得她很久都沒有睡意,然而,她連說或問的力氣都沒有。
或許,也不是沒有,而是不能。
暗湧已至,危險早近,前途未卜,愛情艱苦,這些她都知道。
而她不知道的是,建立在別人終生痛苦之上的幸福究竟算不算幸福?
她更不知道的是,這一刻的沉默其實對她以後的抉擇起了至關重要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