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是在老師家裏,隻有兩個班,早晨去了都要先念會書,然後再回家吃早飯。
夏天還好,冬天很早的時候天還很暗,教室裏也沒有燈,他們每個人都會從家裏帶支蠟燭。後來桌子角上都會有一塊或紅或白的蠟油,形狀都很奇怪,老師說那是他們刻苦學習的見證。
林小可格外喜歡那些凝固的蠟油,每過一段時間都會用小心仔細地用刀刮下來,早晨讀書的時候偷偷拿在手裏看,翻來覆去地看,腦子裏跟著想它會是什麼東西的樣子,又會有什麼樣的故事。
但回家的路上一群孩子唧唧喳喳的,說著說著手裏的蠟油就不知道丟到哪裏去了。
老師姓張,快要六十歲,慈眉善目地,每天都會跟著一起早讀,身體很是硬朗。
在老師家裏上了一年之後,大家都準備要去鄰村的小學讀一年級。林小可小時候個子比其他人要小,老師不同意放她去讀一年級,林爸林媽也覺得孩子還小,就聽老師的讓林小可又跟著老師學了一年。
當時不覺得有什麼,但後來是覺得自己這一年有點耽擱了。不過之後林小可成績一直很好,林爸林媽想著大概也是這一年打好了基礎。每次再見到張老師都會笑著打招呼,逢年過節地還會讓林小可去老師家送點東西。
03年夏天,林媽在廚房裏做午飯,林小可還懵懵地站在電風扇前咬著冰棍,小腦袋裏盤算著這次爸爸回來自己要向他要點什麼好吃好玩的。
家裏的電話響了,林小可過去接,對麵的人問這是不是林木家裏的電話。
林木是爸爸的名字她是知道的,回了聲是,又問了句是找爸爸有什麼事嗎。
然後就聽到對麵的人突然聲音很急地說媽媽在不在家,快叫媽媽過來接電話。林小可舉著電話扯著嗓子就喊媽媽快來,把電話給了媽媽就立刻又跑到電風扇前吃手裏的冰棍去了。
風呼呼地吹在臉上,耳朵裏轟轟隆隆地,隻能看到媽媽的嘴巴一動一動,也聽不到在說什麼。
掛上電話林媽先是回了廚房,從廚房出來又匆匆去房間拿了包,林小可還沒來得及問就被媽媽牽著手出了門。
天氣很熱,林小可手裏的冰棍一會就給曬成了滿手的水,她有點不高興,問媽媽她們要去哪裏。
長到這麼大,那是林小可第一次看到媽媽流淚。確切地說,並沒有留下來,隻是在眼眶裏,很滿,眼睛很紅。媽媽沒有回答她,她眼睛盯著媽媽看,心裏有點害怕,也沒有再問下去。
坐上車,林小可在窗邊。
外麵路旁大片大片的甜高粱,上麵青色的葉子被曬得有點幹癟,在那裏一晃一晃的。一根根整整齊齊地排列著,肯定又甜又脆。
是在城裏的醫院,林小可牽著媽媽的手緊緊地跟著,也不敢到處亂看,低著頭默默地走。上了很多層台階,數著數著林小可就記不得了。但她們停在的那一層樓,卻讓林小可一直不敢忘掉。
牆很白,地拖得很幹淨,走廊兩邊靠牆有很多人。肩膀都一抽一抖的,粗糙的手掌下是一張張淌滿淚水的臉,不一樣的麵孔卻呈現著近乎一樣的悲傷。
灰白幽暗,感覺悶得快要喘不過氣來。
房頂上的燈微微在閃,似乎是有想滅掉的念頭,卻有不知道為什麼遲遲不敢行動。光打在地上,映出一個個獨自傷心的身影,看得人眼睛疼。
一晃眼,卻又什麼都沒有了。
林爸是在火車站暈倒的,他前幾天一直在外地出差,大概是夜裏不小心著了涼,就有點感冒,腦子一直昏昏沉沉的。
後來下火車的時候去買了點水,看到大廳裏多了很多人,大家又都在排著隊一個個向外走。正疑惑著想要去看看怎麼回事,一起身兩眼一黑就暈了,是火車站上的工作人員把他給送到醫院來的。
進了一個房間,首先看到的是麵大玻璃,過來個人在旁邊和林媽說著什麼,表情嚴肅,眼神裏柔柔的是心疼和鼓勵。玻璃那邊有張床,林爸靜靜地躺在那裏,有兩個醫生在床邊仔細地觀察記錄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