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因為虞瑾那雙漂亮眼睛裏,也充滿著情感。不過和他不同的是,那些糾纏在一起的情感,是後悔,是彌補,是他從未沒有在其他高貴富人眼中所看見的自責。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總是自奕不凡,總是目中無人,總在嘲笑底層百姓的無能,可如果沒有百姓,誰來供養他們?!
少年沒有執棍的那隻手放在身側,握緊了片刻又鬆開,指尖曾因用力過度而發白,但在鬆開後,又緩慢變回原來的顏色。
一個國家,最重要的,一直是——那些普普通通,勤勤懇懇作業的百姓。國家參軍是百姓,國家交稅是百姓,國家基層也是百姓。虞瑾眼中的自責,深深觸動了楊緹績,他不是不識小字,不是不懂道理的人;他進過書院,學過禮儀,學過詩書。他也聰敏也通曉也懂理,他懂,所以這時這刻,他釋然了。
在空氣停頓的時間裏,虞瑾低著頭,目光注視著楊緹績的衣角,眼中那調皮的淚珠硬是被她逼得連連倒退。
現在,隻有火把上鬆脂在空氣中燃爆的“劈啪”聲。“那個……”
是少年最先打破沉寂,問道,“翻墨去哪了?”
就在眼淚快要滴落的時候,虞瑾聽到了與此時此刻毫不相幹的東西。她震驚地抬起頭,眼淚被她勢如破竹得堵了回去,就剩下微紅的眼眶還比較醒目。在這無邊冰冷黑暗中,這裏僅有一團象征光源的火苗,但這話,也是對她的解脫,如一股熱流,湧遍她的四肢百骸。
可她雙唇蠕動著,難以置信並艱難地吐出一個字:“你……”
“嗬嗬,”少年傻嗬嗬地笑著,“我覺得,先生做什麼總有先生的道理,我不好去幹涉。”
那笑容,在虞瑾看來多麼刺眼,更彰顯了她的幼稚驕傲,接著重重地點點頭,努力讓自己微笑著,然後在空中打了個響指。她含淚說:“楊緹績,是我對不住你,今後隻要我在東城一天,我便護你一天,教你習事,教你習武。做你的先生,永遠的先生。”
說完這話,也像回應布衣少年一樣,虞瑾身後,響起了幾聲不耐煩的馬嘶,接著一個高大身影從黑暗中鑽出來。的確是那匹翻墨良駒,隻是它有些納悶,主人為何不幹淨利落的解決了那煩人的少年,而是在夜中與少年對麵立著。不過它認為,主人做什麼,都是對的。然後舒服的打了幾個響鼻,走得離虞瑾更近一步,用自己的額頭蹭蹭她的臉頰,隨之怒瞪了在主人對麵的少年。
真是隻從了主人的聰慧的良駒,可楊緹績心裏沒由來的一陣發毛,怎麼會有種寒意升起,而且還是來自某隻自大的黑馬。然後,他也瞪了回去,那隻驕傲的黑馬還沒有受到此侮辱,前蹄在地上迫不及待地磨著。楊緹績趕忙躲在虞瑾身後,露出半張調皮搗蛋的臉麵來,吐著舌頭對馬說:“來呀,來呀,我讓你踢我呀!”
那馬見自家主人攔在身前,心裏委屈,輕哼了幾聲,表示自己的不滿。接著,扭過頭不再理會那惹馬厭的人。
虞瑾看著一人一馬的鬧騰,心底的陰霾驅散了不少。暢快的歡笑了幾聲,將手裏的火把遞給了少年,說:“你來引路吧,夜要是越深,就更危險了。”保不齊還會有野獸出沒,傷人害畜。“恩。”楊緹績不再玩鬧,他也懂不能再荒郊野嶺夜行的道理,從虞瑾手裏拿過火把,就往前走,他不用等她,因為他已知曉,虞瑾和翻墨自會跟上前來,他信她。
看著楊緹績愈走愈遠,火光愈暗。翻墨有些不敢上前,馬的夜視能力並不好,在黑暗中,也會遊自彷徨。虞瑾熟知翻墨怕黑,她便對著翻墨說道:“快跟上前去吧,不然我們會被這黑暗包圍的。”聽懂了主人的話,翻墨努力邁出了第一步,緊接著快步跟上了楊緹績,因為他手中,有著替它指明道路的光。
“噠噠”黑暗中,馬蹄聲漸快,隨即又緩了下來,然後變得和剛開始一樣,還是輕快靈巧的節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