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今世,相見無期。
原來他與她,終不過隻是陌路。
長孫衝隻是這樣沉沉的睡著,不管不顧那裏的一切。
柴哲威正與徐嫻兒在說話,柴哲威瞧著她,有些無奈的聳了聳肩,然後說道:“我什麼也沒做,隻是去喝了點酒而已。”
徐嫻兒聽了這話麵無表情,眸子半眯,像是被太陽照的睜不開眼睛。柴哲威看著徐嫻兒氣的不輕的樣子,隻得湊過去環著渾身顫抖的徐嫻兒說道:“你還好吧?”
徐嫻兒隻覺得腦門一熱,想也沒想就狠狠地甩了柴哲威一巴掌。清脆的巴掌聲,讓柴哲威一臉的愕然,徐嫻兒紅著眼眶瞪著柴哲威,沒有半點後悔的意思。柴哲威低頭看著到了徐嫻兒,臉上的陰鬱濃的散不開,聲音冰冷,“嫻兒,這一巴掌我受了……這次我們就扯平了。”
徐嫻兒氣極,憤然的把頭扭到了一邊,“哼,我們之間永遠也扯不平。”
柴哲威緊了緊拳頭,終是悶哼一聲退了幾步,準備離開,嘴裏過了一個場子的說道:“你冷靜一下吧,我還有急事,先走了。”
“多急啊,不就是為了跟長孫衝去喝花酒嗎?”徐嫻兒不冷不熱的說了一句。
柴哲威不理會她的話,隻是準備離開。
“柴哲威!”徐嫻兒喝了一聲。
柴哲威準備離開的動作終於停了下來,回頭瞪了一眼徐嫻兒,而後嗤笑:“你可知道你這個樣子像極了妒婦?”
“妒婦?”徐嫻兒冷哼一聲。
柴哲威卻是不理會她的不滿,徑直離開了,他們之間的爭吵當然是瞞不住人的,李承乾正坐在屋裏喝悶酒,他馬上就要生日了,可是他卻一直沒有什麼心情,唉。
他又想起來他離開長安的前一天,他新寵愛了一位姬妾,名喚九兒,十分嬌俏,十分可愛,可是卻偏偏不得王妃的喜歡,那天他才接了旨意,回了自己的府上,剛入府裏就聽到有心腹來稟報說是九兒讓王妃按著打板子,當時他就急了,“挨板子?”李承乾心裏驚慌,腦子裏全是九兒的的臉。她身子本就單薄,在加上那軟弱的性子,不管在哪裏都隻有受盡欺負的份兒。那麼乖巧的九兒,怎麼會闖出那麼大的禍來?一路跌跌撞撞往院子裏跑去。腳被路上的小石子硌的生疼,他也顧不上了。待李承乾跑到園子門口的時候,一陣淒慘的呼叫聲從裏麵傳了出來。這個聲音很熟,真的是九兒的聲音沒錯!
李承乾怔了一下,連忙衝進了園子。眼前的一幕讓她倒抽了一口氣:九兒被家丁用木棍架在寬凳上,另外兩個小廝正揮著手裏的木棍一下一下用力的朝她身上打。剛進門的時候,九兒本還呼喊著,再下來兩板子,她就沒了聲音。頭上的發髻散落在腦後,身後一片血肉模糊,她臉色慘白,每一板子下來隻是身子動了動,嘴裏嗚咽的發出低吟。
他府上的女眷幾乎都在這裏,王妃杜氏麵無表情的坐在正位,眯著眼睛,手裏捏著佛珠,輕輕地撥弄著。一邊的幾個姬妾一個個麵如灰色,她們拿著帕子輕捂著口鼻,目光每每看到板子落到九兒的身上,便條件反射的抬起袖子遮住眼睛。
李承乾雖然見過些血腥的場麵,但他那裏能忍受這些女人完全不把他放在眼裏的行來,他望著九兒奄奄一息的樣子,隻覺得腦門一熱,再掃了一眼一側的王妃,他不由怒喝一聲:“住手。”本來正揮的歡快的板子突然頓在了半空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李承乾的身上。杜氏也在聽到她的聲音之後睜開了眼,手裏撥弄佛珠的動作也停了下來。
杜氏望著李承乾一臉慘白的朝九兒奔了過來,她臉上一點神色都沒有的緩緩站起身來,然後率著一眾的姬妾們一起,給李承乾行了一個禮。李承乾理也懶得理他,九兒呻吟了一聲,這才微微睜開了眸子。當她看到麵前的李承乾,立時已經哭成了淚人,淚水噴湧而出,“爺……”九兒的聲音極弱,嘴唇已經微微發紫了,李承乾抽噎著,隻能看到九兒的嘴唇在動,卻聽不清她到底在說什麼。
“王爺,”杜氏眸子一眯,然後淡如清風的說道:“王爺,您怎麼可以如此失態?”
李承乾的眉毛都氣的跳動了一下,扭過頭望著杜氏。她原不是大家閨秀嗎,她不過才是十幾歲的小娃子,為何能對九兒下得了如此重手?
杜氏見李承乾一臉漠然的望著自己,不由的一陣氣悶,她黑著臉,伸手拍了一下凳子的扶手,“王爺,這家規還沒行完,還是繼續!”聽到杜氏說了這話,旁邊的小廝馬上應聲走到了李承乾身邊,“王爺?”然後一臉為難的看著李承乾,說完這些,他們就把眼神遞給了身邊的丫環。意思是讓他們把九兒拖過來,這時候,李承乾突然發話了,他臉色極是難看的望著眾人說道:“九兒是我的人,若是她出了錯,能否讓我知道緣由?”李承乾此話一出,在場的人都倒抽了一口氣。知道他這是要護著這個丫頭了,杜氏聽了李承乾的話,眉頭一皺,杜氏一招手,便吩咐了下去,“你去把東西拿來。讓王爺瞧瞧,九兒做了什麼好事。”
趁這功夫,李承乾低頭,伸手撫上了九兒的臉,幫她輕輕地捋順了貼在額前的劉海,“九兒,別怕。”九兒費力的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又發不出聲音,最後隻剩下了沉重的喘氣聲。李承乾望著九兒滿布血絲的雙眼,隻覺得心頭被針紮似的疼。九兒她也隻不過是十五六歲的年紀卻要在這裏受這份非人的對待……
李承乾心裏越發光火了,也不想再理會杜氏要拿些什麼出來了,隻是冷哼了一聲,扶著九兒便往外走,杜氏的臉有些掛不住了,但卻也不曾說一句,李承乾帶著九兒回了他們的院子裏麵,李承乾看著九兒精致的臉,這才說道:“可憐。”
九兒卻是那樣嬌弱,好像一朵臨風的水蓮花一般不禁事,看著李承乾的心裏越發難受了。這次出行,他不能把她一起帶出來,心裏自是有些牽掛,那樣一個嬌弱的女孩子,現在他不在府裏,還不知道會讓杜氏折磨成什麼樣呢。
他當然不知道九兒現在在幹嘛。
這時候正是方四更時分,九兒讓王妃關進了地牢裏,這時候讓凍得醒來,外頭颯颯的一片輕響,窗欞泛起白光,九兒凍的腳上都生了凍瘡,又痛又癢,忍不住輕輕的在被子裏摩挲,這下小環也醒了,迷迷糊糊叫了聲:“小姐。”抱住了她的腳,擱在自己胸口:“我替您暖暖。”她的心一酸,小時候奶娘也常常這樣替自己暖腳,如今奶娘的白骨,早就化為西林山下一抔黃土,隻餘了一個小環和自己相依為命。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北風嗚咽著一絲絲從破裂窗紙隙裏鑽進來,這是今年的第一場大雪,她想,西林山下那幾堆孤墳,被這雪一蓋,孤伶伶的像幾隻白饅頭,撒在曠野裏。九兒想這裏,嘴角慢慢延開了一抹冷笑,她活下來了,一家三十三口,隻有她與小環活下來了,因為那一年,她們的年歲還不到十四,九兒想到這裏,她慢慢的坐起了身子,看著這地牢裏的景像,她不害怕,她本來就是死過一次的人了,讓人救起來了,以為一生沒有一點盼頭的過著,卻沒有想到,有一天還可以接近皇子,有一天還有機會報仇,坐了一會子,九兒隻覺得越發餓了,昨天整日隻吃了一個冷飯團子,省下一個窩窩給了小環,她還是小孩子,捱不得餓,現在天尚未亮,就腹饑如火,一想到饅頭,胃裏就像被人掏空了似的難受。
九兒想起以前父母還健在的時候,真像夢一樣。昔年遇上這樣下雪,母親定然會命上房裏幾個手腳伶俐的丫頭,收了梅花上的雪烹茶。
九兒的母親也是江南有數的風雅之士的女兒,所以她用的茶是極品的銀山雪芽,跟了貢鮮的漕船送進西長京,千裏的水路,尋常的三桅帆船吃足了風,也得十天半月。貢鮮的漕船一路都是嚴限著時辰,遇風則用帆,無風則用纖,每日需行兩百裏水路,不過六七日即趕至西長京。所以那舉世無雙的銀山雪芽,送至時,一打開茶箱,清新的茶香似水銀一般,無孔不入,直浸到人的每一個毛孔裏去。開過茶的屋子,好幾日不散那種幽幽的香氣。那時候父親總是無奈的說道:“你呀,就是一點茶,得花上這麼多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