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的主要情節就是在這兩種力量的衝突中展開的。顯然,最後的結果表明,梅外婆、雪檸所代表的救贖的力量並不足以對抗暴力與血腥。可以看出劉醒龍在此時也充滿著矛盾,在極力挖掘人性中陽光的一麵時,卻發現陰暗麵的力量是如此地強大,這可能也是劉醒龍所不願看到的,但是情節的發展已經不是他的主觀意願所能左右的。雖然杭家有家訓“雪家的女人碰不得”,不管是出於防備還是真心地敬畏,傅朗西也對雪家懷著敬畏之情,特別是隨著革命的深入,太多的殺戮與血腥讓傅朗西明白了雪家存在的價值,從開始的以雪家為鬥爭對象到最後對雪家的照顧,但是此時雪家幾乎已經滅門,隻剩下雪檸和雪藍母子。董重裏所代表的革命中的“清流”,也就是非暴力革命的理想隨著他逃到香港而破滅。雖然在仁愛的理想人格與世俗人性的衝突中,最後雪檸與杭九楓一笑泯恩仇,但在這個過程中雪家付出了慘重的代價,卻無法拯救天門口,可以這樣認為當理想人格無法救贖世俗人性造成的惡果時,實際上就證明了理想人格的無法實現和世俗人性力量之強大,實際上就是這兩種東西的衝突左右著曆史的發展方向,此時,不難看出小說的結局所流露出的救贖的蒼白無力,還有些許的蒼涼無奈之感。
三、敘事的民間化和極致化
《聖天門口》在小說的敘事上形成了自己的特點。首先是借董重裏的說書人身份,引入了漢族創世史詩《黑暗傳》,將小說中的曆史連接到漢民族發展變革的大的曆史背景和更廣闊的文化視野中去,不僅在敘事上容納進民族、民間文化的敘事資源,豐富了小說的內涵,突出了革命在曆史時間上的綿延性,如常書亮見人就重複說的“一代代漢民族的興衰,隻不過是將一段段的曆史,換上不同衣衫一次次地重演。”而在小說的敘事上,則提供了一個民間的視角,劉醒龍便在傳統曆史小說的敘述角度和民間視角的雙重視角下,去觀照革命和曆史。這種民間視角的加入,不僅擴展了小說的闡釋空間,提供了民間視角下的另一種曆史真相,使《聖天門口》的敘事有了傳統民間文化的意韻,而另一層深層的意味是,《黑暗傳》被稱為是漢民族的史詩,它的發現和整理出版,改變了過去漢民族沒有史詩的說法,劉醒龍
在構架《聖天門口》時引入《黑暗傳》,其中或許也隱含了一種史詩化渴望,希冀作品能獲得大氣、深沉的史詩性品格。
在人物形象的塑造上,《聖天門口》也和一般的這類曆史小說所走的路數不同,塑造了一批形象鮮明、個性飽滿而又深含某種寓意的人物。幾乎是所有的人物都與我們以往接受過的形象存在很大差異,是我們沒有或說是很少見過的人物,梅外婆、雪茄、阿彩、杭九楓、傅朗西、董說書等等,都不能用常人標準去做框定。他們在劉醒龍的筆下,性格和行為都達到了一種極致,甚至有的人顯得有些極端。梅外婆身上所表現出來的一種仁慈、寬恕、博愛,超越了常人,完全是基督教裏的聖母形象。包括梅外婆在內的一些人物都是帶有一種神神乎乎的感覺,尤其是梅外婆身上的神秘感給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杭九楓、傅朗西則帶有一種顛覆性的意味,與傳統人物相比有所突破。
《聖天門口》中頻頻出現大段的心理獨白和景物描寫。就整個中國小說傳統而言,心理描寫並不是強項,特別是在現當代的革命曆史小說中心理描寫幾乎是被遺忘的角落。其實心理描寫是表達人物個性差異的最好手段,所以這可能也是造成革命曆史小說人物形象類型化的重要原因之一。但是在小說中,作者大段地進行人物心理活動的敘述,幼年時期的雪檸見到柳子墨的心理變化,在觀察天上的雲時的心理活動,常守義殺人的動機和前後的心理活動等,為人物的行為尋找心理依據做好鋪墊。
《聖天門口》在語言表達上,有一個明顯地回歸。也可能是因為小說所表達的人和事都發生在大別山,回到了自己所曾熟悉的鄉土,所以小說中大量地使用了帶有鄂東特點的方言土語,而且在敘述中又有了寫《異香》大別山係列時的那種神秘色彩和鬼魅的感覺。
另外小說中景物描寫也比較充分,對二十四種雲的描寫,每當大事發生之前的環境描寫等等。可以說心理和景物的敘述延緩了情節的發展,使情節不至於太過血腥和暴力,有效的舒緩小說的節奏,但同時這種敘事結構要做到恰到好處是有很大難度的,否則就會起到反作用,使情節顯得拖遝停滯,衍生出過多與情節發展無關的細枝末節。另外也個鮮明的特征是小說在敘述過程中的神秘主義傾向。小說中重要人之一的常天亮幾乎每次預見死人最後都變為現實,作為一部整體上傾向現實主義的小說出現此類情況還是不多見的,主流的革命曆史小說也自覺地排斥這種帶有神秘色彩敘事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