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節播撒在曆史征途中的種子(1 / 1)

在表現紅軍長征的小說中,鄧一光的《走出西草地》絕對是一個特例,長征——這場舉世無雙的曆史事件,在中國革命史上具有重要的曆史價值和意義,毛澤東的有關長征是播種機的形容深深地留在許多人的印象中,所以鄧一光會這樣去想“長征的所有參加者——無論是死難者還是幸運者,他們都是一些種子,是一些具有頑強生命力和繁衍力的種子。”“有時候我們看不到種子,……我們隻能看到更高大的東西。我們隻能看到森林。”對於小說的作者來說,種子就是曆史。這就是鄧一光創作這部小說的緣起。

小說寫了長征中一群與眾不同的人,是被我們忽視而看不到的一些種子,那些因極左路線的曆史錯誤而被劃入改正隊的挑夫們,“他們有經曆,有資曆,指揮過大部隊,打過無數仗,殺過無數人,勝過也敗過,寵過也辱過,後來他們成了紅軍中的異端分子,被革了職,繳了械,關進了牢裏,有的判了刑,有的正在甄別之中。”像副軍長朱成元,團長方紅娃,師政治部主任柳棣,桂全夫,副師長等等,過去他們是紅軍中的高級將領,身經殺場,英勇善戰,都是從血光滿天的戰場上殺出來的,現在卻成為這場集體大遷徙中最負重的挑夫,“行程二萬五千裏甚至更長,阻截和剿殺的槍炮聲日日不曾斷過,自然條件惡劣到使人難以生存,饑餓寒冷疾病像不散的陰雲時時刻刻籠罩著”,這是“一場生死攸關的大撤退,不知目的也不知未來,拖家帶口,征途漫漫,險象環生,隨時有全軍覆沒的可能,更為重要的是,不斷失敗的屈辱,不被承認的孤獨。這一切都把這一群行走在路上的人時時刻刻逼入絕境裏”,僅是這些對他們來說還不算最壞,最糟的是他們被自己的同誌時刻監管,是革命的“敵人”,他們要一路忍受最不公平的待遇,忍受被誤會、被誤殺的恥辱,從前指揮過千軍萬馬,手上握著生殺大權,打起仗來氣吞山河,一下子成了被小兵們管束押解的囚犯,生殺大權落入他人之手,隻等著他人發落,這種巨大的心理落差和精神恥辱,一般人都難以承受。作為紅軍中最優秀的一群人,憑他們的智謀和膂力,完全可以一走了之,避開這難忍的恥辱,也可以保全生命,但他們卻做到了能伸能屈,這並不意味著他們的軟弱和屈從,而是堅不可摧的信念支配下的自持行為。在逆境中,他們不卑不亢地堅守著自我認定的精神指向,不會因紅軍局部的錯誤和個人所受的奇恥大辱,去報怨革命。正是長久地堅持心中理想的信念,他們才可能表現出如此的寬容和大度,始終朝著目標走,不管在什麼地方,他們都會成為那裏的靈魂和核心。

桂全夫是小說中重點塑造的悲劇英雄的形象,他個性沉隱而不外露,多數時候是不動聲色,不顯山不露水但卻達到了目的,雖然個性內在卻咄咄逼人,時時顯示出具有支配力量的素質。百丈關之戰,憑著一雙戰咯家的眼光,他已清楚以後的結果,就他當時的身份,一般人都不會講實話,與看得見的勝利唱反調,但桂全夫卻照實而談。他在百丈關一役中打得驚心動魄,神哭鬼泣,他的命運充滿悲絕,令人落淚。

成為囚犯生著重病的柳槺仍不忘一路用最生動、質樸的形式來教戰士們認字,自覺地為黨作宣傳工作,鼓舞士氣,在雪山上被耗牛拖著的柳槺把最後的生的希望讓給了黎紅妹。在小全川,桂全夫、朱成元帶頭撲下河去救落水戰士,以鎮定的指揮安定混亂的場麵。在各種危急時刻,他們都能挺身而出,以明確果斷的判斷扭轉局麵,也能夠在混亂狀態下發出正確的指令,指出明確的方向。這種傑出的素質,使他們在任何場合和任何背景下,都能顯示出他們存在的重要。他們雖是些削去職務的“囚犯”,但卻堅守著紅軍必勝的信念和革命到底的理想主義,也用行動證實著他們對紅軍的忠誠和永不放棄的責任感和榮譽感,為著信仰,他們並不懼怕犧牲,決不半途放棄,哪怕是倒在自己人的刀下,象朱成元最後仍然證明著自己的革命立場,要求節約一顆寶貴的子彈去消滅敵人,而寧願選用大刀處決自己。桂全夫背負著誤解和恥辱,仍堅守著革命戰士的操守,英勇做戰,衝鋒在前,體現出非同一般的品質和毅力。被打斷了手和腿的瓦哥幾乎是支離破碎,他把生命的能量推向了極致,最後用手榴彈與敵人同歸於盡。他們中的許多人雖然未能到達目的地,但卻在長征的過程中展示了生命的剛性和硬度,他們內在的氣質與精神,是對崇高與悲壯的最完美的體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