鵬喜的《不遠的木屋國》讓人更多地看到的是已消失的城市記憶,講述了在城市曆史變遷過程中,生活在城鄉結合部的貧民們的生活。小說運用武漢方言,細致地描繪了武漢城市發展過程中具有重要影響的事件,表現了生活在城市底層的平民百姓的生活狀況,以及他們與困窘的生活環境抗爭中所表現出來的頑強毅力和不屈的精神。這段曆史,鵬喜說是“不遠”,其實已經成為“永遠”,但對從小生活在這裏的他來說,這座城市中普通人的生活,熟悉的生活場景,都好像是發生在不遠的昨天。小說貼近城市現實,具有深厚的生活根基,體現出濃厚的武漢地域色彩。
木屋村變遷的曆史正是城市發展的一個縮影,這裏原是茂密的野杉林,繼而由逃避水荒的人們自發聚集而成為木屋村,再到拆遷成為繁華的大道,不管是這片土地,還是在這裏生活的人們的命運都發生了很大的變化,木屋村的曆史變遷見證了這些生活在最底層的人的生命的軌跡。趙瞎是木屋村最早的“村民”,“木屋村的一切故事,都是從趙瞎開始的,都與莫師傅有關,都到漢生身上結束”。當木屋村還是一片茂密的野杉林的時候,趙先生已經在這裏搭棚“蝸居”下來。有關趙先生的來曆村民們有各種各樣的猜測,隻有莫師傅從趙先生非同一般的二胡曲調中,大抵猜到了一些趙先生的過去。日軍占領武漢時趙先生與自己的妻子失散,為尋找妻子的遺體來到這裏住了下來,成為最早的居民,趙先生的經曆中飽含著武漢這座城市的曆史和它所曾遭受的苦難,戰火留下的是城市的千瘡百孔和人們的痛苦記憶,但是生活還得繼續,隨著逃難來的人越來越多,逐漸在這裏形成了木屋村。整個木屋村以趙瞎的棚子為基點,由莫師傅和指揮他的徒弟和村裏人搭建起來一排排的木屋,在木屋村人眼中莫師傅有著特殊的地位,可以說他是木屋村的直接締造者。漢生出生在江邊的船上,後來才到木屋村,在木屋村的下一代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
《不遠的木屋國》著眼於城市平民的生活,凸顯底層生存的艱難。在小說開篇張鐵匠家搬到了木屋村,媳婦春香“剛到新居門口,一屁股跌坐在門檻外,指著門大喊:‘鬼屋鬼屋鬼屋’!大業務小業務也跟著喊:‘鬼屋!鬼屋!鬼屋!’”,在武漢方言中鬼屋意思是簡陋寒酸的屋,被這母子三人稱為鬼屋的房子在木屋村比比皆是。木屋村的屋不光破而且空間極為狹小低矮,身材稍微高一些的人都能碰到屋頂,村子裏沒有排水設施,僅有唯一的公共廁所,木屋村人就是在這種極端困窘的、壓抑的環境中艱難地生存。漢生的母親王娘娘甚至把狗撿到的肉皮做成飯吃,因而被人嘲笑,漢生也覺得抬不起頭甚至嫉恨母親。小說在對武漢風土人情的描繪方麵做得比較成功。不管是賊婆用最簡單的材料做出的美食,還是王娘娘包的元寶餃,或者是春香經常吃獨食開葷的牛肉麵都是本地飲食文化的真實寫照。另外小說還用大量的篇幅講述了武漢的幫派和碼頭文化,體現出鮮明的地方特色。
小說從頭至尾都籠罩著濃厚的死亡氣息。在木屋村還沒有出現之前,很多在日本人占領武漢期間死去的人屍體被扔在這裏。剛到這裏不久大小業務的母親春香得癆病悲慘地死去,然後是他們的小兒子三業務因為貪吃撿來的鹹蛋而夭折。如果說這母子二人的死是嚴酷的現實生後環境造成的話,那麼莫師傅和小琴的死則是特定時代條件下的必然。木屋村是莫師傅帶領一班徒弟親手建起來的,並且莫師傅還是木屋村為數不多的文化人,被莫師傅當作寶貝的銅管筆和硯台在木屋村人眼中就是學問的象征,但是莫師傅的死可以說也與這兩樣東西有關。文革時期莫師傅因為住最大的房子,以及他親手寫的家家戶戶門上的對聯而被批鬥,但是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是“任你怎麼政治,莫師傅始終如一根木頭硬邦邦死板板支撐著身子骨”,即使從桌子上摔下來直接砸在柏油路麵上,他用絕對的沉默保持著自己的尊嚴。最後莫師傅沒有死在批鬥中,回到家中卻連一支煙都沒有抽完就死了,同小琴的自殺一樣成為木屋村人無法理解的謎。無疑這兩個人人格上都受到了巨大的侵害,對於如螻蟻一般生存在社會最底層的人來說,或許死是維護尊嚴的最有效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