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節白虎原型與原始生命激情(2 / 3)

二、民族圖騰崇拜與動物敘事

《最後一隻白虎》比一般的動物小說有著更深層的內涵。雖然從表麵來看,小說的故事情節並不複雜,一隻稀有的白色的小公虎誕生在鄂西山區茂密的大林莽裏,由此展開了它命運多舛而經曆奇特的一生。一心護子的母虎被打死了,小白虎先是被背山貨的漢子賣給了馬戲班,又被動物學家發現它是一隻舉世罕見的白色虎。在馬戲班子轉移的途中小白虎僥幸脫逃,回到大森林,卻被職業偷獵者老疤逮住,想把它弄出口岸去賣大錢,在動物學家和警察的解救下,小白虎又被運到省城動物園,其後,小白虎又再次出逃,一方麵是由省長從上而下的重視,成立臨時機構並且組織隊伍搜尋小白虎,另一方麵是偷獵者老疤如影隨形地追捕,最後在人虎決戰中,小白虎死於偷獵者的槍彈下,但它也同時結束了惡人的性命,在最後的“長嘯”中悲壯地死去。

小說的意蘊是豐富的,將白虎作為小說的題旨,實際上體現出土家人圖騰崇拜的民族心理和曆史文化積澱。小說的開頭,就言明了土家族與白虎的關係,土家族是一個以白虎為圖騰崇拜的民族,首領廩君,巴郡五姓皆臣之,廩君死,其魂魄化為白虎。對於白虎,土家人所敬重的不僅是它的王者風範,更重要的是它身上所體現出的“德”與“力”:唯“德”以獲民心,唯“力”以服民眾。所以白虎被視為廩君的魂魄,漂浮在幽深的林莽上,保佑著土家世世代代的子民。有這樣一個民族文化的背景,白虎就不僅僅是隻動物,而成為一種民族的文化符號,反映了土家族秉有的與主流文化所不同的異質性。具有了一種文化曆史的隱喻和象征功能,有關白虎的敘事就已超越了一般的動物敘事,而成為了一個民族的寓言,這裏有土家族獨特的圖騰崇拜心理,有古老的神話傳說的影子,有土家族的生存意識和民族精神,也有個性化的民族性格。

李傳鋒寫這部小說時,已經有意識地在民族記憶中去開掘土家族特有的文化底蘊,他不是像一般人寫動物小說那樣,關注的就是動物和人,這樣就使小說有了更為厚重的民族文化感。《最後一隻白虎》展現了土家民族特有的文化內涵,從中可以看到許多與主流文化相異的基質,白虎這種圖騰崇拜的民族無意識心理,也通過情節和細節得到了細致地展示。小說中隨處可見土家人世代相傳的對白虎的尊奉,他們對白虎有一種超乎尋常的感情,已完全融入到土家人的生存意識之中,成為了無意識的心理積澱。小說中背貨的土家漢子過老虎渡要在白虎棲身之處的銀杏樹下磕頭,敬上燒酒,往樹洞塞煙草。老虎吃了家裏的看家狗,主人非但不生氣反而因老虎的到來欣喜若狂,認為是列祖列宗的顯形。母虎被老疤打死後,朱氏覺得得罪了神靈昏倒在地,山民們跪地磕頭向神靈懺悔,可見老虎在他們心裏的地位。

即便是李傳鋒自己也有這種民族無意識的心理,他的情感重心總是在動物那裏,在《最後一隻白虎》中,不論是母虎,還是白虎,它們在各個方麵都是超過人的,激情尚力,野性純真,愛恨分明,甚至在智慧上它們也略勝一籌,小白虎在出逃和反追捕的過程中,與一堆人較力較智慧,但自視很高的人卻總也抓不住它,讓它一次次逃脫,這可說是李傳鋒賦予它的一種生命的超拔與精神的魅力。

母係氏族時代,人們以圖騰崇拜和自然崇拜的形式表達了對自然界的理解和尊重。原始圖騰崇拜者往往會以宗教般的虔誠對待圖騰崇拜物,認為圖騰是他們的保護神,從而自覺地保護圖騰崇拜物,絕不容忍絲毫的褻瀆和傷害圖騰崇拜物。在漫長的歲月中,圖騰崇拜逐漸減弱和消失。而在曆史上一直處在一種封閉和半封閉生存狀態中的巴人的後代土家族人那裏,還保留著一些殘餘形式,演變為一種特殊的信仰或習俗,構成了民族文化和精神的一部分。在小說中,一方麵白虎作為土家民族的圖騰崇拜,被山民們尊崇,人們祈求白虎的庇護,白虎也在人們的心裏成為一種信仰的力量所在,“在白虎身上湧動著一個民族的熱血,寄托著一個民族的命運與希望”;而另一方麵在物欲的膨脹下,人們又全然不顧忌被當作巴人的起源和祖先化身的圖騰崇拜物白虎,為了金錢去獵殺白虎,將林莽中最後一隻華南虎滅絕了,小說深刻的悲劇意味也正體現在這裏,這種深層的意蘊是一般的動物小說所無法企及的。

三、創作觀念與小說實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