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節詩性主體與非詩性敘事(1 / 2)

張執浩寫了《試圖與生活和解》、《天堂施工隊》、《水窮處》3部長篇,但還是可以從中看出他詩人的身份,實際上他一直是用詩歌的方式進行著生活的敘事,我說的是詩人無羈的想像,還有在寫詩的過程中錘煉出的比較精致凝練的語言,還有那些多少有一些跳躍的故事情節和神經質的人物。張執浩是一個都市生活的批判者,在《試圖與生活和解》中,張執浩把他對生命的全部理解注入其中。《天堂施工隊》表達的是一種超驗體驗,以“傻子”的敘事視角打量光怪陸離的城鄉社會,以離奇的想像寫了農民由鄉村到城市的充滿奇異色彩的命運。傻子視角所營造的隱喻性的效果,體現了張執浩在小說文體上對現代小說創作手法的的嚐試。《水窮處》則以懸疑的方式展開對當代都市情感和婚姻危機問題的探討。

一、與生活無法和解

《試圖與生活和解》是張執浩的第一部長篇小說,這個題旨提供了一種哲人式的觀念。我特別喜歡這個題旨,在我看來,這個題目給人的感想要多於小說的內容,也可以說是張執浩首先是提供了一種觀念,然後用人物和故事來做注解。

張執浩的詩人身份,仍然頑強地體現在作品中,他的敘事其實是非常感性的,充滿了詩性的想像,比如“天堂施工隊”給人以沒有邊際的想像,比如“水窮處”就很有詩歌的具象感,盡管內容可能是表現現實的,大體上還屬於現實主義的風格,但實際上他有關生活的敘事是用詩人的感覺來完成的,他不會寫滿,寫透徹,而是由你去想去悟。

小說的主人公安亦靜曾把自己想象成在“古舊的河床上來回奔波的一滴水珠,被上遊的浪頭推過來,又被下遊的潮汐擋回去,時日一久,連她自己也弄不清哪一滴水才是她的真身了。反正,隻要河床沒有徹底幹涸,她就永遠是一滴水的模樣,渾渾噩噩,隨波逐流。她似乎從來沒有清澈透明過,但也沒有渾濁成為泥漿一團。”安亦靜曾渴望過生命的飛揚,卻一次次地在現實麵前泯滅。在這個看似詩意的書名下,卻設計了太多的苦難,安亦靜所遭遇的苦難超出了一般人的想像,父母無愛的婚姻,母親的跳樓成為她一生的夢魘,而這就是她多舛的命運的起點。1957年出生的她趕上了上山下鄉,在周河大隊“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時兩次被隊長馬甲強奸。後考取本市的一所名牌大學,嫁給小自己4歲的同學韋冰,本以為她就此會擺脫苦難,但生下女兒卻因白血病過早夭折。兒子安心是她被強奸的產物,繼而與丈夫離婚,被遺傳了惡的基因的安心殺死了生父,又強暴了小保姆,生活一次又一次地玩弄了安亦靜,也讓人體驗到了命運的玄機,安亦靜在命運的大網裏左衝右突,她不由地感到“我真的覺得自己並不是自己的主人,有一種神秘的力量在操縱著我的每一天。”麵對生活的擠壓,以及這樣一些無法擺脫的困境,總也找不到與生活和解的方法,隻好在走向絕望中選擇放棄,大概隻有“死”才能真正達成與命運的和解。

張執浩始終認定人的存在與生活現實的無法和解,始終把人擺放在與現實尷尬對立的位置。他設計了一個個處處試圖與生活和解的人物,並且窮盡思維想象地將他們推向極端的處境,在大量偶然的戲劇化的情節所構成的故事中,他似乎在努力地論證著生命的無處遁逃,以及在生存困境麵前個體的無所適從和前所未及的絕望、荒涼的人生情緒,而這一切,又來自冥冥之中命運對人類的把玩。

在《試圖與生活和解》中,張執浩就把他對生命的這種理解注入其中。在他的筆下,人永遠處於被生活選擇的被動角色,而和解隻是與生活妥協的一種方式,當和解失效後,作者筆下的人物便選擇了毀滅,新的一日近在咫尺,但她不想要了。所以張執浩借主人公安亦

靜之口說了這麼一句話:“我一直想與生活和解,但到頭來仍然不得不與他同歸於盡!”從某種意義上說,這是人類生存的普遍境遇,而安亦靜也就成為具有人類普泛化經驗的基本符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