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節愛的燦爛與死的靜美(1 / 2)

《滴淚痣》和《捆綁上天堂》,是李修文從2001年起開始創作的長篇小說“愛與死亡”三部曲中的兩部。愛與死是這兩部小說的核心元素,也是李修文一直關注的主題。在李修文看來,愛是生命力的張揚,而死是生命力的局限,生命隻有在局限之中才能得到更好的張揚。李修文對“愛與死亡”主題的迷戀,不能不說是受到了日本文化的極大影響。兩部小說,都以愛與死為架構主線,描寫了“生如櫻花之燦爛,死如秋葉之靜美”的淒美意境。

一、愛與死的“捆綁”模式

《滴淚痣》的背景在東瀛東京,小說的主角是一對中國人。女主人公藍扣子是個“北京小妞”,為尋找生母成為非法滯留日本的“黑人”。她為生活所迫做過應召女郎,又因借高利貸而被黑社會所追逼。男主人公“我”,是一個與她同樣有著滴淚痣的留日的大學生。小說以第一人稱展開敘事,懷抱骨灰盒的“我”用倒敘的形式,講述了他們之間發生的唯美而淒婉的愛情故事。他們愛的純粹,愛的執著,愛的癡迷,愛的無怨無悔。然而,“滴淚痣”是有隱喻的,被視為不吉利的滴淚痣,從一開始就暗示了兩人在一起會有的不幸,他們的愛情很淒美,失去了孕育著的孩子,藍扣子遭遇車禍,一個讓人心碎的結局。

《捆綁上天堂》的故事發生在長江邊的武漢,身患不治之症的圖書管理員“我”,在孤獨、寂寞中等待死亡降臨的時候,邂逅了美麗的女孩沈囡囡。身穿白裙子逃跑的伴娘,來到了無聊地坐在冰冷的石凳上的“我”的身邊,在黑暗的公園裏她猶如天使降臨,他們就這樣相識相知。沈囡囡愛上了“我”,愛的激情噴湧,竟使他忘卻了死之將至。當沈囡囡得知“我”得了絕症來日無多後,更是愛的義無返顧,“哪怕住在地窖裏,要和你一起去天堂!”“我”病倒住進了醫院,為了支付昂貴的醫療費用,沈囡囡想盡辦法去掙錢,做幾份工,去送快遞,最後不得不為此去偷竊,因失手殺人而走上了一條不歸之路。

兩部作品都是將愛與死緊緊捆綁的題材。雖然故事背景不同,但敘事模式卻趨同趨近。

都是以第一人稱“我”——小說中的男性主人公展開敘事,基本是采用倒敘的形式來複述故事。小說的男女主人公偶然相遇,然後相愛相依,演繹出一場純情的愛情,繼而是悲劇的結局。除了愛情、死亡之外,小說中還有一些相似的元素,諸如疾病,《滴淚痣》中的藍扣子的耳朵因注射青黴素沉澱物過多的針劑而失聰,《捆綁上天堂》中的“我”患了絕症。還有類似的情節,藍扣子因為失貞,覺得不能把最寶貴的東西獻給自己最心愛的人而自暴自棄,感到自己配不上“我”,而選擇逃離。《捆綁上天堂》中的“我”,知道沈囡囡是處女時,卻心生悔恨,覺得自己活不長了,為什麼還要作孽把自己的罪強加給別人。《滴淚痣》中的“我”為了堅定彼此相愛的信心,撕碎了自己的護照,讓自己也成為和藍扣子一樣的“黑人”。《捆綁上天堂》中的沈囡囡怕“我”逃跑,而燒了“我”的身份證。也包括自我的傷害,《滴淚痣》中的藍扣子兩次割腕未遂;沈囡囡劃破自己的臉,而“我”用破碎的玻璃自戕自己,與沈囡囡一起飛向天堂。

在這兩部作品中,可以體驗到李修文對男女愛情的描摹中所刻意渲染的兩極,甜蜜和被肢解的甜蜜、瘋狂和被詛咒的瘋狂、死亡和被“上帝”試圖挽救的死亡,以及絕望和被溫暖保佑了的絕望。李修文所做的就是對愛的純潔與強力的讚美,小說中每個人對情感的追求都是極至的,除了男女主人公外,小說中出現的其他男女人物,如日本女孩子杏奈、新疆人阿不都西提、昆曲名伶筱常月也是如此。在近乎瘋狂的愛中,除了純淨,再無別的雜質。李修文在講述這些動人的愛情故事的同時,他也在進行著終極意義的追尋。他在絕望、哀慟、死亡的意義上寫愛,寫出了純粹愛在終極上和死亡、墜落、絕望、哀慟的聯係,他看到了純粹愛背後深藏著的悲情本質。在這個意義上,他小說中的人物不可避免的“死”,正是為了證實“愛”的純粹性,也許這正是李修文所要追求的,如他所說“我想每個人對愛情的渴望在骨子裏都是一樣的,如果說我對它有什麼想象或期望的話,就是‘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不離不棄,從一而終’。這也是我兩本小說的愛情觀。”

李修文在小說中表達著對愛情與生命不離不棄的堅定態度。他的這一特征,在慣於嘲諷和否定愛情的“70年代”作家中顯得格外引人矚目,也可以說是獨一無二。這個時代的文學文本中充斥著各種各樣的激情,激情廉價地泛濫著,但李修文顯然不是這樣,他的激情是由純粹的愛所衍生出來的生命力與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