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寫過三部長篇小說,分別是《禍水女人》、《請別這樣愛我》、《我是誰的灰姑娘》。我覺得梅子的小說有她的特殊性,可以作為解剖中國20世紀70年代出生的女作家創作的病理性的文本。一說是“病理性文本”,就容易給人造成一種誤讀,其實我的意思並不完全是指作品存在的症結,而是說梅子給我們提供了可供解剖的文本形式。70年代出生的女作家所具有的創作特征,思想、情感狀態,都能在梅子的小說中找到,這是些很個人化的、帶有女性自戀情結的文本。個人化、自戀,糾纏於情感與身體,這可能是70年代出生的這一代女作家所共有的特點。
梅子是湖北作家,但是從梅子身上可以看到70年代這一批女作家身上共通的一些東西,概括了這一批人的共性,傷痛、絕望、叛逆都是她們這一代人的通病,她們不大去關注曆史和社會,唯一可以關注的就是自己的情感和身體,她們破壞不了別人,隻能選擇破壞自己,破壞自己的身體。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就是要去折騰,就是要跟自己過不去,就要把自己搞得滿身是傷,就是想去體驗那種撕裂和痛感,就是要選擇孤獨。
梅子的敘事就文本而言,在內容上主要是在愛情、婚姻這樣一個範疇裏去進行敘事,帶有70年代女性的自戀、自我膨脹的特征;從文本的表達方式來說,也非常的個人化,有一種特殊的表達自我的方式,敘事是比較散文化的,或說是情緒化的,故事、思維不連貫的方式。像梅子這種過於自我的表達,在中國並不少見,但在湖北,梅子可能算是一個特類,她是在一個相對自我、相對自閉的狀態下進行著文學的寫作,社會的變革,政治、經濟等問題是很少能進入她的文本敘述的,就如小說中人物說的“我活在夢幻和現實的交接處,愛情和婚姻,戀人和老公構成了生活中的矛盾對立麵,我分不清誰是主體,誰又該是副本。”這段話對梅子的小說創作做了最直接的概括,從創作構思上是在“夢幻和現實的交接處”,在具體的內容上則是“愛情和婚姻,戀人和老公構成了生活中的矛盾對立麵”。
梅子不擅長於講故事,三部小說都沒有完整的故事,當然小說不一定要講故事,但是會講故事應該是一個作家的基本功。梅子並不關心自己的故事是否講得生動,而是執著於人物的情感講述,像《請別這樣愛我》的內容,完全可以用書中的主人公胡麗的自我獨白來概括,“我總在別人的世界裏存放自己的精神愛情,我天真地認為想像中的愛情才是最最真實的愛。轉了一圈後,我又回到了生活的起點,可是愛卻回不了當初的起點,在我真實地明白愛情的真正內涵時,我卻永遠失去了自己真正的愛人。”或許梅子當初就是先有了這樣的想法,才在想像中完成了形象的闡釋。
盡管梅子小說中的女性,有的身份很社會化,像《禍水女人》中的“我”,是一個很優秀的女記者,但這些都是很表象的東西,如一個符號一般,是掛上去的,外貼上去的。梅子在小說中寫到這個人物時,其實是很少真正去關注這些表象的東西的,沒有這些表象的東西,小說中的人物依然存在,她更多地關注的是人物自身的存在,身體的快感,肉體的撕裂感,以及靈魂的痛感,與衛慧、棉棉的那種身體寫作很接近。
網絡作為新媒體對作家對創作的是有影響的,在梅子的幾部小說中,都能看到網絡的影響。在寫網絡的時候,梅子有很多失控的地方,她很容易沉迷進去,像《禍水女人》中的女記者,她本來是作為一個社會人而存在的,她需要承擔很多的社會責任、道義等等。但在梅子的小說中,這個女記者和她的身體是分裂的,她就是一個網絡人,整天掛在網上,不像是一個在報社裏工作的女記者,這一點讓小說中的人物和身份發生了矛盾,顯得極不協調。《請別這樣愛我》中的胡麗瘋狂地上網,整天在網上用無聊來打發時間,所以在小說中就有大段的聊天記錄。
作為一個70年代出生的作家,梅子明顯地帶有這一代作家個人化寫作的特征,這一代人使命感不是很強,視野不夠開闊,也缺少對人性更深入地探尋,所以顯得缺少大氣。70年代出生的作家是在一種夾縫裏成長,不光是作家,“70後”的這一批人也都是在夾縫裏生存。“50後”的作家很主流,也很強大,有自己的理想追求。“60後”作家有一批趕到“50後”的領域裏去了,隨後是“80後”作家突然崛起,他們在全球化的時代裏成長著,很自然地進入到市場化潮流中去了,而“70後”上不著天,下不落地,在市場經濟的衝擊下,使得他們一下子似乎什麼都沒有了,而接受的一切又跟不上時代,他們變得有些茫然,不知所措。所以這一代人就非常關注自我,去表達精神的困惑,和身體的痛感,但又不確信這些東西的存在,這就是“70後”作家創作的一個特征。因此,以梅子的小說去對“70後”作家創作的特征進行病理性解剖,是有一定意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