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個男孩，殷文，木訥的看著阿絨，撓撓耳朵，“我可沒有那小姑娘那麼會唱，你……”看著阿絨低下了頭，殷文也就不敢繼續說了。
他們從蜀中逃難出來，千裏迢迢，一路上沒少見人賣藝，也沒少動過腦筋，唱歌不行，阿絨聲音清脆一些，但是底氣不足；武打吧，上次揀了把卷邊的大刀，殷文竟把自己的胳膊劃了一個口子，也不行；其實，伸手討飯也不是他們拿手，隻能看著有什麼苦力活掙幾文錢充充饑罷了。還是在安康幫人拉車，用背上數條血痕換來了十幾文錢，支撐到了這裏。
兩個人尋著香氣慢慢走著，阿絨小聲算著，“一文錢，兩個燒餅，咱們買上六個，帶在路上吃。剛才我問過了，連夜趕路，明天天黑之前肯定能到京城。到了京城就好了，你二哥怎麼都能讓咱們吃一頓飽飯吧？到時候我想吃一碗湯麵。”殷文已經憧憬著明天的美味了，咽了口唾沫，“要是肉湯麵就更好了……”
阿絨正要說他沒有出息，卻看見那香味濃鬱的麵攤上，剛才賣唱的祖孫兩個湊著頭吃著一碗麵條。阿絨促狹的說道：“同樣是乞兒，這待遇怎麼就這麼不同呢……”羨慕著他們吧唧嘴的興奮勁兒，饞蟲一個勁兒的在肚子裏翻騰著。
燒餅雖然也是熱乎的，卻比不過剛才眼前看著，鼻子聞到的麵香。那手拉的麵條，細細的，圓滑筋道，灑上點香蔥，芫荽末，那美味……看著殷文口水都快流出來的樣子，阿絨知道自己也好不到哪裏去。把四個燒餅揣在懷裏，另外兩個一人一個吃了起來。
申時未到，天已經慢慢黑了下來，密密的雲層低低的壓著小鎮，刀子似的北風把門窗弄出了巨大的聲響。殷文吞下了燒餅，抱著肩膀叫著，“這天氣，不是要下雨吧？”
阿絨也幾口解決掉燒餅，拉著他向北走去，“我看呀，八成會下雪！”
殷文立刻來了精神，“是嗎？下雪嗎？我還沒見過下雪呢！”
阿絨白了他一眼，實在對這個呆笨的孩子很沒轍，“前年，咱們還沒走的時候，家裏就下過一次雪啊，你怎麼就忘記了？”
殷文習慣性的撓著耳朵，“我沒記著，有嗎？”
“當然有了。咱家的黃牛就是那時候凍死的。”阿絨心底裏加上一句，還有我的爺爺，我最後的一個親人。想想自己這幾年，再看看賣唱的那個女孩，真的是很像呢。不然，記憶中從來不哭的自己怎麼會聽著聽著，眼淚就慢慢在眼眶裏凝聚呢？算了，都是過去的事情了。
回神過來，天氣更加陰沉了，兩個人也出了鎮子。據鎮上的人說，再向北走上幾裏地，會有一個破廟，應該可以避避風雪，阿絨和殷文兩個人就打算今天在那裏躲上一夜。天色越來越暗，濃重的黑雲遮住了西邊的日頭，北風也毫不留情的鑽到兩個人的衣衫裏。阿絨拉著殷文的手，深一腳淺一腳的走著，語氣有點害怕，“殷文，你說這林子裏會不會有蛇？不對，蛇早就被凍死了；你說，會不會有野獸？吃了咱們？”殷文也害怕啊，緊緊抓著阿絨的手，還要逞一下英雄，“沒事，來了野豬什麼的，我就一拳把它們打跑！”
阿絨“噗哧”笑了出來，“它們？你還指望著有多少隻圍攻咱們呢？胡說！沒事沒事，不會有的。沒事沒事！可是，這破廟沒有這麼遠吧？”
說著說著，臉上一涼，竟然真的下起雪來了。“哎，殷文，下雪了，下雪了。”
可惜，天色已暗，眼前灰蒙蒙的一片，“是嗎？我看不見。”
“笨蛋！用耳朵聽啊！你閉上眼。聽到了沒？雪落在你頭發上，臉上，衣服上的聲音？落在地上，樹上的聲音？聽到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