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叫聲劃破夜空,靡靡之音稍有些停頓,卻很快繼續。一陣哀哀的哭聲傳來,卻不能引起更多人的在意。晴煙關上窗,“就是,那個地步。”
“怎麼了?這尖叫是怎麼回事?”洛絨聽出自己的聲音在發抖。
“那個應該是前天幹媽買來的翠姑,呆呆的一副倔強脾氣。她爹爹跟人合夥做買賣,被人騙了,欠了很多債,隻能把女兒賣了抵債。昨晚她就在哭鬧,鬧得很凶。其實,哪個女人會心甘情願的墮入風塵?結果還不是一個個都屈服了。”
洛絨在納悶,在晴煙的臉上,她卻看不出憂慮,是因為習慣,還是別的什麼?
樓下傳來了一個高亢的女人聲音,“芫芝,晴煙!你們這兩個小蹄子,跑到哪兒去了?”
晴煙跳了起來,“幹媽來了。你在房裏躲著,我下去看看。”晴煙一溜煙的跑了出去,幹媽的聲音穿透了樓板,那麼清楚的響在洛絨耳邊,“你看看你芫芝,都瘦成這個樣子了,這可怎麼行?”芫芝說了什麼,根本聽不見,洛絨在懷疑芫芝是不是沒有回答。
幹媽嘴裏發出惋惜的聲音,“晴煙,快來快來!有沒有好好練舞啊?”聲音頓了一頓,“那就好!今天來就是說這個事情,再過十天就是咱們太後娘娘的生辰,皇上是個大大的孝子,下旨舉國同慶。咱們天香樓是京城第一的青樓,自然要搞得熱鬧些。你上次跳給我看的袖舞很好,到時候你和芫芝都要上台,可是要給我掙點麵子!咳,荷芳也真是,要是活著,再和芫芝你一起唱個《巧心伴》,多好!算了算了,老婆子又說傷心事了。你們歇吧!”好長一段時間沒有聲息,洛絨以為幹媽已經走了的時候,幹媽又來了一句,“芫芝,明天到前麵去,你知不知道左丞相的公子,等你等得心焦了!可是不能再不見了!”
這次才徹徹底底的走了,因為芫芝和晴煙已經上樓來,站在洛絨的身邊,給她瓶跌打損傷的膏藥,讓她擦在手臂上。
“剛才來的就是幹媽了。”芫芝輕輕的說。
“那,明天,芫芝姐姐……”洛絨知道自己不該問,可是,如果芫芝開始接客的話,這個小樓就不再寂靜,不再安寧,那她是不是到了做出決定的時候呢?
芫芝搖頭,“沒關係,我就是到前麵唱個曲兒。你和晴煙早點睡吧。”她緩緩離開,圍繞在她身邊的哀傷情緒那麼濃,失落,絕望。
可是,身邊的另一個,卻是一邊鋪床,一邊哼著什麼,還不時扭動一下腰肢。晴煙發現洛絨在看著她,羞澀的一笑,“你聽到了吧,我再過十天,就可以上台跳舞了!我跳個什麼好呢?”說著瞬間擺了五六種姿勢,看得洛絨眼花繚亂,“算了,等明天見了師父,我問她好了!”她愉悅的鑽進了被子,“睡吧,外麵是絕對靜不下來的。”
洛絨也跟著鑽進了暖和的被子,真舒服啊!晴煙笑著靠向她,“明天,你跟我一起去見師父吧,看她是不是也能教你些什麼,今後也可以自己養活自己,不用看別人臉色。”
洛絨從小到大,沒有哪一天,真正屈服於命運,她信命,但是不認命;她在生命線上苦苦支撐,像男人一樣賣苦力求生,可是畢竟不是男人;她從來沒有想過,也沒有機會,活得像個女人。可是,身邊這個散發著陣陣幽香,真心微笑的女孩,告訴她這個可能;她在花門柳戶中活著,竟然是快樂的。
“是因為舞嗎?你這麼快樂?”
晴煙靠得她更近,似乎她有這樣依偎人的習慣,“是啊!我喜歡跳,師父也說我很有天賦。九歲開始我就跟著師父開始學了,這麼多年就是為了等這一天。”她甜美的笑著,慢慢發出均勻的呼吸。洛絨羨慕,甚至嫉妒,這個在屋外喧囂還未沉寂的時候,就能找到夢鄉的女孩。明天,她會跟她同去,這是命運給她的機會,她會抓住。
她也沉沉睡去,像個幸福的孩童,嘴角露出無邪的微笑。真的是累了啊,好久沒有美美的睡上一覺了呢。
第二天很快到了,三個人一起吃早飯的時候,芫芝注意到晴煙的興奮,垂目算了算,“今天已經是初五了嗎?你的師父會來?”晴煙馬上收了臉上的笑容,拚命往自己嘴裏扒飯。“都這個時候了,我還會攔著你嗎?”說著吃淨碗裏的飯,起身回房了。
晴煙偷偷向著她的背影吐吐舌頭,看到洛絨探詢的眼神,“姐姐和大姐一樣,都是唱曲兒出身,她也想我跟她們一樣。可惜了。”說著飛快的吃飯,“快,再不走,園子裏就該有人了。”洛絨也幾口吃完,兩個人匆匆出門。
順著昨天進來的路,兩個人又來到疊石假山邊上那個小門。果然,一路上都沒有碰到一個人,也是,每天都夜夜笙歌,怎麼可能起得那麼早。昨天也是這個時辰吧,怪不得,天香樓還是沉寂的靜園。
門外,黃大哥駕著車在等他們,晴煙看看左近無人,拉著洛絨上了車。仍舊是昨天的馬車,掀開車簾,是傻笑著的殷文。他身上的衣服和昨天見到的那個瘦小夥計一樣,他望著晴煙,輕輕道了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