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雪漫也沒給自己找不自在，等《梅花曲》彈完了之後就換了一曲《風入鬆》，再換《良宵引》。
等三首彈完就覺得盡了興，也覺得凍了手，乖乖地套上手套然後抱了手爐，等到十根手指重新從麻木無感重新被暖熱到有了知覺，她才留心到毓秀那一臉糾結的模樣。
她不禁地笑了下，她以前可沒發現這孩子居然表情如此豐富，不禁道：“毓秀，你這是苦著一張臉像是想哭給孤看？”
毓秀聽了她這話反而像是吃了什麼定心丸一樣踏踏實實地跪下，“殿下，陛下和太子殿下已經等了您很長時間了。”
她一驚，再起來轉身一瞧，瞬間覺得幸福就這樣輕易地離她而去，有點鬱悶道：“孤就知道不能有個一天清淨。”不過這小小的不滿說的又快又低，雖然沒有瞞過毓秀的耳朵，可毓秀卻像是什麼都沒聽到一樣。
燕雪漫不等毓秀過來攙扶她就連忙往那邊迎去，等走得近了就能瞧見燕臻嘴角若有若無的笑意，再看他那雙眼睛中不見喜色反而帶著點怒氣的模樣，她老老實實地跪下，“臣弟知錯了。”
燕臻也不看她，反而感覺到了兒子小手冰涼，連忙對身後的奶娘們訓斥道：“怎麼不給太子戴上手套就讓他出來，一群不忠的東西！”
奶娘們和東宮的小太監全部伏地跪下瑟縮發抖。
“都拉下去每個人打十板子。”
燕雪漫乖乖低頭聽著，麵無表情。
這與其說是教訓太子身邊的人，不如說是在教訓她，更是聖恩聖寵聖上的關心……
燕臻不動聲色地看著燕雪漫的表情，他何嚐看不出她心中的不快？可就是因為看的出所以心中的怒火更勝——這樣一點都不將自己的身體當回事，又怎麼能讓人放心？
可她自己都不放在心上，朕居然還要為她操心，她當她還是三歲的太子嗎？太子都不會這麼不聽話！
燕雪漫老老實實地低著頭，好似地上已經淺淺一層的雪地上已經開出了花兒一樣，可偏偏的，她就是沒服個軟，認個錯。
這絲毫不打算給帝王台階的倔強模樣讓不少人心裏都跟著捏了把汗，倒不是為了這位不知好歹的容王殿下，反而是因為怕聖上因為沒有台階可下，進而一怒之下……
正這時候，燕徵伸手輕輕地拉了一下他的父皇，小聲說：“父皇，剛剛皇叔彈的琴很好聽對不對？”
燕臻瞧了一眼他人小鬼大的兒子，可看到兒子期求一樣看著他水汪汪的小眼兒，他再看燕雪漫的時候眼神就更冷冽了三分。三歲稚兒都能看得出朕這個時候的火氣，可你小子就是不認錯是吧？
可在大庭廣眾之下再這麼教訓下去也不對，畢竟這雪是越來越大了，而燕雪漫那雙手已經懂得發紅，他終究是有些不忍——這混蛋人是有點可惡，可他兒子剛剛也沒說錯，這曲子剛剛彈的的確是不錯的。
燕雪漫是不想給燕臻一個台階下麼？當然不是，但是這的確是一個小小的試探。
這些天燕臻對她的態度她看在眼裏，記在心裏，但所謂伴君如伴虎誰還能比她有更深刻的體悟呢？
一個帝王不會無緣無故對一個有潛在威脅的對象如此之好，所以燕臻這樣做就必然有他自己的理由，她想要一點一點測試出燕臻的底線，勁兒判斷他到底想做什麼。
現在他還在壯年，身體健康，肯定不會已經決定把兒子丟給她，更何況還有一個更名正言順的太上皇在。
所以，這突如其來的聖寵，真的隻是因為他們之間過往的情分？再加上她敏感地察覺了一些燕臻對她的曖昧，雖然淡然的幾近於無，但還是讓她除了無語凝噎之外還是無語凝噎。
上輩子是兒子，這輩子是爹？
玩笑不是這樣開的啊，老天。
而現在她的不識時務，不查聖意，也是想借機窺伺出她這位皇兄自己有沒有察覺他的那點不應有的感情，更是想看下他對她的底線又在哪裏。
燕臻輕攏著眉頭用探究的眼神看著燕雪漫，卻是在回答他的寶貝兒子的話：“你皇叔彈的是好，可惜你皇叔不聽話，讓父皇生氣。”
雖然說了“生氣”但聲音平靜地一如深水，在這冰天雪地中顯得格外冰寒。
燕雪漫這才仿佛知道自己惹了燕臻不快，低頭道：“臣弟知錯了，請皇兄責罰。”
小家夥給了一個台階，燕臻就這樣下了，她哪裏還會再做的更過？而這一低頭，也好像是讓帝王不再打算忍耐自己的不滿，低沉卻又傲慢清冷的聲線透出怒火，“你還要站在風雪地裏站到什麼時候？還沒有一個孩子懂事。”
等燕雪漫還沒來及謝恩，燕徵就已經撒開了他父皇的手小跑到她身邊抓住她的手就往他父皇身邊拉，嘴上還說著：“皇叔你手好冰啊，徵兒給你暖暖，等熱乎了再在宮裏給徵兒彈琴聽好不好？”
燕雪漫看了不發一言麵色深沉的燕臻一眼，點頭，“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