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陳友諒呢,他那雙眼睛在暗暗打量,表麵上卑躬屈膝,在心裏卻對這位蒙古王孫抱以深深的蔑視。這種人含著金湯匙出生,從來都是頤指氣使,可一旦沒有了這批替他賣命的手下,要想在這個世上生存下來,那是百倍地缺乏經驗。他也不懂得珍惜自己的權力地位,不知道真正應該做些什麼事,卻把精力浪費在鶯鶯燕燕之上,居然千裏迢迢跑到西域去追索一個小娘皮。
雖然腹誹不已,但是陳友諒具備足夠的精明,沒有顯露出半分不悅,一路殷勤備至。數日相處下來,他對王保保的印象倒也有了幾分改觀。
西域並不是一個容易到達的地方,需要長途跋涉數月,每日裏翻山越嶺,正當盛夏時節,酷熱難當,卻又要橫穿大漠。丐幫弟子都有些受不了,這位蒙古王孫卻一眼也不看四外色彩絢麗,不斷展現的景色,不理會群山逶迤,長河落日,隻是以駭人的毅力不停歇地趕著路。
接觸下來,陳友諒漸漸感到自己此番看人出現了失誤。這是個神情嚴肅、沉默寡言的人,但思路清晰,行為果決。年紀雖比自己還小著幾歲,有時看上去卻幾乎出現了老相,非但不像尋常見慣的那種縱情聲色、輕佻放蕩的花花公子,簡直倒像一個幹大事的人。這樣的人怎麼可能為了個小姑娘失魂落魄呢?
“或許那純粹隻是個借口,那個小姑娘的身上一定有一個巨大的秘密,和汝陽王府密切相關。”陳友諒暗暗地想著。
王保保自己卻也有些受不了了。酷熱伴隨著越來越頻繁箍住他的疲乏困倦,在他胸中翻騰,失意的憂傷也屢屢在夜晚侵襲,一直還沒有找到出路。如果不是抱著不久就可以找到小昭的希望,他也快淹沒在這片荒無人煙的沙漠了。為了想象中他二人的將來,他一切都不吝惜。
他還想著,這是小昭走過的路。每一片黃沙,每一塊綠蔭,都有過她的足跡。她一個小姑娘家可以穿越這些痛苦,難道他堂堂男子漢竟會做不到嗎?然後一股像巨浪似的深厚的柔情不時在他的心裏泛濫,他堅定了自己的意誌,一掃沉鬱之感。
雖然他不止一次地想過,要是找到了小昭,他一定把她當作一個踏在腳下的奴隸,為所欲為,還要讓她受一些屈辱的折磨,可是同時也在想,倘使真有那樣一日,或許他自己會心甘情願被她踏在腳下呢。
王保保沒有想到的是,汝陽王其實是知道他的一舉一動的。
“爹爹,您為什麼不攔著他?”敏敏百思不得其解,“這樣放任哥哥肆意妄為真的好麼?”
做妹妹的沒有資格管束哥哥,可為什麼最有資格、向來也最會管束他的人卻一反常態了呢?
汝陽王沒有正麵回答這個問題,他陷入了對往事的追懷之中。
“情之為物,有人視為兒戲,有人拚上性命,究竟誰對誰錯?”
過去他自認屬於前者,也一直引以為傲,他察罕特穆爾從來不是任何人的奴隸。可是事實證明,他錯了。雖然不願承認,或許永遠無人知道,但從很久以前他的心上就缺了一角,這輩子隻能與真正的幸福擦肩而過。所以這一刻,汝陽王強烈地羨慕起自己的兒子--他屬於後者,而且,他很年輕。這是一場豪賭,贏了,他會過著和自己完全不一樣的完滿無憾的人生;輸了,是非成敗轉頭空,但至少他努力了,真真切切地活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