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章教室邊的菜園(1 / 3)

星期天上午,總務處派初中學生周茂德,又一次同工友老劉到洞口去買米。他是初中部輪管食堂的月經理。

開學一年後,物價飛漲,糙米每擔漲到八十元,原定學生夥食標準每人每期七元,現加到十五元,還不夠吃飯,隻得每天早餐吃稀中晚餐吃幹。

為管理好夥食,學校實行分班輪流管理,委派有能力又認真負責的同學任“月經理”,主要是參加購米、購柴。因為購米購柴是夥食的大宗支出,是辦好夥食的關鍵一環。

周茂德和老劉早早動身,步行到洞口,進米店選米。

米店裏擺著一排排籮筐,籮筐裏是堆了尖的白米。這些米多數是附近農民挑來賣的,也有的是店老板販來的,任憑挑選,當場議價。店老板見是國立十一中的人來買米,都特別客氣,倒茶遞水,殷勤介紹米種和米價。因為國立十一中人多,是大主顧,如果做得成,就是一筆大生意。周茂德是第三次來買米了,已經很有經驗。他一擔一擔的用手掌抄起米來,看米齊不齊,穀多不多,如果發了水有黴變的,顏色就不新鮮了,煮出的飯噴黴氣,那是絕對不能要的。還要看籮上籮底是否一致,有時籮上層的米好,籮底下就差了,這就要翻籮驗米。

選了合意的好米,價格也合適,便成交過秤,店家派人送到文昌塔下早租定了的木船上。選了大半上午,買了三千斤米,周茂德和工友上船,船家高喊一聲“起錨噦!”船便沿資水順流而下,回竹篙塘去。順水順風,船家夾舵掌握航向,神態悠閑,有時興致來了,便扯開喉嚨唱幾句山歌,歌聲清越,在兩岸山穀中回應。船行慢了,船家操起竹篙撐幾下。如果遇上了淺灘,船家就斜著身子用力撐,似乎吃奶的力氣都用上了。如果還撐不動,周茂德和工友就卷起褲腳跳下水,在船尾幫助推。需要下水推船的淺灘不多,多數時兩人總是坐在船頭靠在米籮上看兩岸的風景。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洞口鎮中心的文昌古塔。在雪峰山之東,平溪江畔,聳立這樣一座蒼顏古塔,給這座小鎮平添許多優雅與古韻。

船移塔轉,周茂德久久注視著古塔。古塔七級八方,青磚石灰砌成,高入雲表,宏偉壯麗。塔口石柱上刻有一聯:“碧水環流地疑蓮島;青雲直上人在瓊霄。”建文昌塔就是祈求本地文事昌盛,多出人才。能夠“青雲直上”,身居高位。據說此塔修好後,本地確實出了好幾個文武人才。周茂德想,竹篙塘的風水好,國立十一中學生讀書可不是為了做高官,而是為了拯救祖國和民族。塔內有階梯盤旋而上,每層內均設神龕,有彩繪壁畫和古人題韻。每層塔簷有八個鼇魚翹角,角上掛銅鈴。風吹鈴聲叮當,清音遠聞。塔頂為盔頂銅瓦,隙間生長幾棵矮樹蓑草,顯出它悠遠的曆史和古老容顏。據塔前石碑記載,文昌塔建於鹹豐十年,同治六年竣工,近百年來,為一方風水地標。

洞口鎮竹篙塘這段河流河道平衍,水流緩慢。兩岸低平,線條溫和,茅草和樹木生長茂盛。河兩邊,田疇阡陌縱橫。春天,在綠油油的大背景上,油菜花開,金燦燦如地毯鋪到天邊。偶見農人正:揮鞭叱牛犁田,使人想到“雨後有人耕綠野”的詩句。若是夏天。兩岸多有蔗田,高稈翠葉,綠色映天,村莊上的榨糖機不知疲倦蠖日夜轟響。一到秋天,兩岸稻田一片金黃。

周茂德仰臥船頭,隻見田疇無垠,藍天白雲,一派寧靜美景。若不是日本鬼子侵略家鄉,家鄉的田疇也是這樣如詩如畫。

風平浪靜中,木船航行兩個小時,半下午時光,船抵鼇魚嘴渡口。這時正是兩節課後“三點半”課外活動時間。大家見米船抵岸,都從總務處挑了籮筐扁擔,歡天喜地把米運回食堂。

總務處有值班同學驗收,錢賬實物相符,交接完畢,周茂德和工友完成了這次購米任務。

上陽祠學生比唐祠少,活動也少些,但搬柴運米的勞動照樣進行。這天下午,鼇魚嘴河碼頭到了米船,有人一聲喊:“運米噦!”同學們都拿了繩索竹杠去抬米。船上的米都是一百斤一袋,沒有散裝的。初二學生力氣尚小,兩人抬一麻袋,很吃力。尹碧珊和一個同學抬了一袋,沒走幾步,米袋在竹杠上一會兒溜到這頭,一會兒梭到那頭,累得兩人滿頭大汗,肩膀也紅腫起來。抬米爬坡,越抬越重,太陽曬在身上,都汗流浹背了。兩人都感到口渴,肚子也餓

得咕咕叫,真想吃點什麼才好。可這河坡岸上,山路彎彎,哪裏有吃的東西?

忽然見到有個賣甜酒糟的老頭挑擔上坳來。真是“天無絕人之路”,尹碧珊忙招招手。不一會兒,老頭走到麵前,打開甜酒缸,兩人合買了一斤甜酒糟,一人一半,捧在手裏,張口就吃。惜酒汁都從指縫間流到地下了。真是動口三分力,吃了半斤甜酒糟,頓時長了不少力氣,米袋子似乎也輕了些,腳步也輕鬆了許多,他倆終於將米抬到了廚房。

為了節約開支,提高夥食質量,總務處幾經研究,反複核算,認為買米不如買穀。

於是買來推穀機,發動學生推穀。學生推穀,增強了勞動觀念,增加了勞動項目,鍛煉了身體,穀殼可以當燃料燒火做飯,米糠可以喂豬,節省了購柴購豬飼料的開支,提高了夥食水平,真是一舉數得。

物資極度匱乏的戰爭年代,國立十一中的教職員工們,為了使學生們能有較好的生活條件,真可謂殫精竭慮,想盡了辦法。

推穀機推出的米是“齊子糙米”,要吃“熟米”,還要用石碓來舂。舂的時間越久,米就越“熟”,吃起來又香又糯,學生們當然沒條件吃這種“熟米”,隻吃稍稍春一下的“糙米”。

有個初二的學生,推了一天穀,吃了三斤米。因為他個高力大身體好,初中畢業後,考取了飛行員。

王文穆因為經濟困難,衣衫破爛不堪,最能吃苦,同學們都戲稱他們為“河南侉子”。他塊頭大,學習勞動又極為認真刻苦,被選為初10班的班長,又選他為“夥委”,參與唐祠食堂的夥食管理,主要工作是擔任“保管”,凡是采購回來的柴米油鹽醬醋都由他驗收保管。

這天天黑的時候,去洞口采購柴草的同學押運柴船回校了。船老板急著卸船,將柴堆在老街河岸邊,要王文穆馬上通知學校派同學來搬運。他想,同學們都上晚自習了,這時候要他們到河邊搬柴,耽誤了晚自習,而且黑燈瞎火,柴捆又重,摔傷了同學可不是好玩的,明天利用早操時間搬最合適。可是,這柴堆在河邊上,晚上有人來偷怎麼辦?

他回寢室拖了一條破軍毯,獨自一人到河邊守柴去了。

初秋的夜晚,天高雲淡,雲絮遮月。月亮一會兒從雲裏鑽了出來,銀光瀉地,大地山河都浸在銀輝之中。四周朦朧能看得清楚,他趁著月光,圍著柴堆轉了兩圈,並不見有人偷柴,心頭一陣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