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本土說日益增多。我讚同這本土說。本土說裏有一種人類自身的生存智慧,為人類在各種不同的生存環境裏生存下去,提供了多種可能性。同時還是生存者對待生存的一種積極態度。
說穿了,坎兒井是人類在嚴酷的自然界麵前,不得已,而曲裏拐彎奔向幸福的曆程,是這片土地上一條流淌著的精神的暗河。它們清澈地流淌在地下,一有機會就湧出來,澆出一片莊稼,一片文明。當我們走出米依木大阿吉坎兒井時,一路之上,隨處可見其他各種名稱的坎兒井。隻要在吐魯番,你就走不出坎兒井,在這條暗河的流域之內,人們精神矍鑠,以巧妙的智慧,守住了自己的葡萄園。
坎兒井出現在我麵前的時候,陽光從水麵上反射出的光芒,一下刺痛了我的眼睛。
不得不承認,坎兒井之於新疆是一種奇跡。遠處,赤褐的天山隱約可見,近處,全是幹得快要裂縫的土地。而坎兒井卻像一位純情的少女一般,款款從地底下流出。湊近它暗渠的出口,一股涼意沁人身脾。盡管才是初春,而素有火洲之稱的吐魯番卻已是攝氏40多度,空氣裏有一股股熱浪襲來,讓人覺得附近什麼東西正在燃燒。而坎兒井帶來的涼意馬上就使人有了一份清靜的心情。
吐魯番,突厥語的意思是“水最多的地方”,維吾爾語的意思是“積水”。
如今的吐魯番已經很少能見到水了。新疆有許多地方在起名字的時候。缺什麼偏偏用其命名,例如阿拉山口,意為花朵盛開的地方,但現在那裏卻一朵花也見不到。吐魯番在以前是否是水最多的地方,無證可查,現在知道了它名字的意思,讓人心生一絲淡淡的惆悵。
前不久在烏魯木齊參加一個筆會,從吐魯番來的青年女作家駱娟說吐魯番年降水量隻有30毫米,生活在那裏的人嚴重缺水。但我發現她的皮膚非常細嫩,水靈靈的,全然不像缺水的樣子。後來我想這就對了,生命中隻有不時出現一些意外和驚喜,才能讓我們感到活著的美。如果生命現象超不出我們的想象,那麼一方麵有可能說明世界處在一個停滯的時期,另一方麵有可能說明你的身心都已經老了。
坎兒井的出現,無疑為吐魯番注入了一種新的活力。
聽講解員說,坎兒井也是水井。為了防止水在地麵上蒸發,所以采取了底下儲存和流動的方法。坎兒井不光可以供人飲用,還可以澆灌農田。
地下有水。
而在感覺中,覺得這些水又在高處,正一滴一滴流下來,養活著人。
這裏生存的是維吾爾人。養葡萄是他們的特長。隨便走走,都能看到陰房,此房四麵透風,為晾葡萄專用。想想那一顆顆葡萄幹來得是多麼不容易啊!所以我每逢遇到坎兒井旁賣葡萄的維吾爾婦女,就向她們致以敬意,不料她們非要你嚐嚐她的葡萄。不買也行,嚐一嚐。每一個客人小心翼翼地捏起幾顆,放進嘴裏,嚼幾下,都露出了笑臉。
離開她們很遠,偶一回頭,見她們仍對大家致以甜美的微笑。
坎兒井留在我的心裏。這最初用心靈創造出的生命奇跡,會使每一個來客的心都變得清爽起來。
見路麵有一水龍頭,正在“嘩嘩”流水。我忽然想起了什麼,抬起頭,見不遠處就是醒目的沙梁,我似乎聽見它走進的腳步。於是,我趕緊把水龍頭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