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寫下這個充滿懷念和激情的題目時,我的心靈仍然感到惶惑和不安。這絕非掠影式的遊記感歎,也不是一般意義上的吟詠抒懷。麵對著這座豐碑式的千年絲綢古道上的曆史重鎮,我一次次地叩問自己,你那疏淺的文學功力能否穿透已被曆史塵埃掩蓋了的華夏文明的厚牆,還原出吐魯番最真切的靈性和魂魄?僅憑表層的一點學識和印象,能否與吐魯番那段輝煌的昨天,架起彼此暢通的橋梁,為今人與後人提供一個直接對話的機會,以達到一次心靈的洗禮?這一次次的叩問,無時不在撞擊著我的心靈……
在這裏,我不能不說:吐魯番是先哲在古絲綢之路上點化的一部曠世恢宏的傑作,更是悠悠歲月聳起的一座淒涼悲壯的永恒豐碑。
高昌故城像一雙蒼老的手,攔腰抱著昔日的大漠搖搖我曾麵對著那巍然屹立於大漠荒原的高昌故城。雖然從那壘砌的城垛上已看不出當初築建時的傲然與輝煌,隻有綿綿延延像一雙蒼老的手攔腰抱著昔日的大漠。也許,它的城頭垛口處都曾染過鮮血,滴過淚痕,但它的存在卻記載了絲綢之路的興衰榮辱。
曆史沒有忘記告訴後人:二千年前的漢武帝時代,大將軍李廣利率戍兵,在這裏建造壁壘、屯田自養,而發展成大都會。從此,這裏變成了胡笳、羌笛飛出嫋嫋樂音的地方。高昌城初稱高昌壁,《漢書》中提到遣兵西討師旅頓敝,其中尤困者住焉。地勢高敞、人庶昌盛故名高昌也。這裏當時是西域地區政治、經濟、文化中心之一,也是西漢在車師前國境內最大的屯田部隊所在地。公元45年,唐王朝統一高昌,在此設西州,下轄高昌、交河、柳中、蒲昌、天山五縣。政通人和、人性勃發的盛唐使高昌進入了繁華昌盛的最佳時期。唐貞觀年間,23歲得玄奘和尚從長安去印度取經路過高昌,高昌王麴文泰把玄奘待為上賓,不僅拜為國師,而且結為兄弟。
6世紀中葉以後,回鶻人在此建立了回鶻高昌王國,668年高昌回鶻臣屬蒙古。7世紀中葉以後,天山以北蒙古遊牧貴族叛亂。這座絲綢之路上最著名的故城在這場戰火中被毀了。明永樂年間,吏部員外郎陳誠途經高昌,有詩《火洲城》雲:
高昌舊治月氏西,
城郭蕭條市肆稀。
遺跡尚存唐製度,
居人爭睹漢宮儀。
梵宮零落留金像,
神道荒涼臥石碑。
遙想當年,晨霧中隱隱傳來絲綢之路上的駝鈴聲,在這昔日荒原之地,文化猶如顆顆種子不經意地從疾馳的馬背和往來的駝鈴聲中落下來,開了花,結了果。
曆史,於是在這裏鎦金繪彩;那千年不息的呐喊、金戈鐵馬悲愴的餘音,直到今天還在我的耳邊回蕩。莫要誤以為空曠的戈壁灘就缺乏生命。有的,這生命不隻是存在於動植物,而且是天地間蘊含著的那種內在的生命力,它遠比狹山細水、局促之地更宏大更剽悍,也許因為它太殘破、太壯闊,人們還顧不上著意去侍弄它,雕飾它,因此在這裏許多東西顯然更自然、更質樸,卻也不是完全原始無序。
曆史在這裏凝固了。千年的歲月使它殘破得散亂不堪了,在這方天地,隻要靜下心來,或者斜靠著土牆。天籟之響從長空劃過,幻覺出現了,那殘破至極處一個個凹凸不平、深淺不一的窟窿,風吹過來發出吐納的嗚嗚咽咽,如泣如訴。生命歲月無數主題如風掠過,它們總裸露在曠野,無遮無攔,任憑時間的鑿頭隨意修理。由新而舊,由舊而殘,有的段落坍塌甚至夷為平地,這一片片被繁榮、喧囂拋棄,歸乎自然的滄桑,無不在夕陽的輝煌之下流露著崢嶸和高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