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1 / 2)

姚燕如越說越氣,幹脆離了坐,在院子裏一圈圈的來回踱步,邊走邊說著自己內心憋屈了太久的怨氣。

“他人歎你文采風流,你便動輒揮斥方遒;他人讚你雅人深致,於是出了你家大門你便是整日扇不離手詩不離口,跟我說一句話都是引經據典,自以為字字珠璣。”

“說到弈棋,”姚燕如伸臂指著那桌殘局,氣咻咻道:“你謝子弈骨子裏就不是個榮辱不驚輸贏自若之人,在我跟前就不要擺弄什麼高深涵養。是啊,我就是喜歡無所不用其極,逮住一切機會殺你個片甲不留,殺得你原形畢露,殺得你不顧形象跟我劍拔弩張!”

姚燕如前額生出細密的汗珠,她隨便拿袖子胡亂擦了一把。

“啊,還有。你父母認為你為人穩重成熟,你便連酒都不敢過飲,生怕醉酒失態。結果那次鄉試你中了頭名,我請你去登月樓吃飯,你趁著酒性擊築高歌,吵得隔壁廂來人大罵,而你反倒興致更高,一再貪杯,又唱又笑,那模樣沒一點正形!可是……”姚燕如的聲音突然低了下來,她咬了咬嘴唇,驀地一字一句道:“可是謝子弈,那是我第一次見你會笑得那麼開心。”

“謝子弈,你有沒有覺得這樣很累?”

“真正的你是個什麼樣的人,我姚燕如再是清楚不過。”姚燕如依然踱著步,口中也沒停:“沒錯,你謝子弈的確天資聰穎誌趣高遠,可你更是個至情至性喜形於色的人!你高興了會忘乎所以,生氣了會罵聲連連。你會因為挨了先生的批評而夜不能寐,別問我怎麼知道的,先有本事不要頂著黑眼圈出門見人!”

“盡管你總是努力讓自己在人前顯得沉穩淡泊,但你的內心世界根本就是激烈而溫暖的!”

“謝子弈,”姚燕如驀地止步,深深看了那個凝住般的藍色身影,“若不是我鍥而不舍的拆穿你的麵具,你這輩子是不是就活在別人的虛構當中了?”

謝子弈呆坐著,一直沒有換過姿勢。

許久許久,他動了動有些幹澀的喉頭,聲音喑啞:“我既是如此之人,所以五年前那晚你聽到我的酒後之言,才要跟我絕交的嗎?”

繞來繞去,最終逃不過五年前那個結。

天邊緩緩湧來大片墨雲,空氣愈發濕熱,悶得人有些喘不上氣。

謝子弈進京趕考的前一晚,許嵐在登月樓臨江的雅間擺了一大桌豪宴,隻當為多年同窗好友踐行。當然許嵐也沒忘記邀請謝子弈的“冤家”姚燕如,姚燕如自然是一口應下,不過要等她家鋪子打烊後才能趕來。

待得許謝二人酒過三巡了,姚燕如才急忙忙的趕到登月樓時,不巧卻在雅間的門外聽到了謝子弈這樣一番醉言醉語:“許兄我跟你講啊,姚燕如……這個女人,真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

這一句話如當頭一棒,砸得姚燕如是暈暈乎乎。

“別人開口說得是……是話,她開口放的是飛……飛刀。”接著又是一聲碰杯的聲音,謝子弈的聲音再度響起:“我此……此番進京,可算是逃離魔爪了。可憐許……許兄你了,沒事兒躲……躲她遠點,省的……”

後麵半句謝子弈沒有說完,因為姚燕如推門進來了。

看見姚燕如青黑的臉色,謝子弈登時出了一身冷汗,順帶著酒也醒了。許嵐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他看著姚燕如那臉色,橫豎是要把謝子弈從窗戶丟出去才能順口氣兒。

可是姚燕如沒有大罵,她緩緩鬆開了緊握的拳頭,冷笑著走上前,把謝子弈空了的酒杯斟滿,又為自己填了一杯。

“謝子弈,從今天起,你我之間的情誼一刀兩斷,永不相見!”姚燕如仰首一飲而盡,接著扔了酒杯,扭頭便走。

摔門的刹那,姚燕如的聲音又從前麵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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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謝公子你早日拔得殿試頭籌,從此前途無量!”

“你徹底得罪人家了。”許嵐拍了拍呆若木雞的謝子弈,見他沒有反應,又使勁搖了搖,“喂,還愣著,還不趕緊道歉去?”

愣了愣,謝子弈瘋了一般衝出門去。

當然,自姚燕如摔門走人後,謝子弈再也沒有找到過她。那夜謝子弈敲了一夜姚家的門,招惹的左鄰右舍找來了謝子弈的老父,活生生的把謝子弈給拽了回去。後來天不亮謝子弈就啟程進京了,走前托許嵐給姚燕如帶了封道歉信,再後來他一走就是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