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輯 為友張目
打開飽覽人類風景的窗子
我輕輕地推開窗子,秋陽把金燦燦的光澤灑在桌子上。我拿起桌子上的稿子,凝視著窗外的風景。高大的楊樹上濃密的綠葉在秋風中沙沙作響,樹下花壇裏的菊花開得正盛。紅的如火,黃的如金,白的如銀。
這稿子寄自北國,那裏已封窗關門,就要下雪了,接著就是一個漫長的冬季。感謝這文稿的作者為我打開了一扇窗子,透過這北京迷人的秋色,向遙遠的地方望去,我看到了大洋那一邊、地球那一邊的奇異風景,呼吸到了一種清新的空氣。
這是一本遊記,讀著這其中的文章,我們跟著作者在地球上旅行,到亞洲,到歐洲,到美洲,去中國人比較熟悉的日本、美國、俄羅斯、韓國,也去中國人不熟悉的瑞典、荷蘭、丹麥、比利時、德國。這是一次跨越時空的浪漫之旅,每一個讀者都會在這難得的旅行中有所收獲。
作者像一位畫家,他用藝術家獨特的視’角,在這些國家攝取最美麗、最精彩、最具魅力的景致,然後或濃墨重彩或精細勾勒,為我們製作出一幅幅作品。這本書就是一個讓人流連忘返的畫廊。《波羅的海寫意》大概算是色調厚重的油畫,而《風車小鎮達達姆》、《海濱小城海牙》是色澤明麗的水彩畫,《美麗的伊豆》、《哀愁的小蹲運河》就是風情濃鬱的素描了。這些畫都讓我駐足許久。我佩服作者非凡的觀察力。他不是職業作家,到這些地方去,多是因公務而走馬觀花。但是他對所到之處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石,都觀察細微,爛熟於心。而他的表現能力更見功力。文字簡約,而富張力。筆觸從容,聲色驚心。下麵的這幾句,足見風格:
“波羅的海的雲,很黑,很重,很低,很活躍,波翻浪湧,猶如萬馬奔騰。所有的雲片都飽含著水分,仿佛觸摸一下或吹一口氣,都會散落滿世界的雨水。
波羅的海的水,浩森汪洋,卷地接天,有一種氣吞八荒的氣勢,有一種隨心所欲的狂放,有一種來者不拒的貪婪,有一種藐視一切的傲慢。”
作者像一位詩人,以人類共有的高貴情懷,以他對大自然的摯愛,歌頌山川湖海的壯美,讚頌人類文明的輝煌。烏拉爾山像刀鋒一樣嚴峻的風度,輕波碧水的梅拉倫湖的風采,尼亞加拉大瀑布的宏闊壯觀,伊豆群島的幽雅清麗,在他的筆下都生發出詩的意境,讓人百感交集0而在斯德哥爾摩寧靜多情的黃昏裏,作者寫到了瑞典人在“海盜時代”給歐洲帶來的災難。在讚揚丹麥哥本哈根古建築的宏偉的時候,作者著意寫出了女神卡菲茵把自己的四個兒子變成了四條牛開墾出西蘭島上這片珍貴土地的傳說。吸取了曆史的教訓,瑞典人才躲過了兩次世界大戰的災難。世代連綿的開拓奮鬥才使丹麥人富足安寧。在對自然景物的敘述和描寫中折射出來的這種人文精神,對讀者無疑是很寶貴的。
作者像一個哲人,他浪跡天涯,飽覽自然,信筆寫來,無拘無束。和許多域外見聞不同,他對所見所聞不做價值評價,也不做淺薄的文化比較。他說:“大自然是一首美妙的詩,一幅生動的畫,讀詩賞畫,足以陶情冶性,何必牽強附會地另作他想。”這是一種天人合一的思想,人與自然和諧的思想。始出於老子,是中國古代一種樸素的唯物辯證法思想。返樸歸真,保護自然的思想,正為整個人類接受。作者對百年以後尼亞加拉大瀑布可能幹涸的憂慮,對小蹲運河消失的哀愁,對東京擁擠不堪的煩悶,都表達了一種懷戀自然,尋求平衡和諧的理想。這是很崇高的理想。
這是一本難得的海外見聞,在這個窗子裏有你看不盡的風景,這不會讓任何一個讀者失望。我說了以上的這些話,隻是想引發讀者的興趣。
還有一點要說及的,作為一個公務在身的領導者,多年來徐景璋同誌筆耕不輟,不斷有佳作問世,真是可喜可賀。他的儒雅謙和,勤勉好學,顯示了可貴的人格魅力。在讀到他的這本新作的時候,我又一次讀到了他。我喜歡他的作品,也敬重他這個人。
(1997年10月22日於北京大有莊)
黑土地,我們永遠的精神家園
那是一片滾燙的土地,那是一片多情的土地。那土地是油黑的,因為它浸染了北方民族太多的血淚和汗水。那土地上總是長滿大豆、高粱、玉米,那是它的生命之花。漫長的冬季裏,它被無邊無際的自雪遮蓋,那是它坦蕩的胸懷。
在蒼茫的風雪中走過兩個人來,雪地裏留下他們深深的腳印。
他們是這片土地的開拓者,他們背起沉重的犁樺,翻開早春的土地,讓久遠的曆史重見天日,再撒下新時代的種子,讓它再開出更燦麗的花朵。
他們是生於斯長於斯的文化人,給他們以影響,他們又將重塑的這座城市,是黑土地上的一座古城。它貌不驚人,在幾十年前,它和蕭紅筆下的《呼蘭河傳》的呼蘭一樣也是座寂靜消沉灰蒙蒙的邊塞小縣城。惟一不同的是它的城裏有一座雕梁畫棟鬥拱飛簷的魁星樓。據史料載,此樓為九十多年前當地的歸隱官吏和鄉紳所建,意在企盼當地文運昌盛,人傑輩出。在黑暗如磐的時代,在這樣一個偏僻小城,文化的興盛發達隻是少數能吃飽飯的閑人的夢想。鄰縣才女蕭紅的走紅是因為她逃離了家鄉。
這座城市(舊稱雙城堡,現為雙城市)真正的文運昌盛還是近二十年的事,這一方麵得益於改革開放的政策,作為國家農業基地的這片黑土地,農業連年豐收,帶動其他各業興旺。作為上層建築的文化的繁榮也在情理之中,而作為當地文化官員的王文山和徐新民更起了推波助瀾的作用。已有人稱他們為當地的“文化魁星”。他們新近出版的這本散文集,就是一個佐證。這是一本文化品位很高,人文情懷濃鬱,又充滿地方風情的文集。
作為他們的朋友和同人,我願意為他們的新作寫序,一方麵是同人相惜,以文會友;另一方麵,是向同業人員倡導他們敬業勤業、建功立業,又心境高遠筆耕不輟的精神。他們不僅是文化官,還是文化人。以其政績、人格和文名為當地人敬矚。
王文山可謂一位鄉村歌手。這片黑土地的鄉親養育了他,他用鄉親們最喜愛的藝術回報他們。他是以“二人轉”的創作走上文壇並以此確定他在文化事業上的地位的。他被公認是全國著名、本省最有成績的“二人轉”作家之一,同時他還是繁榮和發展這種民間藝術的優秀組織者。這本書反映的卻是他在散文方麵的新成績。但是在這其中的幾十篇文章中,我們仍然可感受到一種濃烈的鄉土氣息。這是王文山的根,是王文山的本,是王文山無論是作為一個作家,還是作為一個廣義上的文化人最可寶貴的東西。
火辣辣的鄉情,熱乎乎的鄉風,聽著人耳的鄉音,讓王文山表達得淋漓盡致。無論是對童年的回憶,對故居的懷戀,還是對鄉親老友的情義,都說得那麼平淡無奇,像樸素的素描,卻給人以鮮明深刻的印象,因為那平淡中透著一股真純,那是越來越有價值的真愛,真美。王文山還為我們畫出一幅濃鬱的風俗畫,火爆的大秧歌,迷人的“二人轉”,熱鬧的皮影戲,驚天動地的百人噴呐大合奏,傾城而出的觀彩燈、看風箏,這黑土地上風格獨具的人文景觀,是人民群眾的曆史文化遺存,又在新時代閃爍奪目的光彩。這裏有王文山和許多鄉土文化人的功績。王文山也寫過首都的奇觀美景,但是和這些鄉土文章一比,就相形見細了。因為他是那裏匆匆的過客,而黑土地才是他精神的家園。
王文山散文的最大特點是文字的樸實,表達得自然流暢。矯揉造作的散文和包裝花哨的商品一樣,讓人懷疑它們是否貨真價實。王文山是既實在,又獨特的。你看看下麵的這些文字:
“豔陽下,一座座金燦燦的苞米樓子坐落在寬敞的農家小院。屋簷下掛著一串串紅辣椒,炫耀著如今農家日子的火紅。”(《金雞唱福》)
“腦袋裏構思好的文章瞪眼寫不成。急得我就像老母雞下蛋找不到窩,憋得咯咯咯咯亂飛。”(《西廂書屋》)
王文山又有戲劇創作的功力,在記述性的散文中對人物的刻畫、人物語言的表達都相當生動形象。下麵這段,很有趣:
“妻子在廚房忙活做飯,一聽來意,又以為是送粘豆包,隨口不無謝絕地說:‘死冷寒天的,你多餘費這份心。這幾年你弟弟妹妹都長大了,不像頭些年對粘幹糧那麼感興趣了。我和你三姑夫隔些天不吃,倒是挺想,可胃口又不好,吃一回得難受好幾天。’妻侄聽完半開玩笑地解釋說:‘放心吧,三姑,早就知道你們城裏人不稀罕粘幹糧,生活水平提高了,需要換換胃口,我給你們送的都是愛吃的家鄉山野菜。’妻子和我聽說送來的都是山野菜,都湊上來看個究竟,洪財打開箱子,抓出來綠盈盈,脆生生,青枝綠葉,鮮嫩嫩的首英菜、婆婆丁,有青有白、一青二白的小根蒜。洪財帶著既驕傲又自紊的口吻說:‘這是我用大棚扣的。”,(《鄉風暖融融》)
這一段鮮活生動的描寫和對活,使清新的生活氣息撲麵而來,從這滴亮晶晶的水珠中折射出生活的巨大變化的陽光。這樣的例子在王文山的文章中隨處可見。
徐新民比王文山年輕許多,盡管他和王文山有一樣的文學追求,但代表了更新的一代人新的風貌。他是以自己清新的詩引起人們的注意的,但他不是鄉土詩人,他的散文和他的詩一樣有更廣闊的領域。他有更新的思考,更新的表現形式。他源於黑土地,又走出黑土地。他的文章中既有《女兒樓》、《更夫老裴》、《回憶音樂係列》那樣很現實很樸素很感人的風格,也有《荒原的跋涉者》那樣很抽象的超現實風格。那篇《夜讀齋詩話》反映了作者很高的詩品。在那篇《懷念》的短文中,有幾句是很雋永的。
“懷念是花朵,經常在寂靜的夜晚開放。懷念是淚滴,飽含著苦澀和憂傷。懷念是一隻會飛的鳥兒,把繽紛的思緒帶向蒼茫的遠方……”
徐新民正在發展,正在成熟,我們有理由對他寄予更大的希望。
我是在北京靜謐的春夜裏,讀到文山和新民的文稿。窗外的玉蘭花燦爛如雪。而家鄉黑土地上,大概還有沒化盡的殘雪。此刻,我更思念那片黑土地,那裏才是我們―這些黑土地養育的文化人―永遠的精神家園。
(1998年4月2日於北京大有莊)
文化勇士徐力群
作為徐力群的老朋友,我想對徐力群壯麗豪邁的邊睡萬裏行以後的情況向親愛的讀者作一個十分必要的交待。
那次曆時五年艱苦卓絕神奇曲折的邊睡之行創造了他人生的輝煌,他在國內外報刊上發表了數千幅沿途所拍照片和大量文字報道,在大陸和台灣出版了大型畫冊。其間先後在北京、南昌、香港、深圳、黑河、哈爾濱、上海和俄羅斯、丹麥、冰島、加拿大的許多城市舉辦了“中國邊睡萬裏行展覽”,均引起強烈反響。因為他超人的業績,又獲得了“全國邊睡優秀兒女”金質獎章和“全國五一勞動獎章”。至此,徐力群已經功成名就了,他手中百萬字的采訪筆記和數萬張的照片,可以夠他吃一輩子的了。這時,徐力群已結束了孤獨的漂泊天涯的生活,在北京建立了新的溫馨的家庭。他是在告別了失敗的婚姻走上漫漫八萬裏征程的,對這次艱辛跋涉的甜蜜回報是他在北京舉辦展覽時與誌同道合又刁‘華出眾的潘蓉小姐相愛並組成家庭。當他們的愛巢剛剛築就,當他們的小女兒剛剛牙牙學語時,徐力群突發奇想―考察北極!
記得那是1994年的夏天,我,力群和黑龍江的幾個文化人陪同餘秋雨先生,在黑河上船,然後向呼瑪方向遊曆。1991年徐力群的邊睡行就是在黑河出發的,然後也是沿著黑龍江北上的。五年之後他又回到起點上。在江天蒼茫之際,他凝視著遠方,突然對我們說,他準備要到北極考察。他說他想對黑龍江的鄂倫春人和北極的愛斯基摩人進行文化比較。他在大興安嶺和在黑河工作時,曾長期深人鄂倫春人生活區,對這個民族有相當深刻的了解。後來他又收集了愛斯基摩人的材料,他覺得這兩個民族有許多相似之處。鄂倫春人很可能和愛斯基摩人有一種親緣關係。徐力群的這一夢想,我們當然都很感興趣。但要到北極去考察,又談何容易?所以他的這個話題很快就讓我們忘記在了波滔滾滾的黑龍江裏了。兩岸奇麗的風光和充滿血淚的故事,成了我們的主話題。在那次難忘的浪漫之旅,我們四個屬狗的,餘秋雨、徐力群、北方文學主編李福亮和我照了一張群狗圖。餘先生被我們稱為洋狗,我和李福亮是本地笨狗,徐力群說他自己是“走狗”,這一輩子就是要走個不停。
第二年春天,徐力群真的去了北極,和他同行的隻有他的妻子潘蓉。她是他的助手和翻譯。那是3月10日,他們登上了斯堪的那維亞航空公司(SAS)的飛機,飛向了北極圈最大的島―格陵蘭島。在其後的日子裏,徐力群夫婦乘坐82架次飛機,又坐了無數次的狗爬犁,更多的時候要靠雙腳行走。他們走遍了格陵蘭、丹麥、挪威、瑞典、冰島、加拿大等國的北極地區,考察訪問了六個愛斯基摩人社區和其他北極人居住區,拍攝了數千張照片,收集了百萬字的文字材料。這是比中國邊睡行更艱難的考察,沒有向導,極少有人接待,語言不通,經費不足,氣候異常嚴寒。為了節約經費,有時他和妻子住在自己在雪地上搭建的帳篷裏,吃生凍獸肉,用冰雪解渴。十來天解不下大便。這是常人難以忍受的生活,也是外國考察家不能接受的生活。他們忍受和接受了,而且樂此不疲。
第二年,徐力群夫婦帶著令中國人驚歎不已的北極風光和愛斯基摩人生活圖景回到了祖國,回到了家鄉,在哈爾濱舉辦了“北極考察展覽”和學術報告,並出版了《在地球頂端》係列叢書的第一本《風雪格陵蘭》。我在那本書的序言中曾寫過這樣的話:
“徐力群是黑龍江人,他的壯舉無疑為黑龍江爭得了巨大的榮譽。也許徐力群所表現出來的勇於探索,敢闖禁區,不畏艱險,百折不回,堅忍不拔,正是黑龍江人精神之魂。”
在哈爾濱相聚的那些日子裏,他隻說到在北極的收獲,卻不說在北極的苦難。我看到他滿身的疲憊和因過分透支正在衰敗的身體。我曾勸他休整幾個月,調理一下身體。他說計劃排滿了,幹完了一起休整吧。他和妻子又匆匆地走了。走前他送我一幅照片,照的是一隻正準備奔跑的狗,它的眼前是一片朦朧的晨曦。
這之後,徐力群夫婦又三次前往北極地區考察,他們已走過環繞北極的七個國家,對北極人進行了一係文化考察。勝利正向他們招手,就要完成環北極考察的最後一站了:從阿拉斯加跨越白令海峽,前往俄羅斯東北端,探訪白令海峽兩岸的愛斯基摩人。他和妻子及小女兒一起來到了加拿大的溫哥華作長期打算,準備最後的衝擊。但是預想的經費沒有籌到,生活也成了問題。他和妻子每天打兩份工,還搞到了一台美國車,兩人都考取了加拿大的駕照,並與加拿大的因紐特(愛斯基摩)協會建立了聯係。他們積累經費,準備開車去阿拉斯加。
在這最關鍵的時刻,徐力群病倒在加拿大的溫哥華。加拿大的醫生和後來中國北京的醫生的診斷,使徐力群不得不麵對人生的最大考驗,他得的是一種叫神經萎縮疾病(OPCA),即橄欖橋腦小腦萎縮,會造成多係統神經細胞持續消失,身體各部位功能喪失。這種病每年可置成千上萬的人於死地,到末期病人的所有功能都喪失了,但大腦是健康的,它給病人和其親人帶來的痛苦是極其殘酷的,人類至今沒有找到戰勝它的辦法。徐力群的病還處於初期,但他走路已很困難,手不能提一公斤的東西,喝水打嗆,說話困難,視力下降,考察工作被迫擱淺。
徐力群想到了自殺,他說愛斯基摩人的自殺方式最符合他的性格。當一個獵手老了,自覺活得沒意義了,就獨自一個人走出門去,一直走向前,前麵是海就掉到冰水裏死,前麵是雪地就躺在雪裏死。死很簡單,但是他想到了責任。環行邊睡五年,環行北極三年,還有數百萬字的文字沒有整理,數萬張的照片沒有發表,計劃要寫的書還沒有完成,這已經不是我個人的事。我不能就這樣走!他準備迎接人生的磨難。
在西方醫學無能為力的情況下,徐力群回到了祖國,祈盼中國醫藥學能創造奇跡。在湖北蓮花山他接受元極功療法,在山西一個僻遠的小山村裏他成了一個農民“神醫”的特療患者。在最困難的時候,他想到了家鄉,想到了家鄉的組織和朋友。1998年12月18日,他給我寫來了一封一萬字的長信,那就是發表在12月27日《生活報》上的長文《要活下去》。我在寫給這家報社總編的信上說:“對我們來說,徐力群是偉大而寶貴的,讓我們一起來援救他吧!”
在新聞媒體的呼喚下,善良真誠的家鄉人民開始了“援救文化勇士徐力群”的活動,一批批的記者和徐力群所在的文化廳、藝術研究所和他工作過的大興安嶺的慰問小組,趕到了山西的那個小山村。他們帶去了家鄉人捐助的資金,更帶去了家鄉人民的惦念和問候。我在寫給力群的信上說:“我們祈盼醫學奇跡,更寄希望我們自己的精神和力量創造奇跡。你和我,和我們的所有朋友心血相連,我們永遠和你在一起。也許我們文化人的經濟力量很微薄,但我們有精神,有不死的精神!這一切就足夠了。”
在那個小山村的一間簡陋的農宅裏,力群和記者進行生命的意義的對話。他說:“我似乎在尋找生命的意義,我渴望有那麼一天,能給生命下一個定義。那麼,我現在給生命的定義就是顯示。”
“我曾經在北極趕上一個夏天。一年365天的冰雪天地間,隻有短短的巧天夏季。倏然間,小草就冒出來,隻有兩片嫩綠的葉子。絢麗的花朵競相綻放,雖然花期隻有七八天.但依舊開放,開得那麼燦爛。那時,我明白了,生命的意義是顯示。”
“在考察愛斯基摩人時,我感到了一個奇跡。他們是世界上最勇敢的民族,沒有水,沒有蔬菜,他們卻在冰天雪地裏生活了幾千年。無疑,生命的強悍是多麼可敬的。”
記者看到了真正可敬的勇士徐力群,他搖晃著身體在農家小院裏奔跑,屋裏的土牆上有他學習英語的日程表,還貼著5歲的女兒在加拿大寄來的賀卡。桌子上擺著一個罐頭瓶,裏麵插著三支含苞欲放的玫瑰花。那是他自己采來的。
1999年1月15日,《黑龍江日報》在一版頭題發表了介紹文化勇士徐力群的長篇報道《人字寫在天地間》01月16日,黑龍江省省委副書記楊光洪同誌作出如下批示:
“我從報上看到文化勇士徐力群的英雄事跡以後,深深地被他的勇敢精神所感動,也完全讚同你們和支持你們發起的為拯救文化勇士的呼籲。我們為我們省文化戰線湧現出這樣一位縱橫馳騁的堅強勇士而驕傲,為廣闊富饒的黑土地上撫育成長了這樣一位頂天立地的鋼鐵漢子而自豪!他敢闖禁區的勇氣、堅忍不拔的意誌、百折不回的毅力、無私無畏的品格、頑強執著的追求、無怨無悔的胸懷,堪稱中華民族之魂的縮影。他不僅為黑龍江贏得了榮譽,也令世界刮目相看―改革開放後的中國人民,不但能主宰自己的命運,還要攀登世界不曾攀登的座座高峰!徐力群不僅是一麵旗幟,昭示我們向新的目標邁進;徐力群又是一麵鏡子,告示我們應樹立什麼樣的人生。他不僅是文化戰線學習的典範,也是各條戰線學習的榜樣。”
春節臨近,徐力群回到了家鄉哈爾濱,回到了親人和朋友身旁。哈爾濱第一醫院、黑龍江中醫大學、哈爾濱製藥三廠派來最好的醫生、送來最新的藥品,曼哈頓酒店為他提供工作和休養的房間,無數的哈爾濱人用自己的方式對他給以深情的關懷和幫助。
感謝黑龍江人民出版社在這樣的時刻能讓這部沉睡了多年的著作得以麵世,這是一部奇書,閃爍著迷人的奇光異彩,你可從中學到知識,感受美麗,更能傾聽一種人格精神的召喚。因為它畢竟是作者以生命為代價寫就的。我們和我們的後人,將永遠感謝徐力群和潘蓉留下的這筆寶貴精神財富。
借此機會,祝願我們的朋友徐力群再次創造生命的奇跡,邁開你雄健的步伐,走向阿拉斯加,走向北極,走向全世界!
你的妻子和女兒還在大洋的那一邊等你。
(1999年3月7日)
大森林的歌者
那是一片令人神往的大森林,她越來越讓我們牽掛。也許過去我們沒有善待她,她不得不用自己的方式對我們進行教訓和懲罰。在我們被一次次的洪水和幹旱折磨得身心疲憊的時候,我們才‘痛切地感到森林對我們格外地寶貴。於是我們把深情的目光再次投向那一片片的大森林,並千方百計給她們更多的關愛。
我對大森林情感的日益深厚,特別得益於大森林裏的朋友閻泰友。他是大山的兒子,他的少年和青年時代大多是在那片茂密的大森林裏度過的,他把自己的生命和那片大森林連在了一起。他在那裏生息和勞作,情不自禁地為大森林歌唱,他想讓整個世界都能聽到他的歌聲,他想讓每一個人都知道大森林的可愛和寶貴。於是他又召喚更多的作家來參加他的森林大合唱。我就是應召而來的。大森林的詩情畫意感染了我,閻泰友的深情厚意感動了我。我沒能為大森林唱更多的歌。但我確確實實成了大森林的朋友,也成了閻泰友的朋友。我們一起策劃在閻泰友所在的朗鄉林業局建立了黑龍江作家協會的創作基地,1997年8月,中國作家協會朗鄉創作基地也在這裏掛牌,於是中國作家在小興安嶺的大森林裏有了一片自己的精神家園,全國各地的小說家、詩人、散文家、評論家都對這裏趨之若鶩,他們像朝聖一樣來到這裏,像土著的鄂倫春人一樣對養育了人類的大森林頂禮膜拜。愛心濃鬱的作家更容易和大自然親和。他們都成了在大森林裏撿磨菇的小姑娘。
作為中國作家協會朗鄉創作基地兼職主任的閻泰友,極力盡地主之誼,在安排好每一個來這裏深人生活或參觀訪問的作家的同時,他也把每一個訪客當作自己的老師,對一個鍾愛文學的業餘作家來說,這無疑是一次千載難逢的機遇。許多在中國文學史上名聲顯赫的作家,也成了閻泰友的忘年之交。如魯迅先生的學生、著名文學家唐強曾和閻泰友過從甚密,他親自為他修改過三篇文章,並給他寫過十一封信,其中的七封已收人《唐強曾文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有名師指點的閻泰友。 自然出手不凡。這木散文集,是閻泰友多年心血的凝聚。雖然在這之前他已有經濟方麵論著和翻譯作品出版,但這本文集更能代表他在文學方麵的造詣和成績。閻泰友自謙為“無名草”。殊不知大山裏數不清讓人叫不出名字的花草,覆蓋了山坡,保護了頂天立地的森林,沒有小草就沒有森林。無論是有名的還是無名的小草,都讓人珍重,讓人喜愛。還是泰戈爾說得好:“小草呀,你的足步雖小,但是你擁有你足下的土地。”
一方水土養一方人,一方水土養育的作家對這一方水土有比別人更深刻的理解。閻泰友的這本散文是寫大森林裏的人和事的,是寫大山裏的歲月和景致的。他寫的人是不能再平凡的人,他寫的事是日常的瑣細之事,他寫的景又是林中經常的風景。可是就在這些對平凡平常生活的記述中你感受到曆史的湧動和時代的變遷。自家庫房一個金質匣子,四代相傳,匣子裏內容的不同,反映了一個家族的發展曆史(《匣子》)。而父親用四五年的艱辛勞動和全家人的節衣縮食買的那塊金表,及這塊金表在小鎮上引來驚慕的目光,讓人百感交集。而後來的事實證明,這塊讓父親驕傲了三十年的金表並不是金的,這使我想到了莫泊桑的小說《項鏈》。窮人的尊嚴和驕傲總是帶有悲劇色彩(《金表》)。套子房―林子裏獵人的營地,是大山裏獨特的景觀,其中蘊涵的故事,不隻是孩子有興趣。作者神秘探訪的見聞,讓人新奇,而隨著社會的發展,套子房的消逝,又讓人多了幾分惆悵。古樸的套子房文化中有許多讓人留戀的東西(《套子房》)。新時代的陽光透過濃密的樹林也照進大山,閻泰友在歌頌每一片閃爍光彩的葉子時,也流露出他對往事的懷戀,那淡淡的憂傷,莫名的悵惘,正是他散文的感人之處。大森林獨特的人文精神,那是人在征服自然的鬥爭中形成的哲學和道德。它們正在隨著森林的稀少而消解,這的確是令人遺憾的。閻泰友的感傷是值得回味和深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