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一些初到大森林的作家首先是被那綠色海洋的氣勢所震撼,那滾滾的林海波濤,遮天蔽日的原始老林,都被我們寫得很有聲勢。而長久生活在這片林子之中的閻泰友筆下的森林總是那麼寧靜,那麼幽美。他寫林中的月,“遠在東方的天際上,抹著一線淡淡的輪廓,像用工筆勾上去的,美妙至極。輪廓下的群山漸漸暗下去。喲,一輪圓圓的滿月就懸掛在那金線的上方”。他寫林中的雪後,“一片寂靜,一地潔白,一山朦朧”。他寫山中的綠草,“瞧吧,那漫山遍野,無邊無沿,數也數不清,嶄新的綠色,從那白樺溫柔的枝頭,從那高高的挺拔的鬆的腳下,從那蒼勁的崖的石縫裏,抽出來了。山裏的一切都邁開了輕快的腳步,穩健地走向春天”。這些淡雅清新的描寫源於作家對這片山林長久的觀察和獨特的感悟,更源於作家對這裏一草一木深切而永恒的愛。我以為最動人的愛表現在作者直麵人類對大森林的破壞和掠奪的無奈感歎。他寫《獵熊》,“獵人不慌不忙地端起槍,瞄準,鉤動扳機,槍響,熊從樹上落了下來,掉在地上,一動也不動。熊死了,獵人走了,山林還是那樣靜”。他為林中的蛙唱起悲歌,“春天來了,不再有蛙的滿山遍野的鳴叫,而是滿山遍野的捉蛙的人。我在一個夜晚曾乘坐吉普車穿越長長的一百公裏的林海。這夜,細雨朦朦,一路上捉蛙的人一字排開,燈光一個接著一個。人們在認真地尋找、等待。蛙的蹤影不是那麼好找的了”。不僅林蛙不好找了,連林中最常見的抱子也蹤跡難尋,作者寫到和朋友一起追抱子,“我們沿著抱子的溜兒爬上山坡。我已喘得不行,心仿佛要從喉嚨裏跳出來,腿也發了軟,可我的朋友還是興致很高。我們終於到山頂了。也終於看到了抱子的行蹤。它正躺在一個頭戴毛很長的狗皮帽子的獵人的馬上,他顯然是從山那邊來的。這座山上的最後一隻抱子也沒了,我在想,這有多麼可悲啊!”動物是人類的朋友,滅絕動物就是殘害人類自己。自然界的生態平衡,是人類生存和發展的基本條件。大森林的警告,大森林作家的呼籲,會讓我們警醒嗎?快放下手中的斧頭,快放下手中的獵槍。
說到閻泰友這本散文的語言特點,我想到了普希金的話:“準確和簡練,這是散文的主要優點。它要求有豐富的思想;沒有豐富的思想,華美的詞藻亦無濟於事。”閻泰友的語言質樸而生動,簡潔而深刻,不動聲色地娓娓道來,卻讓讀者坪然心動。這說明泰友文學功力的老到和成熟。
坦率地說,閻泰友的這本書還不能滿足我和更多的讀者對大森林神秘的探求和對現在和未來命運的關注。我們有理由希望他能寫得更多一些更好一些。
(1999年4月24日)
韓光耀和他的“田園詩”
顧名思義,“田園詩”者,歌詠田園生活之詩歌也。
中國田園詩的鼻祖,公認為東晉的陶淵明,其代表作有《歸園田居五首》和《桃花源詩並記》,其中“暖暖遠人村,依依墟裏煙。狗吠深巷中,雞鳴桑樹巔。”“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絕句千古流傳。陶淵明之後的王維、孟浩然等也可稱為中國古典田園詩的代表詩人。這些詩人往往不滿現實.退居鄉野,通過對自然景物的歌詠,寄托不願同流合汙的精神。有的則幻想回複到單純簡樸的古代生活中去.表現出隱逸避世的消極思想。
我要說到的這位田園詩人韓光耀,名不見經傳,他並不是職業詩人,但他的詩並不比自稱詩人的詩遜色。更為可貴的是,他有自己的追求,在繼承傳統古典田園詩的同時,他在努力創造無論內容和形式上都更具時代特點的新“田園詩”。這本《田園新唱》就是他這種努力探索的結晶。我十分看重,十分欣賞。
韓光耀本來是可以成為職業詩人的,少年時代他就是詩的愛好者,作為專攻中文的大學生,他又對古典詩詞頗下功夫,而對田園詩更是情有獨鍾。走上從政之路後,他不但沒有放棄自己對文學的愛好,而且在繁忙的公務之餘,保持了相當高的創作熱情和鑽研精神。他認為,詩詞要走大眾化的路子,必須改革。首先要使它的題材從“自我”或者少數人的圈子(生活和感情的圈子)裏解放出來,把自己的情感和生活融於人民大眾的情感和生活。其次,要改革它的形式,走民歌創作的路子。韓光耀的詩論正是從自己的創作實踐中總結出來的。
人類社會是從農耕、漁獵走向工業化、現代化的。作為人類實踐反映的文學藝術,也是從歌頌給人類以生存條件的大自然和人類最初的生產活動開始的。作為至今還是農業大國的中國,其反映農業發展、農村狀態和農民生活的文藝作品更是源遠流長。古典詩詞中的“田園詩”不過是對中國封建時代農業狀態的描摹,表達了那個時代知識良知對階級壓迫和社會動蕩下人民苦難的同情。縱觀20世紀中國社會的巨大變革,最重要的是農村的城市化和億萬農民為自身的解放進行的艱苦卓絕的鬥爭。在本世紀最後的多年裏中國的農村發生了為整個世界歎為觀止的曆史巨變,農民真正成了土地的主人,爆發了原子裂變似的生產積極性。作為與這片黑土地共命運、與這片土地上的人民共呼吸的韓光耀同誌,以他黨的工作者的責任和詩人的敏感最先感受到了這片土地·的覺醒和勃勃生機。他在身體力行地滿腔熱情,地推進農村的偉大革命的同時,他用自己手中的筆描繪了自己的見聞和感受。用他自己的說法,“這本詩集,主要反映了從1979年到1998年20年間廣大農村和農民的生活和鬥爭,再現了中國農村從‘割資本主義尾巴’到推行家庭聯產承包責任製,再到農村經濟產業化的翻天覆地的變革曆程,以及這一變革曆程給中國廣大農民帶來的觀念、心態、情感和風俗的深刻變化。這個變革曆程及其帶來的巨大變化,是中國農村由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轉變,由幾千年的小生產向社會化的大生產轉變的關鍵時期。”韓光耀畢竟是一位肩負政治責任的領導者,他的詩當然不是個人閑情逸致的表白,更不是如傳統的田園詩人那樣逃避現實的悲歎。他的詩是現實主義的頌歌,是時代和人民的心聲。在紀念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召開20年、紀念中國改革開放20年的今天,每一個親自經曆了中國農村變革的人,來吟詠和回味光耀的這本飽含他的心血的詩集中的每一首詩,都會產生強烈的共鳴。
讀者不必把這本詩集當作新《暴風驟雨》來讀.作者是用一種古老的形式,反映了最具時代特點的事物。這自然是一種艱難的選擇。但是作者卻能駕熟就輕、信手拈來。這一方麵得益於作者功底深厚,他精於古文,嫻於詩詞,幾十年如一日鍥而不舍,另一方麵得益於作者的創新精神,他不拘泥前人而亦步亦趨,而是立誌於對舊體詩的改革。他用舊體詩的形式,反映新時代的內容,力圖吸取民歌、曲藝的豐富營養,再加上化用了農民大眾通俗的語言。這種將舊體詩與民歌、曲藝的嫁接和雜交,給舊體詩帶來了新的生命、新的活力。老一輩革命家如毛澤東、朱德、陳毅等都是古典詩詞的大家,他們曾倡導的舊詩詞的改革,在韓光耀等新一代詩人的努力下得以繼承,這自然是很令人欣慰的。
可惜我不是詩詞鑒賞家,無法對韓光耀的這本彌足珍貴的詩集作詳盡的評價,但隻要稍作瀏覽,就不能不被詩中像珠磯一樣閃光的美言佳句所吸引。
“天上玉盤璀璨,地下華燈爛漫。”(《鬧元宵》)“雨聲歇處蛙聲起,月影斜時人影橫。”(《護堤》)精巧得體的對仗讓人驚服,意境之美,就更讓人神往了。
那一首《田園情侶》,真像迷人的小夜曲―“對倚河邊柳,分嚐鋤後情。嬉蛙鳴月遠,宿鳥落枝輕。”那一個“輕”用得令人叫絕,連鳥兒都不忍驚動河邊柳下的情人,那份靜謐甜美多麼難得。
還有那兩首短歌,大概古代田園詩人也會拍案稱奇。“歸鳥林梢鬧,殘陽樹隙紅。采菇人未見,笑語出棒叢。”(《菇》)“不見草中鵝,但聞鵝唱歌。河灘牧子在,靜坐學專科。”(《牧鵝》)“靜坐學專科”,是點睛之筆。連牧鵝少年都在學專科,足見人的進步,農村麵貌還愁不改變?
佳妙之處不勝枚舉.這裏隻能略說一二,還是讓讀者慢慢品評把玩。
光耀同誌的博學多才和勤勉不息,每每被人稱道。聽綏化的朋友說,他從外地調來時,隨身而來的是十幾箱的書籍。讀書學習是他人生的第一需要。此事給我留下深刻印象。現在是信息時代,幹部的知識化程度也越來越高,但在他那一層幹部中像他那樣認真讀書的,還不‘能說是很多。真正能自己動手寫點作品的就更少了。正是基於此,我在他的詩稿付梓之前,不揣淺薄地寫下以上文字,與之共勉。
(1998年11月29日)
對北大荒的深知和厚愛
時逢共和國50華誕,所有新聞媒體都在大張旗鼓地宣傳各地各條戰線各個部門取得的巨大成績。幾乎國家和黑龍江的各大媒體都報道了北大荒的曆史飛躍,從一片荒原變成國家重要糧食基地的人間奇跡。但是我並不滿足,這些報道都說到北大荒為國家上交了千百億斤的商品糧,卻沒有提到北大荒創造的輝煌的文化為共和國增加的光彩。其實北大荒對共和國的貢獻,應該是物質和精神兩個方麵的。而精神方麵的影響更加深遠。
說到北大荒的文化藝術的發展,我們自然想到英雄的十萬轉業官兵和浪漫的四十萬知識青年,前者是北大荒文化的拓荒者,後者是北大荒文化的發展者和普及者。那麼現在怎麼樣,北大荒文化是停滯了,還是發展了?我可以負責地說,北大荒文化又有了新的發展,新一代北大荒人繼承了轉業官兵和知識青年的文化傳統,又創造了新的曆史輝煌。也許我手中的這本散文《荒原隨筆》就是一個佐證。
本書的作者趙國春既不是轉業官兵又不是知識青年,而是北大荒的土著,生於這片黑土地,長於這片黑土地。他最初的文學讀本是前輩轉業官兵的小說,和兄長般的知識青年傳抄的詩歌。對這片土地的深知和厚愛,必要的文學天分,以及外來文化的影響,自己的勤奮和鑽研,這都是成就趙國春一個本土作家的條件。他的處女作是發表在1978年3月25日的《屯墾戍邊報》上的一首小詩《糧山要比群山多》,從此一發而不可收,二十年如一日地筆耕不輟,寫了大量的新聞報道和文學作品。和所有初學者自學者一樣,國春走過十分艱辛的道路。其作品也是從粗淺、直白到深刻、生動的。他的每篇作品都是他自己鋪在腳下的一塊磚,踏著一塊塊的磚,他越走越高,越走越遠。在全國有影響的報刊上發表作品,已不再是遙遠的夢想。連續出版的散文集顯示了他已具備的實力,在丁玲文學獎評獎中獲獎,已成為他進步的標誌。趙國春代表了新一代北大荒年輕作家的成長和成熟。這使我們離開北大荒又牽掛北大荒的文化人頗感欣慰。
這本文集我最深的感受是作家對北大荒的深知和厚愛。國春可以被稱為北大荒文化曆史的研究者,近幾年來他跑遍北大荒的山山水水,收集了大量的人文曆史和自然生態的資料,經過一翻認真的研究,不斷寫出一篇篇既有文學價值又有曆史價值的作品。如收人本集中的《偉人與北大荒》、《胡耀邦與青年墾荒隊》、《北大荒的老紅軍》、《文化名人在北大荒》、《文化名流在北大荒》,其材料真實珍貴,其文筆流暢生動,讓我這個在北大荒抗戰八年的老知青也為之感動。深知才能厚愛,知之越深,愛之越切。在這本文集中所有關於北大荒的文字中,從作者樸實無華的敘述中,你可以感受到一種強烈的愛,對這片山河的愛,對生於斯長於斯的人們之愛,對開發建設北大荒宏偉事業之愛。愛是最寶貴的、愛是不能忘記的。
這是一本內容相當豐厚的散文集,有作者對人生境遇的感悟,也有作者對山河景物的素描,還有作者讀書研史的遐思凝想。篇什精短,信手拈來,真切感人,全無矯揉造作之感。這種清新樸實的文風十分可貴。
當然,對正在走向成熟的作家,我們對國春應該有更高的期望。如何使自己的文章更富才情,更有張力,如何從中國古典散文中學習精辟和深邃,從現代散文中學習浪漫和幽默,作者還要在讀書和實踐兩個方麵下一番功夫。成功和進步會永遠與他同行。
( 1999年9月26日於哈爾濱)
內行人的入木三分
梁國偉這廝無論是在當劇作家,當報社總編,還是當了教授以後,總是不務正業地想開一家咖啡館。我想賺錢不是他的目的(盡管他很有經營頭腦),邀文化界的三五個狐朋狗友,在舒伯特小夜曲的旋律中,舉著冒著泡沫的啤酒杯高談闊論卻是真的。現在咖啡館還沒開,高談闊論卻出來了―這本《人性的泡沫》就是一個佐證。不過這些言論比他在文化圈裏習慣的罵罵咧咧,要斯文了許多。大概是當了名校的教授,人也變得儒雅了。
梁國偉敢於在最熱門的影視行業指點江山激揚文字,是因為他也在這個行業上泡了許多年,而且還是個很熟練的“刀手”0 30年前他從上海來到黑龍江邊當知青時,不僅學會了和老農一樣抽黃煙,還學會了寫小說和戲劇。後,來他在中央戲劇學院讀碩士,他的劇作當作教學劇目在北京上演;在省裏當劇作家時,他的《欲望的裏程》曾引起不小的轟動;還有那部許多人看不懂的《綠魂靈》,受到了評論家的批判,這小子偷著樂了許久。還有他把張抗抗的《隱形伴侶》改編成長篇電視劇,甚至還和楊利民把我的一篇報告文學改成在中央電視台播了五六次的電影《今晨雨加雪》。當然他還寫了好幾部雖然名聲不大,但票房收人不錯,自己偷著樂的電影。當了教授以後,還跑到長影去當文學統籌,搞出曆史大片《毛澤東和斯諾》,摘下了長春中國電影節評委會特別獎。我在這裏曆數梁國偉的不凡的“罪證”,是想說明他是有資格對影視界的是非說三道四的。內行人的入木三分,要比外行人的虛張聲勢強得多。
影視界的熱鬧非凡是中閏從未有過的文化現象。而影視對中國人的影響超過所有的傳媒。在這種時候影視陣地特別需要高揚起批評的旗幟。在混雜無章中建立秩序,在陳渣泛起中澄清是非,在魚目混珠中選擇珍珠。這當然是評論家的正經營生。從總體上來說,影視的評論並不算少,從老百姓的街談巷議,到評論家的口誅筆伐,誰人不說影視?現在對一部剛播出的電視劇的議論真好比“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但是那種種肉麻的吹捧,不負責任的酷評,商業行為的小罵大幫忙,已讓人望而生厭了。而正是在這個時候,梁國偉的影響以其清新、明快及理性與感性交融的品格出現在大眾化的報紙上和電視節目裏.自然十分搶眼。他跟蹤當下最熱門的影視,和大眾一起議論風生,但絕不人雲亦雲。梁國偉不糾纏作品中的細微末節,而總是在藝術的本質上,從美學和哲學上去思考問題。別人都在讚揚《沒事偷著樂》是一部成功的喜劇賀歲片時,他卻說這部劇中並沒有黑格爾所說的那樣的一個喜劇世界。“如果我們把可笑性看成一部喜劇的基礎,在這樣的觀念指導下扛著大旗,所向披靡地創作所謂喜劇片,那麼,就有可能使自己變成了生活中的喜劇人物。對中國的電影藝術而言,出現這樣的一種狀況,似乎並不是一件太美妙的事情。”這絕不是危言聳聽,中國名目很多的喜劇在熱鬧了不長時間,又都衰落了,其根源是我們還沒有掌握喜劇的規律和實質。別人都在讚揚張藝謀的《我的父親母親》是一首美麗的抒情詩,而梁國偉批評這部電影“詩意的貧困”。他認為,“詩的語言擅於表現人類心靈的無限豐富性。也就是說,詩的語言,是各種語言中,內涵最為豐富的語言。在我看來,也許是因為詩的這種模糊而多意的表現特征,使它最貼近人類心靈的表達”。“張藝謀過高地估計了電影的畫麵造型對觀眾的影響力。當他沉酒於畫麵的隱喻、象征、節奏和音樂張力時,影片的實體內容―心靈的豐富性被無情地削弱了。”這自然是詩意的貧困了。
梁國偉充其量隻能算個遊擊隊員,他不能像大兵團那樣大規模地作戰。但遊擊隊員也有自己的長處,看準一個打一個,打就打在要害處。這就是傷其十指不如斷其一指。梁國偉不僅槍法好,他的槍也好,不是“小米加步槍”的老槍,而是現代化了的新槍。再用“思想性、藝術性、觀賞性”的觀點和“一分為二”的方法,評析影視,大概連中學生都聽不進去了。梁國偉腳踏在傳統的土地上,觀測世界風雲,用中西方慣用的藝術價值標準,在理性的層麵上去評價作品。不難看出,梁國偉在自己的文章中’經常引用我們熟悉或不熟悉的西方理論家的觀點。這種隻要不是生吞活剝的拿來主義,還是需要的。不能因為中西方價值觀念的不同,而否定藝術規律的同一性。中戲的碩士沒有白讀,梁國偉還是給我們許多新鮮的東西。
咖啡館裏的高談闊論是被音樂和美酒包裝的,很人耳,也很有味道。我希望更多的朋友能讀到梁國偉先生的這本書,你一定不會後悔的。
(2000年12月10日)
可貴的人文情懷
攝影家是美的發現者,也是美的傳播者。他們的鏡頭對著一朵花,一棵樹,他們的心麵對的卻是整個世界。攝影藝術是形而上的藝術。無論科學技術的發展為攝影家提供怎樣精良的設備,最終決定攝影水平的,是攝影家的心智和情感。即使都用“傻瓜”相機,從最後的結果看,聰明人比傻瓜還是高明得多。
攝影家宋紅岩自然是聰明人,她的聰明不僅表現在她與那些心智高遠體魄健碩的男攝影家相比,有不俗的經曆和業績,還在於她有水晶般的愛心和火焰般的激情,還在於她以愛心和激情關懷著這個世界。這是一種可貴的人文情懷。攝影家和詩人相比很冷峻,鏡頭是冷峻的,手法是冷峻的,連一個個男攝影家麵容都像高倉健一樣冷峻。這種冷峻是冷靜客觀地反映現實,鐵麵無情地表現世界。和他們相比,宋紅岩更多了一些溫情,多了一些婉約,多了一些亮色。她的主體意識很強,她的鏡頭在移動中總是有選擇地停留,停留在那些情感所動,心向往之的地方。她拍絕寒山林的鄂倫春,拍他們的歡樂和情趣盎然;她拍大風雪,拍雪的純潔和雪後的寧靜安祥;她拍兒童,拍孩子的天真無邪和質樸可愛。鏡頭就是語言,宋紅岩用詩一樣的語言,表達她對這個繽紛的世界一切美好事物的謳歌和讚頌。應該說她是一位攝影詩人。
最近幾年宋紅岩的鏡頭由遠及近,把焦距對準了建築,對準了我們這個可愛城市的建築。建築是凝固的音樂,是立體的畫廊。被稱為建築博物館的哈爾濱,以其琳琅滿目的教堂建築、巴洛克建築、新藝術運動建築、文藝複興時期建築、古典主義複興建築、浪漫主義建築、猶太建築、折中主義建築、俄羅斯建築、中國古典建築和現代建築為世人矚目。在中國還沒有一個城市的建築,像哈爾濱這樣中西合璧,奇異多彩。可惜在相當長的時期裏,我們的榮耀被我們遺忘了,被我們掩蓋了,甚至被我們瘋狂地破壞了。終於有一批文化人覺醒了,他們奔走呼號,極力拯救這個城市的建築和文化。開始他們的行動像唐·吉訶德挑戰風車一樣可笑,漸漸地他們被人們理解了,最重要的是被政府接受了。這些文化人要保護的不僅是幾座建築,他們要構建的是一個城市的文化品格。沒有文化品格的城市就是沒有靈魂的城市。宋紅岩的這部影集中的每一幅照片都是一篇發言,她在說這座建築,多麼美麗、多麼精彩、多麼迷人、多麼珍貴、多麼可憐!我們快來珍愛它們吧,保護它們吧,搶救它們吧!其情之真,意之切,令人動容。這使我們想到了那位總是搖動著手裏的橄欖枝,戰勝了海神波塞冬的雅典古城的保護女神雅典娜。
宋紅岩建築攝影的最大特點是用各種手段凸現建築美。廣義建築美的目標是:環境中的建築美/建築美中的環境;城市中的建築美/建築美中的城市。宋紅岩就是遵循這樣的原則構建和打磨自己的作品。她拍防洪紀念塔,是以藍天和大江為背景,展示塔鎮江天的氣勢;她拍中央大街的建築,是以歐式路燈和綠樹為前景,表達出一種自然和曆史的韻味;她拍斯大林公園的一棟俄式小亭,而畫麵中心是一棵古樹,遠處是靜靜流淌的鬆花江,是一幅極美的風景畫。我們需要和城市環境美相協調的建築美,而建築美又為城市的環境美增色。與一般的建築攝影相比,宋紅岩揮去的是匠氣和工藝性,張揚的是詩意和情韻。無論從美學理論還是從大眾的審美情趣來說,宋紅岩的作品都會受到好評。
宋紅岩這部記錄哈爾濱百年建築曆史和建築風格的影集,是獻給新千年的最好禮物,這《珍藏的記憶》實在值得珍藏。讓我們用自己的愛心和創造性勞動,在下一個百年,為我們這個城市留下更多值得珍藏的記憶。
(2000年12月)
神聖的純樸
大森林是出詩的,大森林是出詩人的。無論誰人,麵對浩瀚的林海,麵對大自然的勃勃生機,都會詩情萬丈,豪情滿懷。即使你隻驚呼出一聲“啊”,那也是意韻無窮。
作為森林詩人的鄧士君,對大森林的第一聲詠歎,大概在他的孩提時期。大森林是他的搖籃,綠色是他生命的底色,對大山中所有生靈的熱愛融人他的基因。從呀呀學語就開始了對大森林的歌唱,初通文字後,他記下來從自己心底湧出的感動,那就是一個多情的少年最早的詩作。並無家學背景的鄧士君之所以成為林區小有名氣的詩人,主要是他的聰慧好學,勤勉自強,同時也得益於這片山水對他的滋養。這正是一方水土養一方人。這幾年良知回歸的人類越來越重視對大自然的保護,這主要出於生態平衡意義的考慮。我想從人文學意義的考慮,我們也更應重視對大自然的保護。試想,如果沒有茂密的森林,沒有了壯麗的江河,沒有了遼闊的草原,沒有了明媚的湖泊,那還有什麼詩情畫意,那還有什麼浪漫情懷?到那時,人大概就成了商業動物了。我們就會和詩人鄧士君一樣悲哀。
士君從事詩歌創作已有十多年的曆史了,這本《星辰的足跡》是他的第三部詩集。如果說前兩部《半個月亮》和《新的太陽》主要是一個大山的兒子對他熟悉和熱愛的山水景物的描摹和讚詠,那麼這一部主要表達一個身在大山心在世界的赤子對社會人生的種種思考和感悟。詩人畢竟不是畫家,也不是歌唱家。詩人應該是畫家、歌唱家和哲學家的結合。一首好詩不隻是掛在客廳裏的一幅畫,不隻是經常想唱的一支歌;一首好詩,是心底的一道風景,一想到它就不由自主地從心中湧出一種崇高的情感。現在我們還不能企望士君給曆史留下這樣詩的經典,但在這本詩集中你也不難發現許多意蘊深邃的詩句。如“摯愛成為靚麗的風景,真情永駐生命的旅程”(《構築永恒》)。“非常短暫的豔麗但卻搶著炫耀自己 惟恐時光消逝 更怕找不到生的機遇剛剛出盡風頭 就此了卻花期”(《我看曇花》)。“自己的空間很小隻有在夢中展翅自己的空間很大沒有任何鐐桔能鎖住我的思想”(《自己的空間》)。我特別喜歡《男人》這首詩中這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