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3 / 3)

李諾怎麼也不可能想到,那個曾經讓他從初中一年級一直做到高中一年級的一中夢竟然在這麼短的時間裏就被打成了碎片。如果現在他還有選擇權的話,他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回到二十二中,盡管那裏已經沒有了蔣格任和肇馳。宋薇在給他的紙條上說,現在最重要的是要盡快地把自己和一中融合成一體,但是現在看起來問題好像不是他想不想融合,而是一中讓不讓他融合。他不明白朱老師為什麼會因為那麼一點事去找他的父親,但是他卻明白了一個事實,那就是一中對他而言根本就不像他想像中的那樣,更準確地說,一中好像根本就不歡迎他的到來。

李諾無聲無息地一直躺到中午,才在爺爺的一再勸說下,起來吃了口飯。吃完午飯之後,他突然想起來,今天下午有跳高和跳遠比賽。按照此時此刻他心裏對一中的感覺和感情,他完全可以踏踏實實地躺在床上睡上一個好覺。可是偏偏他睡不著,甚至連安安穩穩地躺著都躺不住。他想像得出,如果今天下午的比賽他不參加,老師和和同學會怎麼看他怎麼說他,他們會很失望很氣憤甚至很鄙視他,認為他是不負責的逃兵和騙子,但他並個在乎;但是如果宋薇也這樣看他,這樣想他,就會在他心裏結上一個大大的結。現在在他與一中和一中的老師同學之間已經不知不覺地結下了一個結,隻有宋薇一個人在真心誠意地幫著他解開這個結,如果再因為什麼原因使他和宋薇之間也結下一個結,那他就真的沒法在一中呆下去了。

李諾趕到學校的時候,跳遠比賽的檢錄工作剛剛結束。幾個圍在場邊觀看比賽的同現同學看見他,都不由得露出了一臉喜色。有人衝著體育老師喊:“李諾來了,李諾來了。”因為他隻遲到了一小會兒,所以體育老師也沒有太難為他,說了他兩句,也就允許他參加比賽了。

宋薇參加的女子跳遠比賽已經結束了,她隻得了個第七名,但已經比她預計的要好了。李諾在最後時刻出現,讓她大大地鬆了一口氣。該李諾出場了,按照比賽順序,他在十二個參賽選手中是倒數第二個出場。前麵十個人跳的時候,他都沒有太注意看,抓緊時間在做一些準備活動。起跑之前,李諾好像在無意中抬起頭來朝她這個方向看了一眼。宋薇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看自己,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看見了自己。隨著李諾的加速助跑,宋薇的心也一下子被提到了半空中……

李諾助跑快速,踏板準確、充分,起跳堅決、有力,身體在空中劃出一道漂亮的弧線,兩腿還像專業運動員那樣在空中做出了行走的動作,然後輕巧而清楚地落進沙坑裏。不僅僅是與他同班的同學,許多其他班級的學生也情不自禁地為他鼓起掌來。李諾這一跳的成績雖然趕不上排在第一名的那個田徑隊員,但卻把排在第二名的男生落下了將近十厘米。

正當班裏的同學為他的成績興奮不已的時候,李諾卻走到裁判比賽的體育老師身邊,表示自己決定放棄後麵的幾次試跳機會。此言一出,還沒等體育老師表態,幾個性急的同班同學就圍上來,七嘴八舌地勸阻他不要放棄。

“你再跳幾次,也許還有機會拿到第一名呢!”

“別怕他,雖然他是田徑隊的,可我知道他的底兒,他是練短跑的,不是專門練跳遠的,未必就一定比你強。”

李諾笑了笑,接著輕輕地卻很堅決地搖了搖頭。在棄權要求被體育老師批準了之後,他拎起衣服走到一旁的樹陰下,席地而坐。

“他為什麼不再試試呢,太可惜了。”幾個人還在議論。

宋薇說:“我想他大概是想節省體力,好參加一會兒舉行的跳高比賽吧。”

“他還參加跳高比賽嗎?”女生們顯得興趣十足。

沒有等到跳高比賽開始,大家就都明白了李諾的選擇是正確的。因為那個田徑隊的男生在後麵的幾次試跳中有兩次的成績超過了第一跳,最好的成績超過李諾二十多厘米。而排在李諾後麵的人,雖然又經過了幾次試跳,卻沒有一個人的成績能夠超過李諾。據此不難推測,即使是李諾參加了後麵的幾輪試跳,名次恐怕也不會有任何變化。

那天的跳高比賽使李諾在一中一舉成名,整個高二年級的學生老師幾乎都認識了他。這一方麵是因為他在比賽中的出色表現,另一方麵也是跳高這個項目本身的規則使他脫穎而出,格外引人注目。當李諾站在場上,站在所有目光的交彙處,站在朱老師和全班同學的掌聲和歡呼聲中,獨自麵對橫杆的時候,他的心情明亮得就像這秋日午後的天空一樣,沒有一絲烏雲。那一刻,沒有人注意到他的目光在助跑之前曾經在一個方向停留了片刻。宋薇站在那裏,笑意從她的心裏溢出來,使整個人都快活得想要蹦起來。不過就在她的目光與李諾的眼睛相碰之後的一瞬間,她突然看到了對麵的人群裏站著一個女孩子,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竟是羅小雯。

肇馳說:“我可能沒法去接你了。”

“為什麼?”林海歌的聲音明顯地透出了不高興的情緒。

林海歌在電話裏說,再過一個星期她就會回來了,結果轉眼半個月過去了,她卻一直杳無音訊。肇馳往她家裏打過電話。電話是她父親接的,他說他也很長時間沒有林海歌的消息了,不過他倒好像並不十分擔心,反而安慰肇馳說,沒有事的,她會照顧好自己的。

雖然肇馳同林海歌的爸爸一樣對她有信心,可是有信心不等於不擔心。畢竟她是一個女孩子,而且一個人在萬裏之外人生地不熟的歐洲闖蕩,盡管她的英語水平很高,溝通交流應該沒有什麼障礙,但是出門在外,誰知道都會遇到些什麼人什麼事呢?

隨著日子一天天的過去,肇馳的心也變得越來越不踏實。平時訓練緊張的時候還好,一旦閑下來就會不由自主地想起林海歌,而且想得越多就越容易往壞處想,無論是電視、廣播、報紙上,還是跟別人聊天的時候,隻要一涉及到意外和災禍,比如:飛機失事、火車脫軌、輪船傾覆、或者凶殺、拐賣、綁架,甚至煤氣中毒、醫療事故,他就會馬上聯想到林海歌的身上。

那天吃過晚飯,肇馳獨自一個人呆在宿舍裏。張小寧他們都到活動室看電視、打台球去了。肇馳沒有開燈,靜靜地坐在床邊,坐在一片黑暗之中,好像又看見了站在球場邊上站在陽光下麵的林海歌。在此之前,他從來沒有意識到林海歌在自己的生活中和心目中竟然占有如此重要的位置。即使是在張小寧告訴他,趙成之所以跟他過不去,就是因為林海歌的時候,他還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他當時對張小寧說:“他喜歡林海歌,那是他的事,扯得上我嗎?”這句話既不是故作姿態,也不是有意要替自己掩飾什麼,或者表白什麼,而是他的真心話。

從上初中起,就開始有女孩子喜歡肇馳,幾年間曾經有好幾個女孩子鄭重其事地為他傷心過,但是他卻從來沒有因為任何,個女孩子而煩惱過。總的看起來,他的性格要比李諾開朗得多,隨和得多,也不像李諾那樣心重,但是在某些方麵,他其實要比李諾更內向更謹慎,在對待女孩子的態度上就是這樣。他總覺得女孩子太神秘,太難捉摸,一日和她們走得太近,就會生出許多事端,平添許多煩惱。而且,他覺得自己現在並沒有那種十分渴望去了解和親近一個女孩子的願望。為此,蔣格任曾經挖苦他說,他雖然長得健壯高大,但其實卻是個不懂事沒長大的小男孩,是一個大個頭兒的青柿子綠菠蘿。他不生氣,反倒覺得蔣格任在女孩了麵前自命成熟、自認瀟灑一副瓜熟蒂落的樣子很好玩也很可笑。但是現在他忽然意識到了,林海歌不同於過去他所認識所接觸的任何一個女孩子,而且他似乎也不再是以往的那個肇馳了。

屋子很安靜,隻有桌子上張小寧的那隻小鬧鍾行走的嚓嚓聲,像一個無傷無痛無悲無喜的年輕人熟睡時均勻的心跳和呼吸。肇馳努力梳理著自己紛亂的心緒,努力為自己飄浮在半空中的思想找到一個最堅實的降落點。他告訴自己,現在最重要的是不再去想林海歌,重新把全部的精力投入到訓練比賽當中,因為事情明擺著,不管他怎麼想,也於事無補,也幫不到林海歌。但是這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很難,難到近乎不可能。比較現實可行的辦法就是努力減少林海歌對自己的影響,淡化這種影響。而要想做到這一點,最好的方法就是找一個人把心事說出來。但是他現在能向誰傾訴呢?媽媽平時不在身邊,而且他畢竟是個男孩子,跟媽媽說這種事恐怕很難啟齒。爸爸生性憨厚木訥,不太可能真正理解他。如果蔣格任在身邊,他應該是最合適的人選。但是蔣格任現在遠在青立,而他又不願意在電話裏跟他說這些。至於李諾,他自己的心事已經很多很重了,肇馳不想再用這種事煩他。跟張小寧說嗎?一來肇馳覺得他與自己的關係還無法跟肇馳和李諾相比,還遠沒有到說這種事的程度,二來他是自己的隊友,自己和趙成之間又因為林海歌係著一個扣,說出來無論是對自己還是對張小寧部是一種心理負擔……肇馳靜靜地沿著這條思路想下去,忽然眼前一亮。

熄燈前半個小時,張小寧他們回到宿舍,看見肇馳正聚精會神地往一個海藍色的筆記本上寫什麼。他們很好奇,因為在訓練基地在球隊裏,除了必須要寫的諸如訓練總結或者比賽總結以及檢討書之類的,沒有人會如此這般鄭重其事地寫什麼。

張小寧探過頭來:“寫什麼呢?是不是情書呀?”

肇馳沒躲閃也不掩飾,笑笑說:“差不多吧。”

周六,肇馳他們和一家大型企業的球隊踢了一場對抗賽。那支企業隊隊員的水平參差不齊,基本上就靠三名三十幾歲的退役專業球員撐著。但是麵對這樣一支球隊,他們卻以一比三輸掉了比賽。進行比賽總結的時候,小會議室裏的氣氛十分沉悶。蔡指導虎著臉站在前麵,手裏習慣性地擺弄著一隻銅哨子。他掃視了大家一眼:“現在我就請大家都來分析一下,這場比賽我們究竟輸在什麼地方。”

會場靜寂。蔡指導開始點名發言,先從出場參賽的主力隊員點起。被點到名的人都顯得很緊張,有的人吭吭哧哧了半天也沒有說明白。後來又開始點沒上場的替補隊員,這些替補隊員就更沒有話說,翻來覆去地也就是在重複主力隊員已經說過的那兒條,比如對方的防守不錯呀,對方幾名老隊員的經驗比較豐富啊。後來蔡指導就有些不耐煩了,揮手打斷發言,然後點手叫肇馳:“你到前麵來說。”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肇馳的身上,許多人的心都提了起來,不知道蔡指導單單把肇馳叫到前麵去說到底用意何在。肇馳倒很鎮定,說:“我覺得這場比賽我們失敗的原因有兩條。第一條是態度問題。覺得對方是業餘隊,我們是職業隊,水平肯定不在一個檔次上,所以賽前別說是上場的主力,就連我也沒把對方看在服裏。第二條原因則是輸在我們的應變能力上。對方的整體實力很一般,但幾名老隊員經驗豐富,技術精湛,水平超出了我們的想像。在被對方偷襲得手,先失一球的情況下,我們就應該馬上調整自己的防守戰術,由區域防守改打盯人戰術,隻要把對方幾名中前場的老隊員盯死了,對方的進攻威力就會大打折扣,因為對方的戰術思想很明確,就是全力防守,然後靠幾名老將打偷襲。但是我們卻沒有能及時做出相應的戰術變化,依然按照事先的戰術布置打,一味強攻,想一口吃掉對方,結果又接連被對方偷襲得手。”

肇馳說完了,趙成在下麵突然扔出一句:“說我們的應變能力差,我無話可說,誰讓我們輸了球呢,怎麼說都有理。隻是有點可惜,今天要是讓你上場就好了,這場球我們肯定就輸不了了。”

肇馳愣了一下,但馬上就反應過來了:“那是你說的,我沒有那麼說過。能看出問題,和能解決問題是兩回事。再說,恰恰因為我是在場邊看球,你們是在場上踢球,我才能看出一些問題。不知道你聽沒聽過‘當局者迷,旁觀者清’這句話。”

趙成馬上跟了一句:“這句話我當然聽過,隻是我不太明白,按照你的說法,蔡指導也是旁觀者,難道他的應變能力也很差嗎?”

這話讓在場的人都嚇了一大跳。趙成說完了,也有些後怕,偷眼看了看蔡指導,蔡指導的臉上卻依然沒有任何表情。其他人都不敢去看蔡指導,有的人把目光挪向別處,有的人很同情地看著肇馳。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肇馳竟然沒有顯出一點慌亂的樣子。他看了看趙成:“你怎麼知道蔡指導沒有看出來?”

話說到這兒,趙成索性豁出去了:“要是我們確實應該改變戰術的話,中場休息時蔡指導一定會給我們指出來,但他並沒有這麼布置。難道連你都看出來的問題,蔡指導卻沒看出來?你也太狂了吧?”

肇馳卻不再說什麼了,轉臉看了看蔡指導,見他點了下頭,就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了下來。

蔡指導說:“肇馳剛才說的,大家都聽到了。他說得很準,切中要害。至於趙成說,肇馳能看出來的問題我就一定能看出來,這倒未必。我是教練員,但是教練員也未必事事都比球員看得清楚。”

這時候肇馳站起來,想說什麼,被他擺擺手,止住了。

蔡指導接著說:“今天看比賽的時候,肇馳和我坐在一起。下半時快結束時,我問過他對場上的局勢有什麼看法,他就說到了應該改變打法。我當時真的很高興,這說明他認真觀看了比賽,也動了腦筋去想了。我跟你們說過許多遍,踢球踢到一定水平,就開始更多地靠腦子去踢,而不是靠身體了。本來中場休息時,我想提醒你們一下,而且還想把肇馳換上去,但是後來我又臨時改變了主意。我想看看你們自己能不能發現自己的問題,但是最後我還是失望了。”

開完總結會,大家洗了澡,收拾了一下,等班車開出基地大門時,已經是晚上六點半鍾了。

班車開到住宅小區的入口處,肇馳下了車,沒想到趙成也跟著他下了車。車上的人都知道趙成的家並不住在這裏。大家一起往車下看,司機大聲地問趙成:“你怎麼在這兒下了?”

趙成也不回頭,隻是衝著身後一擺手:“你們走吧,我有點事兒。”

班車開走了,趙成和肇馳兩個人就那麼麵對麵地站著。

站了一會兒,肇馳間:“你有話說?”

趙成搖搖頭:“我跟你沒什麼好說的,自從你一來,我就看你不順眼。”

肇馳說:“是嗎?我和你不一樣,我怎麼看你都覺得你挺不錯的。”

趙成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我知道你有張好嘴,可我不想和你鬥嘴。”

“那你想怎麼樣?”

“既然咱們都是踢球的,就鬥鬥腳。”

肇馳忽然想起張小寧的話,不禁警惕起來:“怎麼個鬥法?”

趙成說:“到時候你就知道了。明天下午一點鍾,咱們在同泰街動植物檢疫大樓那兒見麵,害怕你就別去。”

肇馳說:“好啊,就這麼定了,不見不散。”

肇馳悶悶不樂地回到家。晚上八點多鍾,突然接到了林海歌的電話,肇馳的心差點兒從嘴裏跳出來。

“你在哪兒呢?”

“我在北京呢。

“怎麼這麼長時間才回來?”

林海歌說:“臨時遇到點兒事兒,不過是好事情。等我回去以後再跟你說。”

“你為什麼不先打個電話回來?”

“電話費很貴的,而且我又臨時延長了逗留時間、更得節省開支了。怎麼?擔心大鼻子把我綁架了?沒事的,他們都很可愛的。”

不知為什麼,林海歌那種輕描淡寫的語氣讓肇馳心裏有些小舒服,他沒有做聲。

林海歌說:“我明天就回濱饒,飛機下午一點鍾左右到。你沒忘記答應過我的事吧?”

肇馳說:”我可能沒法去接你了。

“為什麼?”林海歌的聲音明顯地透出了不高興的情緒。

“我明天下午有點事情。”

“很重要嗎?”

“就算是吧。”

“那好吧。”林海歌再沒有多說什麼,就把電話掛上了。

第一天下午一點,肇馳和趙成準時在動植物檢疫大樓前會麵。出乎肇馳意料的是,趙成居然還背著一隻足球。

趙成說:“沒想到,你還真敢來,膽子不小呀。”

肇馳說:“我想看看你到底準備怎麼跟我鬥腳。”

“你跟我來。”趙成把他領到大樓後麵的。一塊空地上。這裏雖然地處市區,但是卻顯得十分空曠僻靜,即使是周日,附近也難得看見一個人影。空地上散亂地堆放著一些拆樓留下來的垃圾。兩個人來到了空地靠西邊的一麵兩人多高的殘牆麵前。趙成把球從包裏拿出來,然後又指了指那麵牆,說:“規則很簡單,咱們倆一個人站到那麵牆下麵,另一個人罰點球,當然不是往門裏罰,而是往人身上罰,被罰的人不準躲不能動。你聽明白了嗎?”

肇馳點點頭,問:“那每個人罰多少次,一次罰幾個球呢?”

趙成說:“為了提高效率,節省時間,每個人每次罰十個球。至於每個人要罰多少次,隻要有人提出不罰了就可以停止。”

肇馳說:“我明白了。準提出小罰了準就等於認輸了,是這個意思吧?那麼輸與贏又有什麼說法呢?”

趙成說:“沒什麼說法。無論誰輸誰贏,咱倆的事情就算一筆勾銷了。以後我不會再找你的不痛快,要是還看你不順眼,頂多少看兩眼。你也一樣。

“一言為定!”

兩個人抬手擊丁一下掌,肇馳就往牆下麵走。趙成叫住他:“我出的主意當然得我先來。”

肇馳說:“有道理。”就返回身,等趙成走到牆下麵站好了,就把球擺在離牆大約十二碼的地方,想了想又把球往後挪出了一段距離。趙成剛要說什麼,被他攔住了:“我們不過是因為互相看著不順眼,鬥鬥腳法而已,你也不想弄得明天沒法參加訓練吧?”趙成聽了,就不再做聲了。

肇馳站在球前看了看趙成,卻沒有立刻起腳。

趙成用兩手護住襠站在那兒,有些不耐煩了,說:“快點開始吧!球踢不到我身上隻能說明你腳法太臭,我可不會領你的情。到我踢你的時候,我該怎麼踢還得怎麼踢,別指望我會可憐你!”

肇馳說:“放心吧,我不會腳下留情的,更沒指望你會腳下留情。隻是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來,你剛才說踢完了咱們倆的事情就算一筆勾銷了,我不明白,咱們到底有什麼事?”

趙成愣了一下:“你少廢話吧。你是不是怕了?想打退堂鼓了?”

“那好吧。”肇馳知道多說無用,彎腰把球擺好了,瞄了一眼趙成,然後一咬牙,抬起腳來。球像出膛的子彈一樣飛出去,“砰”的砸在離趙成的臉不到二十厘米的地方。趙成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隻是撇了撇嘴:“臭腳!”

肇馳有些火了,把球撿回來,擺好,再踢。球砸在趙成的腿上,趙成又撇了撇嘴。

第一輪的十個球,肇馳踢到趙成身上五個,其中四次是踢在身上,隻有一次踢中了腦袋,不過因為距因離較遠,力量也不是很大,所以並沒能把趙成怎麼樣。

該趙成踢了。肇馳走到牆下麵站好,看著趙成把球擺在剛才他踢球的那個位置上,心不由自主地提了起來,渾身的肌肉也繃緊了。

趙成掄起腿來,肇馳下意識地一閉眼。“砰”的一聲,球緊貼著他的左耳朵砸在牆上。一股灰土被砸了起來,嗆得肇馳急忙伸手扇了扇。他的耳朵被震得吱吱直響。一時間什麼也聽不見了。

這一輪下來,趙成隻有四次踢中了肇馳,不過力量遠比肇馳踢他的時候大得多。球砸在身上,疼得肇馳直咬牙。到了這時候,肇馳的火氣也被徹底地煽了起來。再輪到他踢的時候,他也改變了策略,不再求準,隻是要狠,把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在了腳上。這樣雖然命中率會降低一些,但是踢到身上的效果就會大不一樣。這一次他踢中了趙成四次,有一次球正砸在趙成的胃部,疼得趙成當時就捂著胸口蹲在了牆腳下。肇馳嚇得趕緊去看他,卻被他一把推開了。

兩個人你來我往地交換著“死囚犯”和“劊子手”的角色,後來就都有些撐不住了。衣服上全都是球印,渾身又疼又累外加精神高度緊張,像散了架子似的,連撿球的力氣都沒有了。肇馳被趙成的一個球正正地擊中麵門,幸虧球飛過來的時候,他下意識地用頭往前迎了一下,力量吃到了額頭上,不然,就那一下肯定得把鼻子砸得鮮血奔流。

但是兩個人誰也不說話,什麼話也不說,一句話也不說,就好像誰先開口誰就等於認輸了似的。

又輪到肇馳踢了。他抬眼看了看牆下麵的趙成,隻見他兩手垂在身前,眼睛垂在腳麵上,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肇馳忽然靈機一動。

肇馳故意大聲地咳嗽了一聲,引起了趙成的注意,然後惡狠狠地掄起腿來——趙成條件反射似的挺直了身體,沒想到,肇馳的腳踢到球上,那球卻貼著地麵懶洋洋地向他滾了過來。他抬起頭,看見肇馳一臉的壞笑,正要發火,肇馳突然收起了笑臉,朝他猛衝過來,嘴裏還大聲喊著:“閃開!閃開!牆要倒了!”還沒等他聽明白,肇馳已衝到他眼前,拉起他就跑,剛跑出去七八步遠,就聽見身後轟隆一聲響、回頭一看,隻見那麵磚牆一下子塌掉了一大塊,如果他還站在那兒,肯定會被砸在下麵。他看看肇馳,肇馳也看了看他,兩個人誰也沒有說話。

有人聽見響聲跑過來,卻看見兩個十七八歲的男孩子呆頭呆腦地站在飛揚的塵土中,很專注地看著那麵倒塌的牆。

“有人砸在下麵啦?”

兩個人搖搖頭。

“那你們站在這兒看什麼?”

肇馳看了趙成一眼,說:“我們有點事兒。”

肇馳說:“她沒在家裏。”

“她下了飛機不回家,那在哪兒?”

肇馳不再跟媽說什麼,轉身出門。站在樓門口,他愣了一會兒。“翡翠龜蛇島”在天星路那一帶,坐公交車要倒車,而且上下車還要走半天。他把身上的錢湊在一起數了數,有十六塊零五角,算算差不多夠了,就去大道上攔了一輛出租車。

出租車走到人民路的時候,卻突然拐了彎。肇馳雖然很少坐出租車,但是市區內的路徑還是根熟的。他急忙問司機:“你為什麼不走人民路?這樣不是繞遠了嗎?”

司機從後視鏡裏白了他一眼:“你不知道人民路上正在修過街天橋,已經封路了嗎?”

肇馳猛然想起來,報紙和電視上是發過封路的消息。他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車子開到離天星路還有三四站地的時候,計價器上的錢數已經跳過了十七塊錢。肇馳不敢再猶豫了,他對司機說:“你回頭吧。回杏花小區。”

司機莫名其妙:“不去‘翡翠龜蛇島’了?可馬上就要到了。”

“我,我忘了東西,得返回去拿一下。”

車子停在他家樓下,肇馳三兩步跑上樓,幸虧媽住家裏。

肇馳跟媽要了錢,下樓給廠司機。那司機很奇怪:“你不是回來拿東西嗎?不去‘龜蛇島’了?”

肇馳說:“不去了。”

司機嘟噥了一句:“搞什麼搞!”走了。

肇馳站在樓門口,就好像在比賽中踢進了一粒烏龍球(誤進自家大門),心裏別扭得要命。剛才在人民路拐彎的時候他就應該下車,那時候車費還不到十五塊錢,剩下的路他還可以用剩下的錢去坐公交車。現在倒好,花了三十多塊的車錢卻依然站在家門口一步未動。

爸推著自行車回來了,手裏拎著一些小雜魚:“你媽愛吃魚,買好的又怕她心疼錢,反惹她不高興。”

肇馳幫著爸把車子放好,突然抑製不住地想大聲地罵人,不罵別人,隻罵他自己。

兩個人在車站見了麵,肇馳注意地看了看他:“和季瑤談得怎麼樣?”

蔣格任說:“我們現在已經是‘好朋友’了,祝賀我吧。”

肇馳媽媽打開門,等看清楚門外站的是蔣格任時,不禁吃了,驚。

“小任,怎麼是你呀?你怎麼回來啦?”

蔣格任說:“我想阿姨了,所以就回來看看你呀。”

肇馳媽媽打了他一巴掌:“油嘴滑舌!”

在蔣格任吃飯的時候,肇馳媽媽才問他:“你是偷著跑回來的?”

蔣格任把嘴裏的飯咽下去,說:“知我者,阿姨也!”他是坐中午的火車從青立城出發的,整整坐了七個小時。本來他想一下火車就去季瑤家找她的,但是轉念一想,他又改變了主意,就跑到肇家來了。

蔣格任對肇馳媽媽說:“阿姨,今天晚上我就在肇馳的屋裏睡了。”

肇馳媽媽說:“那可不行。你回來了不回家,你爸媽知道啦,還不得怪我?”

蔣格任說:“阿姨,你知道我是偷著跑回來的,還叫我回家,那不是叫我自找挨罵嗎?”

肇馳媽媽心軟了:“你們這些孩子,怎麼一個個都好像跟自己的爹媽有仇似的。真不知道你們是怎麼想的。”

蔣格任笑了,說:“我就知道阿姨心疼我,肯定不會攆我走的。哎,阿姨,肇馳明天能回來嗎?”

“他明天還得訓練,晚上才能網來。”

第二天…太早,蔣格任就來到季瑤家樓下等著。他原以為周六季瑤得到學校去補課,肯定很早就能出來,可沒想到,一直等到九點鍾也沒見她的影子。沒辦法,他隻好往她家裏打了個電話。季瑤聲音慵懶,很顯然是剛剛起床。

蔣格任說:“懶貓,都什麼時候啦,還賴在床上。”

季瑤聽出是他,有些意外。蔣格任不等她說話,就又說:“我這次打電話絕對有必要,不信你可以打開窗子朝你們家樓下看一看。”

不一會兒,季瑤家的窗子開了,她探出頭來看見樓下的蔣格任,又急忙縮回去,抓起電話,說:“你等十五分鍾之後,季瑤跑下樓來。她穿著一件白色的長袖露腰的毛農和一條米色的長褲,一頭烏黑濃密的秀發用一條黃色的手絹攏在腦後,讓人看看上去秀美而舒適。她站在蔣格任的麵前:“嘿,你怎麼回來了,你老爸改主意了?”

蔣格任原以為見到自己,她會是一副冷冰冰的樣子,沒想到她的神情會如此地明朗,就好像那個“沒有必要的”的電話不是她接的。蔣格任在心裏暗暗地歎了口氣,他承認到現在自己也無法真正了解眼前這個漂亮的女孩子。

蔣格任說:“我是偷著跑回來的。”

季瑤的眼睛一閃:“你是特意跑回來看我的?”

蔣格任點點頭。季瑤上前拉住他的手:“我高興死了!”

這一天季瑤過得很快活,那種快活決不是裝出來的,而是真的快活。蔣格任就好像陷入了一團迷霧之中。他甚至都弄不明白自己究竟是為了什麼而從千裏之外跑回來的。他下決心要和季瑤好好談一談。

在季瑤的提議下,傍晚兩個人來到了一家火鍋店。

吃了一會兒,蔣格任問季瑤:“你知道我這次為什麼跑回來?”

季瑤說:“早晨你不是說過了,你是特意跑回來看我的,怎麼,你是在騙我?”

蔣格任說:“季瑤,你看著我。”

季瑤就看著他,可是火鍋裏冒出來的水汽隔在中間,使兩個人的對視有些飄忽不定。這樣看了一會兒,季瑤就忍不住笑了,說:“你到底想說什麼,直說就是了,幹嗎弄得這麼滑稽?”

蔣格任卻不笑,他笑不出來:“你為什麼在電話裏對我那麼說話?”

季瑤莫名其妙地反問他:“我說什麼啦?”

“你不讓我再往你家打電話啦,因為,因為沒有必要。你這是什麼意思?”

季瑤說:“就是這意思啊。你天天給我打電話,又沒有什麼好說的,難道你不覺得沒意思嗎?”季瑤涮了一隻牡蠣放到他的碟子裏,“在青立你肯定吃不到這麼好的牡蠣吧?”

蔣格任低著頭用筷子翻動著那隻肥大的牡蠣:“季瑤,你是不是不喜歡我啦?”

季瑤愣了一下,隨即垂下眼睛,說:“我不知道。”

蔣格任說:“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不知道算怎麼回事?”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季瑤的聲音突然提高了起來,幸好這時候飯店裏高朋滿座,人聲嘈雜,沒有人注意他們倆。季瑤說:“我隻知道我想和你在一起,像過去一樣,像今天一樣,可是你卻在青立,就知道給我打電話。”

蔣格任想說幾句什麼,但是最終沒能說出口。

吃完飯出來,季瑤說:“時間不早了,我該同家了。你什麼時候回青立?”

蔣格任說:”如果沒有別的事情,我想明天下午回去;你去送我嗎?”

季瑤說:“我不想去了。到時候肇馳和李諾他們肯定會去送你。”

兩個人站在那兒沉默了好一會兒。後來季瑤說:“你知道我為什麼在電話裏跟你說那樣的話嗎?”

蔣格任說:“你想叫我間來一趟。”

季瑤說:“你剛才問我是不是不喜歡你了,我現在就告訴你,你在我跟裏還是以前那個蔣格任,我也沒有喜歡別的男孩子。但是我想了很久,覺得現在我們倆還是做一對好朋友更好,些。這樣至少你就不必每天給我打電話,我也不必每天等你的電話啦。你在青立安心地讀書,也許你一旦靜下心來,把全部精力都放在學習上,日子反而會變得不再那麼難熬了。再過兩年,不,再過一年半多一點,你就可以回來了。如果那時候我們還像現在這樣,沒有改變,那我們還可以在一起……”

蔣格任打斷她的話:“你不用再說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現在送你回家。”

季瑤不再說什麼了,有兩顆晶瑩的淚珠順著她的麵頰滾落下來。蔣格任抬起手,替她把淚水擦幹,但自己的眼睛卻不由自主地潮濕起來。

肇馳從訓練基地回到家,媽對他說:“小任回來了,讓你回到家就給他打電話。”

肇馳“噢”了一聲,然後看看時間,估計蔣格任現在還和季瑤在一起,就決定等蔣格任的電話來。如果是在兩個月前,他會不假思索地拿起電話,但是現在他不會了。

這一周時間他一直在等林海歌的電話。他曾經給她打過好幾次,但是每一次她的手機都是先響兩聲,然後就變成了嘟嘟的忙音。再打就有一個女聲不容置疑又不厭其煩地跟他解釋說:“對不起,你撥的電話已關機。”往她家裏打,她又總是不在家。肇馳知道她在生自己的氣,不想理自己,可是就這樣等著她氣消了,他又不甘心。

這一個星期肇馳過得很漫長,甚至要比等林海歌音訊的那段時間還要漫長。他天天都抽空往那個海藍色的本子上寫點什麼,當然所有的題目都是一樣的三個字:林海歌。他越來越感到,那個小本子的確是他調整自己的一個好辦法。

吃過晚飯,蔣格任打電話過來,說要跟他一起到李諾的爺爺家去。肇馳想明天早晨再過去,蔣格任不同意,說:“我明天下午就得走了,半天時間能說點什麼?再說了,一日他明天上午要到校補課怎麼辦?他現在可是大一中的學生了。”肇馳想想也是,就跟媽說了一聲,出了門。

兩個人在車站見了麵,肇馳注意地看了看他:“和季瑤談得怎麼樣?”

蔣格任說:“我們現在已經是‘好朋友’了,祝賀我吧。”

李諾上午補了半天的課。本來他想下午留在學校裏把新發下來的兩張複習卷子做完了再回家,但是後來看到宋薇也準備留下來自習,就又改變了主意。他不是要躲宋薇,而是要躲羅小雯。前些大羅小雯曾經到學校裏來找過他兩次,都是中午午休和晚上放學的時候在學校大門口等他。兩次都沒有說上幾句話,因為李諾實在覺得自己跟她沒什麼話好說。但是她卻說:“我還會來找你的。”

這話讓李諾莫名其妙地心神不寧。不知為什麼,他有一種預感,預感今天羅小雯又會來學校找他。如果他躲在教室裏自習不出去,以他對羅小雯的了解,她一定會到教室裏來找他。而他最不情願的,就是讓宋薇看到他和羅小雯之間有任何的瓜葛。但是他沒有注意到,在他離開教室的時候,宋薇的臉上現出了一絲失望的表情。

李諾走到校門口,沒有看見羅小雯,剛要鬆口氣,身後有人伸手拍了他一下,回頭一看,是羅小雯,她就好像是無聲無息之間從地底下冒出來的一樣。

羅小雯笑著問:“你是在找我嗎?”

李諾板著臉沒有做聲,徑自往校門外走。羅小雯緊走幾步跟上他,說:“哎,我今天來,是真的有事跟你說。”

李諾頭也不回:“有話你現在就說吧。”

羅小雯說:“你應該謝謝我!”

李諾停住腳:“謝你?為什麼?”

羅小雯眯起眼睛:“那一次你偷著跑回去洗澡,如果不是我幫著把你丟下來的那堆東西收拾好,又特意給你送到學校,早就被我媽給扔到垃圾箱裏了。”

李諾皺了皺眉:“她憑什麼扔我的東西?”

羅小雯說;“憑什麼?就憑她現在和你爸是夫妻,就憑這個。”

李諾從鼻孔裏哼了一聲。

羅小雯接著說:“這還不算什麼。那次你老爸突然問我,你是不是偷著跑回來過,當時如果我稍微歪歪嘴巴,再把你嚇我的事添點油加點醋,就夠你吃一頓的了。可是我沒那麼做。”

李諾冷笑了一聲:“就因為你沒有胡說八道,我就得謝謝你?”

羅小雯說:“那當然。這年頭,沒說你的壞話,就等於說了你的好話。我知道你和你爸關係不和,這沒什麼了不起,我也恨我媽+這很正常。”

李諾說:“那好吧,我謝謝你。我該走了。”

羅小雯一把拉住他:“那個小矮個兒是你的女朋友?”

李諾愣了一下,順著她的手指看去,卻是宋薇獨自走在他們前麵不遠的地方。

李諾說:“你別胡說八道!”

羅小雯撇撇嘴:“你用不著在我眼前裝模作樣。你參加跳高比賽那天,她特意找我,問我你爺爺家住在哪兒。”

李諾間:“她去找過你?”

羅小雯說:“她找我是為了找你。她那天肯定去你爺爺家找過你,肯定沒找到。我去你們學校看熱鬧,看見她一個人先回來的,然後你才來的。她比你還笨,我說什麼她居然就信什麼。怎麼,她沒跟你說?”

李諾說:“這不關你的事!”

羅小雯說:“那可不一定。哎,我真不明白,你喜歡她什麼?長得還沒有三塊豆腐高,整個一個小人兒國。”

李諾不再理她,加快腳步去追宋薇,可宋薇上了一輛小公共汽車,他隻差一步沒有追上。

他站在道邊,看著遠去的汽車,心裏突然有一種很強烈的悵然失落之感。

他轉回身來,卻看見羅小雯一聲不響地站在他的身後,臉上的表情很複雜,他說不清那是一種什麼樣的表情,他隻是感到很意外,在他的想像中,這種表情是不會出現在像羅小雯這樣的女孩子臉上的。

羅小雯說;“你真的很喜歡她?”

因為她臉上的那種表情,使李諾突然不忍心再對她說什麼太厲害的話。他穿過馬路,向車站走去。

這一次,羅小雯沒有再跟過來,晚上八點半。李諾剛剛把當天所有的作業做完,就聽見敲門聲。他去打開門,門外站著麵無表情的肇馳和蔣格任。看著他們倆,李諾半天沒回過神兒來。

兩個人規規矩矩地同李諾的爺爺打過招呼,就進了李諾的屋子。李諾又支起一張折疊床,三個人擠在一起。自從開學到現在,轉眼已經過去兩個多月了。記憶當中,他們三個人從上小學時開始在一起,還從來沒有分開過這麼長時間。

李諾問蔣格任:“你怎麼突然跑回來了?”

肇馳說:“他還能因為別的跑回來?”

李諾想了想,說:“是因為季瑤?你們怎麼啦?吵架啦?”

蔣格任說:“我們沒吵架,我們結束了。

李諾很意外:“為什麼?”

“為了要替我省電話費。”

李諾沒聽明白:“什麼電話費?”

蔣格任卻不肯再說什麼了。

肇馳突然想起什麼:“我問你件事。如果我給你的手機打電話,總是先聽見鈴響,然後就是忙音,再打就告訴我你已經關機了,這是怎麼回事?是不是你的手機壞了?”

蔣格任說:“我的手機沒壞,是我的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這跟你的心情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關係。因為我的心情不好,所以不想接你的電話。”

“可是,你怎麼知道那是我的電話?”

蔣格任歎了口氣,說:“肇馳,你不是真這麼真實吧?”

肇馳說:“我真不知道。我不比你蔣大少,呼機、手機、商務通,一個都不曾少。”

蔣格任說:“隻要你每個月加十塊錢服務費,你的手機就可以顯示來電號碼。如果是一個你很熟悉的號碼,你自然就可以知道電話是誰打的啦。你不想接就可以不接,甚至關機嘍。”

肇馳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他給林海歌打的幾個電話,有兩個是在訓練基地,其餘都是在家裏打的。肇馳跟蔣格任要了手機,到外屋去打電話。

電話鈴響了三遍之後,聽筒裏傳來了林海歌的聲音:“你好。哪位?”

肇馳突然一陣莫名的緊張:“我,我是肇馳。”

林海歌沒有說話。肇馳趕緊說:“你別掛電話,我有話跟你說。”

林海歌問他:“你在哪兒?用誰的電話打的?”

肇馳說:“我在朋友家,用我朋友的電話打的。”

林海歌說:“沒想到你還有不少帶手機的朋友,怪不得你那麼忙。百忙之中找我有事嗎?”

肇馳說:“我想跟你解釋一下,那天我遇到一些事情,所以去晚了。我到‘龜蛇島’的時候,你們已經走了。”

林海歌說:“那天的事你不用再解釋了,我已經知道你很忙了。”

肇馳突然抑製小住地提高了聲音:“你怎麼不講理呢?我還以為你跟那些女孩子不一樣,沒想到你也這麼小心眼,蠻不講理!”

肇馳沉著臉回到屋裏,把電話扔到床上。蔣格任說:“你不高興也別拿我的手機撒氣呀。這下子行了,我看你以後再想給人家打電話,必須另外再找一部電話了。”

肇馳說:“我不會再給她打電話啦。”

蔣格任說:“你不給她打,說不定她會給你打呢。”他的話音剛落,電話鈴就響起來。蔣格任拿起電話聽了一下,然後就提高了嗓門問:“哎,剛才誰誣蔑人家不講理來著?”

肇馳愣了一下,然後把奪過電話,走出門去。

那天夜裏三個人幾乎通宵未眠,天上一句地上一句地說了很多,但是又都好像有些心不在焉。後來大家就都小說話了,靜靜地躺著,各自想著自己的心事。如果在以前,他們會毫無保留地把自己的心事說出來,特別是蔣格任。但是現在好像不同了。那些心事似於更適合放在心田裏悄悄地培育慢慢地生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