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高葉子不相信,說:“我去跟安老師講,不能讓你替我背黑鍋。”
蔣格任有些不耐煩了:“你別多事。什麼背黑鍋?你有什麼黑鍋讓我背?”
回到青立之後,蔣格任給雷忠他們的感覺好像是換了一個人,他變得少言寡語,在餐桌上不再口若懸河地神侃,晚上也不再旁若無人地“咕嘟”電話。
回到青立的第三天晚上,蔣格任曾經給季瑤打過一個電話。他問季瑤;“是不是我爸爸找過你,或者對你說過什麼?”
季瑤沉了一下,然後說:“不是。”
蔣格任不相信,他總覺得季瑤有些言不由衷,三天前是這樣,現在也是。可他知道,現在他再怎麼追問也是徒勞的,以季瑤的性格,不管理由是什麼,隻要她決定這樣做廠,就很難改變。不過,蔣格任暗暗發誓,將來一定要把這件事情弄清楚。
一個星期之後,蔣格任漸漸開始恢複常態。這時候隨著天氣的轉冷,學校每天上午的課間操改成了跑操,跑操並不是圍著操場繞圈子,而是圍著校後的那個小湖跑一圈兒。踩著地上幹枯的落葉,呼吸著幹淨清冽的空氣,在不同位置和方向上欣賞著湖麵所映照折射出來的太陽光,蔣格任感覺自己的心情也一點點變得像這空氣和陽光,純淨而富有熱力。
跑操結束之後,蔣格任沒有隨隊伍回教室。他靜靜地站在湖邊。湖麵漣漪不驚,光潔如鏡。鏡子裏忽然又映出了季瑤那張青春秀麗的笑臉。蔣格任愣了一下,隨即就用力搖了搖頭,同時張開雙臂。就在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準備大叫一聲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哎喲”的一聲。蔣格任張著大嘴回過頭,卻是高葉子。她彎著腰,像是崴了腳。蔣格任趕緊走過去:“怎麼樣?”
高葉子搖搖頭:“沒事兒,就是崴了一下。”可是左腳卻不敢用力著地了。
蔣格任伸手扶住她:“你怎麼沒回教室?”
高葉子說:“我掉了點東西,想找一找。”
“找到了?”
“沒有。”她好像對丟的東西並不在意,卻小心翼翼地問蔣格任,“你在這兒幹什麼?”
蔣格任說:“和你正相反,我想丟掉一些東西。”他看了看高葉子,忽然明白了什麼,“哎,你早就看見我在這兒啦?躲在我身後不吭聲兒,是不是擔心我會跳湖?”
高葉子的臉驀地一下紅了,就好像是她在湖邊比劃著要跳下去被蔣格任撞見了似的。她說:“我,我隻是有些好奇,不知道你一個人在這兒幹什麼。我可從來沒有想過你要跳湖。”
蔣格任有些失望,說:“你怎麼就知道我沒想過要跳?”
高葉子說:“你沒有理由啊。你和我們不一樣。”
蔣格任皺了皺眉毛,這話讓他迅速而清晰地記起了高葉子曾經說過的那句“我和你沒法比”。以他的性格,根本沒有理由對高葉子的一句話如此敏感如此耿耿於懷。即使是跟季瑤在一起的時候他也不曾這樣過。看來不管他願不願意,青立高中還是讓他發生了一些不同以往的變化。高葉子似乎察覺出了他的不快,就不再說什麼了。
走到校門口時,高葉子停下腳步。蔣格任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怎麼啦?”
高葉子說:“謝謝你幫我。你,你先進去吧。”
蔣格任這才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就又笑了。
下午第四節課結束之後,蔣格任和雷忠他們正在操場上玩籃球,忽然看見高葉子獨自一個人往校門外走。他想了一下,就跟一個男生借了輛自行車。
他騎出去不遠就追上了高葉子,對她說:“我送你回青立城。”
高葉子有些慌,說:“不用了,不用了,謝謝你。”
蔣格任說:“就你這樣一步一拐的,天黑透了也到不了青立城。”
高葉子說:“我的腳好了,真的好了,沒事了,你回去吧。”
蔣格任想了想,說:“好吧,你不用我送就算了。我也不是有癮一定要送你,我是想到青立城去一趟,我們結個伴一起走總可以吧。”他推著車跟在高葉子身邊走了一會兒,忽然問她,“你每天這樣像拚命一樣,值得嗎?”
高葉子愣了一下,才明白他的所指。她沉了一下,然後說:“有時候我累極了,真不想學了。可是轉念一想,要是我現在不學了,還能做些什麼?回家種地?嫁人?既然現在還可以上學,就應該堅持下去。到了實在堅持不下去那天再說吧。而且,現在雖然很苦很累,可是如果現在不能堅持,那將來就得吃更多的苦受更多的累。”
蔣格任說:“原來你現在拚命學習,就是為了將來能過得舒服一些,這種境界不但不太高,簡直就是很低了。”
高葉子低著頭:“我不能跟你比,我從小吃苦受累,苦怕了也累怕了……”說了一半兒,她忽然意識到什麼,趕緊打住,轉臉看了看蔣格任,那種怯怯的說錯話的眼神就讓蔣格任覺得是自己太過分。
蔣格任說:“沒關係的,就吃苦而言,我是沒法跟你比的。我剛才的話你也不必介意,我隻是跟你開個玩笑。誰拚命學習不是為了將來有個好前程?”
高葉子猶豫了一下,說:“我一直想不明白,你為什麼不肯好好學習呢?你很聰明,而且基礎也並不是太差。”
如果這話從別人嘴裏說出來,蔣格任一定會覺得太矯情太假,是在給他“上課”,但是從高葉子嘴裏混出來,他卻並沒有那樣的感覺。蔣格任說:“其實我對學習並沒有太多的反感,隻是有時候覺得整天捧著課本太悶人了。你不覺得嗎?”
高葉子說:“那倒是。有時候我也會學煩了,學累了,真不想學了。可要是真的不學了,又覺得心裏空落落,很不踏實,不知應該做些什麼。做什麼能比學習更有意思更有意義?其實有時候想想,學習也是一種打發時間的好方法。”走廠一會兒,高葉子的腿瘸得越來越厲害,速度越來越慢。蔣格任把車子橫在她麵前,說:“還是讓我送你吧,你真的想讓我陪著你走到青立城?”
高葉子別無選擇,隻好坐到後車座上。
到達青立城時,蔣格任和高葉子兩個人都出了一身的汗。高葉子是緊張的,她坐在後麵,兩隻手抓著前麵的車座底部。蔣格任叫她抓住自己的後衣襟,她怎麼也不肯。後來車子猛地蹦了一下,嚇得她一把抓住了蔣格任的後腰,把蔣格任抓得一咧嘴。蔣格任的一身汗卻是累出來的,路不好,車子騎起來特別吃力。他心裏嘀咕,早知道這麼費力,自己也許就不會來管這份閑事了。不過想想高葉子每天早晚都要這樣高一腳低一腳地往返二十幾裏路上下學,他又覺得自己那麼想太沒有男生味了。
到了青立城邊上,高葉子叫他趕緊回去,但是他卻堅持要把她送到她親戚家。高葉子再跟他爭時,他跑馬就說:“你放心吧,我不會讓你表姐家的人看見你和我在一起的。”這話就讓高葉子不好再說什麼了。
高葉子的表姐家住在城西。臨分手時,蔣格任問高葉子:“你會騎車嗎?”
高葉子搖搖頭。蔣格任不再說什麼,騎上車走了。
蔣格任回到青立鎮,已經是晚上七點了,學校的晚餐時間已過了。蔣格任索性把車子騎到那家小飯館,沒想到小飯館竟然也關了門。蔣格任砸開門,要了盤牛肉麵餅,又要了碗蘑菇萊,正吃得香呢,安老師突然出現在門口。蔣格任嚇了一跳,趕緊站起身。
安老師看了看桌子上的菜:“吃得不錯呀。下午上完課你跑到哪兒去了?”
蔣格任不吭聲兒,他不想幫了高葉子一回,卻幫她惹來一堆麻煩。
安老師陰沉著臉:“蔣格任,你越來越不像話了。大上個星期的周五你擅自離校,不但下午的課沒有上,連周六的補習課都沒有上,事先不請假,事後也不報告,我還沒有處理你,今天學校剛剛宣布要加強住宿紀律,你又公然違反校規,你必須給我一個明確的解釋。”
蔣格任低下頭:“我沒什麼好解釋的,您想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吧。”
“那好啊,你現在就跟我回學校去。”
安老師把吃了個半飽的蔣格任領到他的辦公室做了。次兩個多小時的長談。
安老師說:“今天晚上咱們倆好好談一談,我不給你講大道理,隻想跟你講講我的一些真實想法和看法,就像一個老大哥那樣,畢竟我已經三十歲了,經過的見過的都要比你多一些。”他把身體調整了一下,以便在椅子裏坐得更舒服一些,然後接著說,“我知道你是被逼無奈才來到青立的。你並不在乎這裏的一切,包括老師和同學對你的看法和評價,你隻在乎你父親對你的態度。我講的沒錯吧?”
蔣格任不吭聲兒。
安老師說:“其實有時候我覺得你也很可憐,雖然你的經濟條件要比這裏的學生好得多,但是你為此付出的代價也不小。你現在最不情願又最無奈的事情就是必須跟著你父親的指揮棒轉,惟父命是從,但是恕我直言,按照你現在的趨勢,很可能一輩子都要生活在父親的陰影當中,難以自拔。你明白我的話嗎?”
蔣格任說:“不太明白。
“那我就跟你講明白一點。還拿到青立來借讀這件事講,你之所以不敢違拗你父親的意願,最根本的原因是現在你無論是在精神上還是在經濟上都無法獨立,不,講獨立有些太大了,更準確地講,是沒有斷奶。我知道你可能不願意聽,但是你必須承認,你現在就是你父親的一個附屬品,而且是一個沒有任何發言權的附屬品。你已經十七八歲了,從年齡上講已經是個成年人了,你應該會有自己的各種想法,而且還想有一天能夠把自己的想法變成現實。我講的對不對?”
蔣格任又不做聲。
安老師說:“這個問題你必須回答我,因為如果我講的不對,那後麵的話我也就沒有必要再講了。”
蔣格任看了看他,說:“您說得對。”
“那好。你有想法就好,一個人活在這個世界上最怕的就是沒有想法。怛是光有想法沒有信心沒有能力去實現它,也等於零,從某種角度上講,還不如沒有想法,因為沒有想法就沒有煩惱沒有痛苦。你是否想過,像你現在這樣,就算在青立熬過兩年時間重返濱澆之後又會怎麼樣?以後的事情誰也不好講,但是有一點我敢肯定,離開青立之後,你父親完全有可能再一次替你的未來做出一些違背你自身意願的安排。到那時你又該怎麼辦?恐怕你還是不得不服從。為什麼?因為你仍然沒有斷奶,仍然無法獨立,仍然是你父親的附屬品。”
蔣格任說;“我明白您的意思。您繞了這麼一個大彎子,說來說去,無非就是想勸我好好學習。但是就算我現在開始用功學習,考上一所大學,那又能怎麼樣?照您的說法我還是我爸的附屬品,我敢不聽從他的安排,敢不聽他的話嗎?”
安老師說:“我明白你的意思,但你並沒有真正理解我的話。在你的理解中始終有一個誤區,就是認為你父親把你送到青立來,就是想逼你好好學習,將來好考大學。其實這隻是事情的一個方麵,而且還不是最重要的方麵。更重要的是,你應該在這兩年時間裏學會思考,強化自己把想法變成現實的信心和能力。是的,正如你所講,就算你考上了大學,不是還得花你父親的錢,聽你父親的話嗎?但是那時的情形與現在會有本質的不同,雖然你還無法取得完全的獨立,但是至少你父親會尊重你的想法和意見,因為你已經用實際行動向他證明了你有決心也有能力把自己的事情做好,把自己的前途和命運把握好。我和你父親隻見過兩次,但是在我看來,他並不是那種喜歡強迫孩子遵循自己的意願生活的家長,他更希望你能夠真正取得獨立,能夠按照自己的願望生活,隻是他現在對你毫無信心。這不是他對你有偏見,而實實在在是你從來沒有給過他這種信心。”
蔣格任低著頭默不作聲,但這些話顯然已經觸動了他。
在結束這場很不輕鬆的談話之前,安老師說:“回到宿舍你也許會想,我之所以肯這樣苦口婆心地跟你講這麼多,全是因為受了你父親的托付,不過是看在你父親的錢的麵子上。如果你要這麼想,我也沒有辦法,也不想做任何表白。我隻想告訴你一點,像這樣的談話在你我之間不會有第二次,因為你已經不是小學生了。而且我也不是你父親,我不能隻對你一個人負責,我還有另外幾十名學生需要關心需要幫助。”
蔣格任走到門口,又轉回身來。
“安老師,上個周五我偷著跑回濱饒了。我爸不知道,我是住在以前的同學家裏。我隻是悶得有些難受,回去看看過去的同學,和他們一起玩玩兒,沒有別的。至於今天晚亡的事,我隻能說,我保證沒有幹什麼壞事。”
不能說安老師的一番話就讓蔣格任發生了多麼深刻的改變,但是那番話的確對蔣格任產生了很長遠的影響,特別是事後當他從他老爸那裏得到證實,安老師確實答應過他老爸要在他身上多用點心,但也確實不曾接受過蔣家一分錢之後,蔣格任不止一次地在麵臨選擇的時候,想起安老師的那番話。
本來蔣格任打算第二天早晨早點起來去青立城接高葉子,但是與安老師的一番長談卻讓他心裏裝得滿滿的。一個滿腹心事外加饑腸轆轆的人是很難入眠的。等到他被起床的鈴聲驚醒,時間已經來不及了。不想等他吃完早餐來到教室,發現高葉子竟然已經端坐在座位上開始早自習了,比往常的到校時間還要早。蔣格任看看她濕漉漉的褲腳,悄悄問她:“你的腳好了?”
高葉子說:“不怎麼疼了,沒事了。”
午休的時候,高葉子問蔣格任:“安老師沒有問你昨天晚上到哪兒去?”
蔣格任說:“沒有呀。”
高葉子不相信,說:“我去跟安老師講,不能讓你替我背黑鍋。”
蔣格任有些不耐煩了:“你別多事。什麼背黑鍋?你有什麼黑鍋讓我背?”
高葉子低下頭,不再說什麼了。蔣格任又有些不忍,想再說幾句什麼,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從那時起,蔣格任開始嚐試著在一些無事可做的時間裏把精力重新投入到課堂和課本中,雖然一開始並不容易,但咬咬牙堅持一段時間之後,便開始一點點進入狀態。這時候他發現,正像高葉子說的那樣,有時候學習也是一種使日子不至於太無聊的好方法。其實這樣的話季瑤也曾經說過,但是在蔣格任看來,季瑤的話隻是一個與他分手的借門。
這一天活動課的時候,蔣格任突然問高葉子:“你想不想學騎車?”
羅小雯說:“我知道是誰打了你。”
李諾問:“是誰?”
上晚自習的時候,前排的一個男生從外麵進來,對李諾說:“哎,你妹妹來了,在樓下等你呢。”男生的表情和語氣都很暖昧。這個世界上許多事情都奇怪得毫無道理,李諾從來沒有對其他任何人說過自己與羅小雯之間的關係,了解這件事的隻有宋薇,而且李諾相信宋薇是絕對不會把他的任何事情說給班裏的任何人,但是全班的人似乎對羅小雯的來曆都是一清二楚。
李諾沒有吭聲兒,也沒有動彈。宋薇看了他一眼,他也假裝沒看見。後來宋薇輕聲說:“你還是下去一趟吧,不然說不定一會兒她就會找上樓來。”
李諾站起身,下了樓。羅小雯果然站在樓門口,已經等得有些不耐煩了。
李諾說:“我跟你說過了,我沒有時間,不能陪你出去玩,你還是找別人吧。”
李諾轉身要走,羅小雯一把拉住他:“哎,你先別走,這個給你。”她遞給李諾一個塑料袋。裏麵是兩塊炸牛排和兩張卷心雞蛋薄餅。一股香味衝進李諾的鼻孔,他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羅小雯有些得意:“剛才我們在外麵吃飯時,我想你大概還沒吃飯,就給你捎來了。”
李諾把塑料袋塞還給她:“我不餓。”
羅小雯說:“得了吧你,到現在沒吃晚飯還能不餓?”她想把東西再塞給李諾,沒想到李諾卻沒有伸手來接,結果塑料袋掉在了地上。
兩個人都愣了一下,之後李諾轉身就走。羅小雯火了:“李諾,你是個笨蛋!是個超級奶油大笨蛋!”
李諾頭也不回。
放學之後,宋薇在校門口追上他。
“李諾,等一下。”
李諾停住腳,回頭看著她。宋薇走到他麵前,卻又無話可說了。走了一段路,宋薇問他;“最近這段時間你怎麼啦?心神不定的,上課時也打不起精神,是不是病了?”
李諾說:“我沒事。”
宋薇還想說什麼,卻被李諾攔住了。李諾說:“我送你去車站吧。”
“不用,現在天還不算太晚。”
李諾卻不再說話,一直把宋薇送到車站。看著宋薇上車走了,這才回頭往自己的車站走。正往前走著,一個跟他年齡相仿的男孩子兔子一樣慌慌張張地從旁邊一條僻靜的小街上躥過來,一把拉住他:“嘿,哥們兒,過去給我幫一下忙。”還沒等李諾弄明白是怎麼回事,就被他拉到了小街上。
“叫我幫什麼忙?”
“叫你幫忙挨頓揍!”
隨著話音,從黑處又跳出三個男孩子。李諾發覺不妙,但是已經晚了。
李諾一連在家躺了兩天。他身上的傷倒沒什麼,隻是臉被打破了,而且左眼眶還被打青了一塊。他讓爺爺去替他打電話請了假,就說他感冒了。爺爺追間他到底是被準打的,他搖搖頭說:“我不認識他們,大概是打錯了人吧?”
第二天是周日,爺爺出去了,李諾躺在床上一邊聽著英語磁帶,一邊敷著臉上的淤血。忽然聽見有人砸門的聲音。
“李諾!李諾!”一個女孩子在門外喊他的名字。
李諾起身去開門,門外站著的卻是羅小雯。
“是你?”李諾問她,“你來幹什麼?”
羅小雯說:“來看看你。”
李諾說:“我有什麼好看的?”
羅小雯說:“我來看看你被他們打得重不重。”
李諾一時愣住了,不知道還應該說些什麼。
羅小雯說:“你讓我進屋吧,進屋我跟你說。”
李諾把她領進自己的屋子。羅小雯先打量了一下屋子裏的擺設,然後坐下來,:
羅小雯說:“我知道是誰打了你。”
李諾問:“是誰?”
羅小雯說:“是鄧斌和劉慶同他們幾個。”
李諾皺起皺眉毛:“你認識他們?”
羅小雯說:“認識。我還知道是誰支使他們打你的,”
“是誰?”
羅小雯說:“是我。”
李諾瞪起眼睛。其實這些他早就猜到了,原本他想在羅小雯而前裝糊塗,好讓她因為這件事心懷愧疚或者出為害怕這件事暴露而不再來找他的麻煩,可是沒想到羅小雯竟然跑來投案自首,不打自招。李諾一時想不出她這樣做到底想幹什麼。
羅小雯說:“你不想知道我為什麼要主動承認這件事嗎?”
李諾說:“想知道。”
羅小雯說:“因為如果我不來主動承認,他們也會告訴你是我讓他們打你的。我和他們全都鬧翻了,因為他們竟然真的去打了你。”
羅小雯伸出一隻手,小心翼翼地摸了一下他臉上的傷:“還疼嗎?”
他下意識地躲了一下,沒有躲開。羅小雯的手溫暖而柔軟,還有一種淡淡的香味。他搖搖頭。
羅小雯說:“你肯定一直以為我恨你,我也一直以為自己討厭你恨你,後來我才明白,其實我是喜歡你。那天宋薇去找我要地址,我忽然覺得心裏怪怪的,很不舒服。後來我到你們學校去,看見你在比賽跳遠和跳高,我激動得心裏怦怦直跳。我一點兒也沒有想到你會那麼棒,那麼帥。你不但學習好,而且運動也棒,特別是你身上那股不動聲色的勁兒,絕對酷!就像我那次把你的東西拿到操場上出你的洋相,如果換一個男孩早就跟我翻了,可是你卻對我說了聲‘謝謝’!鄧斌他們跟你一比,根本什麼都不是!”
李諾一言不發,任憑她說。羅小雯看看他的臉色:“你喜歡我嗎?”她的聲音很細很小,好像怕嚇著他,或者嚇著自己。
李諾不做聲。羅小雯就那麼直瞪瞪地看著他,表情很複雜,李諾無奈,隻好說:“我不知道。”
羅小雯說:“我知道你。定以為我是那種不要臉的壞女孩,我真的不是。我就是喜歡玩,不願意讀書。後來我媽和我爸義離了婚,他們都急著再找一個對象,誰也顧不上管我。初中畢業我沒考上高中,找廠兩次工作,又幹不好,隻好回家呆著。鄧斌他們原來都是我的同學,也都沒考上高中,跟我一樣閑得沒事,每大在街上閑逛。鄧斌是我的男朋友,可是我們在一起就是看電影,溜旱冰,吃快餐什麼的。有一次他想跟我接吻,我沒讓。真的,我要是說謊就讓我變成一個吃什麼減肥藥也不管用的大胖子!”
李諾說:“你用不著跟我說這些。”
羅小雯說:“我知道我有時很任性,有時還蠻不講理,不過為了你我會改的,隻要你肯跟我好。”
李諾說:“我們還是做一對好兄妹吧。”
羅小雯撇撇嘴:“什麼好兄妹,你叫過我妹妹嗎?你心裏把我當成過妹妹嗎?”
“可是他們畢竟是夫妻。”
“那是他們的事,跟咱倆無關。再說了,說不定哪天他們就又離婚了。鬼才相信他們兩個之間會有愛情,不過就是為了滿足需要,他們大人都這樣,惡心!”
李諾問她:“他們感情不好嗎?”
羅小雯說:“不可能好。現在他們倆吵架已經是家常便飯了。你爸說我媽自私;我媽說你爸更自私。其實他們兩個都自私。不過我媽還比你爸強點,至少她對我還行,還沒有為了跟你爸在一起把我趕出去。”
李諾冷冷地說:“這不奇怪,因為她畢竟是你的親生母親。”
羅小雯沒聽懂:“你說什麼?”
李諾說:“以後你會明白的。”
羅小雯問他:“那,你答應做我的男朋友了?”
李諾看了她一眼:“有件事我問你,你必須跟我說實話,真是你叫他們打我的?”
羅小雯垂下眼睛說:“不是,是鄧斌約人打你的。後來我知道了,就跟他分手了。本來我就想跟他分手的,這件事正好繪了我一個理由。”
李諾冷笑了一下:“這麼說,我這頓打還挨得挺值?”
後來李諾問過自己,那天為什麼沒有對羅小雯更厲害一些,他本來有充分的理由那麼做的,可是事實上他小但沒有那麼做,反而在分手的時候答應羅小雯說,如果有時間,他會陪她一起出去玩。事後他想,這簡直毫無道理,在與宋薇的相處中,他越來越變得無法自製似的敏感而且苛刻;而而對羅小雯,他卻突然變得從容而且寬容。
肇馳笑了,說:“我第一次見你,最想摸一下你鼻子旁邊的那片陰影,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那個地方的皮膚摸上去肯定跟別的地方不一樣。”
林海歌收回手,摸了摸自己的鼻翼兩側:“怎麼會呢?”
肇馳在火車站給林海歌打了個電話。林海歌說:“火車現在已經開到劉家橋了,再過十分鍾就到了。你去買一張站台票。進來接我一下。”
火車停穩之後,人流一下子從各個車門湧了出來。肇馳正站在月台上東張西望,忽然聽見林海歌的聲音在叫他。她站在最後一節車廂的門口,穿了一套藍灰色的厚牛仔,一副風塵仆仆、疲憊不堪的樣子。肇馳趕緊跑過去,林海歌指了指車門口的一隻大包:“你幫我把它拿下來。”
肇馳看了一眼那包,嚇了一跳,那隻包足可以把他裝進去。伸手拉了一下,倒不是很重。他扛起那包,問林海歌:“這裏麵是什麼?”
林海歌說:“是衣服的樣品。”
肇馳說:“你讓我進來接你,我還以為你還為上次我沒去機場接你在生氣,故意拿架子給我看。”
林海歌笑了,說:“什麼呀,你真以為我跟那些無聊的小姑娘一樣啊!我可沒那份閑心思。”
兩個人打了一輛出租車,那大包進不去,隻好放到後備箱裏。車子跑了二十分鍾,在武昌街附近的一座高層公寓前停了下來。林海歌付了車費,兩個人坐電梯上到十八樓。林海歌走到走廊盡頭的一扇防盜門前,掏出鑰匙打開門。裏麵是一套兩室一廳的房間,裝修很簡單,陳設也很簡單,一間房裏擺著一張床、兩把椅了,一台電視。另一間房裏有一台電腦,一部電話,一部傳真機,兩隻文件箱和一隻保險櫃。肇馳問林海歌:“這就是你的公司?”
林海歌說:“是呀。”還不算太寒酸吧?”她用電水瓶燒上水,然後一頭撲在床上,“累死了。真累死了。”
肇馳在一張椅子上坐下來,一會電水瓶裏的水升了,他看了看床上的林海歌,見她一動不動的,就起身去把電源關了。
肇馳端著水杯走到床邊,卻聽見林海歌的呼吸聲細長向平穩,好像睡著了一般。他輕輕地俯下身子。林海歌趴在床上,閉著眼睛,烏黑的長發散亂地鋪在枕頭上,一隻胳膊垂到床邊了,小巧的鼻翼微微翕動著,她真的睡著了。肇馳從床上拿起一條毯子替她蓋在身上。
肇馳坐在椅子上靜靜地看著睡夢中的林海歌。鐵北離濱饒有八百公裏,坐火車要十個小時。林海歌來回坐的都是硬座。她說往返鐵北的次數太多了,必須節約開支。前天晚上打電話,她還在鐵北的服裝廠看著工人幹活。肇馳覺得自己根本無法想像她的生活,也無法想像她如何能夠撐起她已經撐起的那一切。此時此刻她這副嬌柔憨然的睡態,隻能讓人以為睡醒之後她就是個抱著一大袋薯條蜷在沙發裏看動畫片的女孩子,而無法想像她怎麼去遠闖歐洲獨走鐵北。
一個小時之後,林海歌才醒過來。她起身看見肇馳,愣了一下,然後才記起是怎麼回事,急忙下床,跑到衛生間去洗臉。肇馳趁著這個機會,下樓去一家小飯店買了些飯菜回來。
林海歌梳洗完畢,好像連臉上的倦容也一起洗掉了,顯得神采奕奕的。她顯然是餓壞了,綽起筷子就吃起來。猛吃了一會兒,才想起什麼,抬頭看了看肇馳有些發怔的眼色,就說:“你肯定笑我吃相太難看了,是不是?”
肇馳搖搖頭:“我沒笑你。我隻是沒想到你也會受這些累,吃這些苦。原來我以為……”
林海歌打斷他:“原來你以為我是個什麼都不會隻會享福的嬌小姐或者是嬌公主,是不是?”
肇馳點點頭。
林海歌說:“其實我可以做那樣的小姐或者公主,不過我嫌那樣活著太沒意思。你肯定想不到,我現在不但不是嬌小姐不是嬌公主,反而是個欠著一大筆債的窮光蛋。”
肇馳問她;“你欠了誰的錢?”
林海歌曉:“欠銀行的啊。我讓我爸給我做擔保,向銀行借了十萬塊錢的短期商業貸款。我辦執照,租房子,買手機,包括這次出國的費用都是從這筆貸款裏出的。前天在鐵北那邊的工廠交完了三萬塊錢的定金,我的全部家當就是身上剩下的一千多塊錢了。”
肇馳問她:“你不怕嗎?”
林海歌說:“怎麼不怕?我倒不是怕因為還不了銀行的錢而去跳樓去坐牢,真到了那一步我老爸會替我還錢的。我是怕這次失敗了,我還要等好幾年才能有第二次機會。我和我老爸說好了,如果這次我打不開局麵,代價就是至少兩三年內他不會再給我提供這樣的機會了。我得先去他的公司給他打工,還上這筆錢。”她看了看肇馳,“你替我擔心了?”
肇馳說:“我現在沒擔心,你在國外沒有消息的時候,我真有些害怕。”
林海歌笑了笑,說:“沒事的,國外肯定有壞蛋,不過沒那麼巧就讓我撞上了,而且我也沒那麼笨,那麼容易讓壞蛋得手。”她長出了一口氣,“不過現在看來,我的運氣不錯,一切都很順利。如果這次生意做成了,我不但可以還清所有的貸款,還有機會把生意繼續做下去。”
肇馳問她:“你有把握嗎?”
林海歌說:“沒有。生意場上根本就沒有有把握的買賣:要有把握才做,那根本就做不成生意。不過我對自己有信心。”她放下筷子,去客廳打開那隻大包,裏麵全都是各種顏色和樣式的羊毛衫和棉線衫,這些衣服有個共同的特點,就是尺寸都驚人地肥大。
林海歌拎起一件:“怎麼樣?漂亮吧?這些都是給那些人高馬大的北歐人做的。”她又在包裏麵翻找了一陣,拿出一件乳白色的羊毛衫,“這是我替你留的,你穿上試試。”
肇馳穿上了,林海歌退後幾步看了看,說:“真不錯。這次我本來想給大家都捎一份禮物的,沒想到竟然真讓我談到了一筆生意,我必須緊縮開支,所以一切計劃都隻好改變了。這件衣服就當是送給你的禮物吧。雖然它不是從歐洲買回來的,小過它很快就要賣到歐洲去了,意思也差不多。你不會介意吧?”
肇馳說:“我沒那麼小心眼,更何況我也從來沒有送給你禮物。”
林海歌就笑了,說:“是我小心眼。我算計著將來會是你出去的機會多,到時候出去一次就得送一次禮物,少一次都不行。”她又端詳了肇馳一下,說,“有件事我一直想不通,你一天到晚在球場上踢球,怎麼就沒曬黑呢?”
肇馳說:“你不是拐著彎損我是小白臉吧?”
林海歌說:“小白臉怎麼啦?我就是覺得皮膚白的人漂亮,黑得跟炭塊似的,醜死了。”
兩個人重新回到飯桌旁,林海歌問他:“你媽媽的身體怎麼樣啦?”
肇馳說:“前兩天她到醫院去檢查了,X光片上病灶已經消失了,做CT還可以看見兩個小點,醫生說,那可能是腫瘤壞死以後留下的疤痕。看來到山東治療的效果相當不錯。”
林海歌說:“真的呀,那真是太好了。等我忙過這陣子,一定去看她。”
林海歌問肇馳:“你在球隊怎麼樣?”
“還行吧。”
“打上主力啦?”
肇馳說:“最近幾場比較正規的比賽,我都打滿了全場。”
“感覺怎麼樣?”
“一般。每次上場比賽我都會發現自己有許多欠缺的地方,而已經有的東西又好像總是不能完全發揮出來。我現在並不是很看重自己在隊中的地位,畢竟我到隊中才隻有幾個月的時間。我覺得對我來說,現在最重要的是不斷地提高自己的綜合能力。”
林海歌看了看他,說:“有句話我想提醒你。在球隊除了要努力踢好球之外,處理好各種人際關係也很重要。據我所知,現在蔡指導與王叔的關係出現了一些問題,蔡指導對王叔喜歡直接參與球隊的訓練和比賽安排的做法頗為不滿,甚至很反感。你在與兩個人接觸時,一定要謹慎一些,能少說一句話就少說一句。”
肇馳皺了皺眉:“這件事我也看出一些苗頭。可是我真不喜歡在這種事情上浪費時間和精力。有那些時間我寧可回家陪我媽,或者和你在一起聊聊天。”
林海歌正色道:“那可不行。有些事情不是你喜歡就做不喜歡就可以不做的。既然你選擇了足球,你就得學會處理一些關係,因為這也是足球的一部分。將來有一天你進入了甲級球隊,甚至進入國家隊,成為頂級球員,就更需要你很好地處理與隊友、教練、老板、裁判、官員,還有記者、球迷等各種各樣的關係。你剛才不是說要努力提高自己的綜合能力嗎?學會恰如其分地處理好各種人際關係就是一種很重要的能力。”
肇馳不再說什麼,低下頭仔細想著她的話。過了一會兒,他抬起頭,卻看見林海歌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他有些奇怪:“怎麼啦?”
林海歌看著他的眼睛,說:“讓我摸摸你的頭發行嗎?”
肇馳有些發窘,不知道她想幹什麼,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剛才還覺得她教訓自己的口吻就像蔡指導,這一會兒就義變成了一個純真率性的小姑娘。林海歌隔著桌子伸過手束,輕輕地撫摩著肇馳的頭發。肇馳的頭發又黑又粗又硬。忽然,她輕輕地歎息了一聲:“第一次看見你的時候我就想,你的頭發摸上去手感一定與眾不同。”
肇馳笑了,說:“我第一次見你,最想摸一下你鼻子旁邊的那片陰影。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那個地方的皮膚摸上去肯定跟別的地方不一樣。”
林海歌收回手,摸了摸自己的鼻翼兩側:“怎麼會呢?”
肇馳說:“我記得當時那陰影是在左邊的。”
林海歌就把自己的臉往前伸了伸。肇馳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輕輕地撫摸了一下她的臉。林海歌很認真地問:“有什麼不同嗎?”
肇馳說:“好像比別的地方涼一些。”
林海歌就格格地笑起來,肇馳也忍不住笑起來。
時間在不知不覺間迅速流逝,肇馳抬腕看了看表,急忙站起身,說:“我得回家了。”
肇馳走到門口穿外衣的時候,林海歌忽然叫住他:“你再呆一會兒,行嗎?”
肇馳猶豫了一下,然後說:“好吧。不過我得先給家裏打個電話。”
接電話的是肇馳媽媽。她問肇馳:“你和準在一起呢?”
肇馳看了看林海歌,然後說:“和一個同學。”
他媽媽“噢”了一聲,然後又問:“你們在哪兒呢?”
肇馳說:“我們在外麵,在希望廣場附近。
肇馳放下電話,林海歌問他:“你是不是頭一次對你媽媽撒謊?”
肇馳說:“以前我也對她撒過謊,大都是為了踢球的事情。”
“有沒有因為女孩子?”
肇馳搖搖頭。
林海歌說:“我們出去慶祝一下吧。為我做成第一筆生意,也為你第一次為女孩子對你媽撒謊。”
肇馳說:“這算什麼理由?如果讓我媽知道我騙她,而且還專門出去慶祝我騙了她。她不罵死我才怪。”
林海歌說:“她才不會罵你呢,反而會很高興。因為這說明你已經長大了。”
肇馳低聲嘟噥了一句“歪理”。
那天晚上兩個人玩得很開心。先去逛街,然後去電影院看了一部進口大片。看完電影已經十點多了,肇馳怕媽媽擔心,想回家去,可是林海歌卻興致不減。她拉著肇馳去坐電車。濱饒的電車直到晚上十一點鍾才收車,不過這時候車上的乘客已經很少了。林海歌說:“歐洲不少國家都有電車。在國外的時候我就想,等同來以後,我一定要你陪著我一起坐電車。”
林海歌把頭靠在肇馳的肩上,肇馳的心忽而寧靜而遼遠,就像這星光閃爍的清爽的夜空;忽而又變得搖擺而空落,就像這乘客稀少的午夜電車。
蔣格任忍不住朝她發火:“你有毛病啊,下這麼大的雪,你還騎車子?”
高葉子囁嚅著解釋:“我不知道夜裏下雪了,早晨起來我怕晚了……”
蔣格任把手機“賣”給了他老媽。他老媽來青立看他,他對他老媽說;“您給我五百塊錢就行了。我拿著這部手機純粹是浪費,從現在起,我下決心要好好學習,沒有時間再打電話聊天了。不過媽你放心,我每個星期至少會給家裏打兩個電話。”他老媽又激動又感動,當場就掉下了眼淚,回到濱饒跟他老爸說,兒子真的是變了,變得懂事多了。他老爸倒很平靜,好像這一切都早在他的意料和掌握之中。
蔣格任在青立縣城花二百塊錢買了一輛七成新的山地車,又花了一百塊錢請修車鋪給改裝了一下,使其更適合從青立鎮到縣城這段路以及一個高中生的要求。本來蔣格任的車技也很一般,甚至連正規的上下車都不會,不過買了這輛車之後,他隻用了兩天就使自己駕馭自如了。現在他惟一擔心的,就是高葉子是否會接受他這番苦心。
蔣格任說要教她學騎車的時候,高葉子愣了一下。之後她搖搖頭:“我不想學,學會了也沒什麼用處。”
蔣格任說:“你以為我教你學騎車是心血來潮,閑得沒事做?我是想等你學會騎車,每天早晚就可以騎車上下學,可以節省許多時間和體力。反正我的車子也隻是白天騎著玩玩的,早晚都閑著沒有用,正好可以借給你騎。”
高葉子不做聲。
蔣格任似乎早就猜到了她的心思,就說:“這樣吧,我把車子借給你,你可以找一個會騎車的女生教你,這樣好不好?”
高葉子趕緊點頭:“好的。”
活動課上,高葉子找了一個女生教她騎車,可是那女生隻教了她半節課就不耐煩了,跑去和其他的女生打排球,丟下她一個人推著車子在操場上轉圈子。蔣格任看見了,想過去幫她,但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過去。
下課之後,高葉子把車子推回車棚。她把鑰匙還給蔣格任:“謝謝。”
蔣格任問她:“學得怎麼樣?”
高葉子說:“我太笨了,學不會的。”
蔣格任說:“不是你太笨,是師傅太懶了。這樣吧,明天我親自教你。”
高葉了說:“謝謝你,不用了,我已經走習慣了。”
蔣格任說:“算了吧,從青立鎮到縣城,我既騎車走過,也徒步走過,那差著勁呢。你用不著想得太多,我隻是偶然想起來,想順便幫幫你。你不領情也就算了,再把我的動機想歪了可就太對不起人了。
高葉子的臉漲得通紅:“我不是那個意思……”
“不是那個意思就好。有時候有些事純粹就是自己嚇自己,以為別人會怎麼樣怎麼樣的,其實別人哪有那麼多閑工夫管你的閑事?再說別人也不會說什麼的,有什麼好說的?說我在討好你,想和你談戀愛?”
高葉子想了想,說:“那,那好吧,”
從第二天開始,蔣格任利用午休和活動課時間教高葉子騎車子。一開始高葉子還是有些緊張,擔心被人戳戳點點,說三道四。但是出乎她的意料,兩天過去了,並沒有人因為她和蔣格任每天在操場上騎車子而對她另眼看待。班裏的那些來自農村的同學大都隻顧埋頭學習,對跟自己跟學習無關的人和事懶得說也懶得問;有幾個從城鎮來的男生倒是生就的尖牙利嘴,平時就喜歡說點怪話耍點貧嘴什麼的。但是他們大都跟蔣格任是哥們兒,而且都知道季瑤的事,再加上高葉子也不是班裏麵那種相貌出眾惹人注目的女孩子,所以也沒有人跟她過不去。高葉子的心情放鬆下來,學車的時候就全力以赴,心無旁騖。她雖然生性溫和甚至有些軟弱,但是身上卻有一種令蔣格任這樣的男生肅然起敬的堅忍力,做起事來有一種不動聲色的狠勁,加上她本來身體協調性就好,不像那些城市女孩,一個個嬌得像花,笨得像石頭,所以她隻用了短短一個星期就學會了。
一個星期之後,她就開始騎著蔣格任的自行車上下學了。頭一個星期,蔣格任還正經八百地叫她星期六把車了留下,說他得騎著出去玩,後來那車子就幹脆變成了高葉子的“專車”。偶爾蔣格任騎一回,倒像是跟高葉子借車似的。高葉子雖然不是那種很敏感的女孩子,但是後來她也想到了這件事大概並不像蔣格任所表白的那樣,隻是想“順便幫幫她”,他買這輛車的時候就想過要“借”給她,也就是說蔣格任是想“特意幫幫她”。突然想明白了這一點,高葉子心裏著實緊張害怕了一陣子,但是很快她就知道這沒有必要。通過這段時間的接觸,她知道蔣格任是那種表麵上大而化之,漫不經心,實際上很善良很熱心腸的男孩子。有一次她曾經試探著問過他一次,結果遭到了他的一頓白眼和搶白:“拜托你,別那麼自作多情好不好?”這活讓她漲紅了臉,但心裏卻長長地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