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有福連忙在黑暗中向楊水花磕了三個響頭,感激萬分地退出了屋子。到屋外一看,陳胖墩他們早已跑得不見了影子!
五
懷有福在黑暗中消失了,楊水花仿佛忽地覺得失去了什麼似的。
可是,到底是失去了什麼呢?楊水花又說不上來!她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她企圖弄清楚,心中悵然若有所失的究竟是什麼!是什麼呢?楊水花一百遍一千遍地問自己,終於,好像從一個遙遙遠遠的地方,傳來了一個聲音。那是耿介明的聲音!在孤苦伶仃之中,她多麼需要一個男人的支撐啊!耿介明遠在數千裏之外,他會來幫助她嗎?即使會,她也不肯連累他啊!要不,當初她幹嘛要死要活地提出與他離婚呢?如今,她非但不能呼喚他來幫助她,相反,她要千方百計地忘掉他,
忘記得越幹淨越徹底越好?不是嗎?耿介明曾給她寫來過許多封信,她每次都是一邊讀一邊哭泣。她想耿介明,她想兒子耿男旺。可是,為他們的平安著想,從一開始,她就咬著牙,狠了心,沒有給耿介明回過一封信!大概耿介明徹底失望了,信漸漸地少了。一直到現在,楊水花再見不到耿介明的一封來信了。於是,在痛苦纏心,孤獨無助中的楊水花忽地發現,她多麼需要像懷有福這樣,憨厚耿直的男人的友情撐助啊!雖然,他十分魯莽,可是他心地善良;雖然,他有時也會幹出些諸如今晚的蠢事,但他畢竟並不卑鄙無恥;他從不會嘴上一片革命大道理,暗地裏卻奸詐惡毒?,他率直純樸,從來都是有什麼,就是什麼……
楊水花的心中漸漸地生出了一種難以名狀的渴望。特別
是在這偏僻江村漫漫長長、黑暗一片的夜晚,她真真切切地渴望能有一個懷有福這樣的男人陪伴著他,給她安慰,給她壯膽,給她一方絲毫無須擔驚受怕的歇憩地。她太害怕黑黑沉沉
的夜了。無邊無際的黑幕,仿怫正是鬼魅出沒的一頂保護傘。就是在這可恨的保護傘下,楊水花的身心就曾幾度像被塞入了一架鮮血淋淋的絞肉機中一般,被一點一點地絞碎、絞爛。
那是一個特別昏黑的夜晚。楊水花勞累了一天,仿怫筋骨都要一根一根地斷了。她沒有生火燒晚飯,隻是將中午剩下的一口冷粥馬馬虎虎地喝了,便和衣倒在床上睡了。正在她迷迷糊糊的時候,大門砰地一聲,不知被誰撞開了。緊接著,撲通一聲,好像有個人倒進了屋子裏的地上。楊水花霍地站起來,驚叫道:“誰呀?誰呀?”“臭婆娘!你、你,你這是存、存心想害、害老子嗎?你這是、是什、什麼鬼、鬼門,讓老子一撲、撲,就撲了個空。哎唷,跌、跌煞、老子嘍!”
從那語無倫次的叫罵聲中,楊水花聽出是張光年的聲音!已有好幾次了,張光年總是以“嚴密注視階級鬥爭新動向,時刻監視四類分子的一舉一動”為借口,帶領幾個民兵,趁著夜幕,來敲楊水花的門。每次楊水花開門接受張光年訓斥的時候,他那對閃爍著狼一般綠光的眼睛,總是在她的身上淫蕩掃射。今晚,怎麼就沒聽到第二個人的聲音呢?再說,他到底是怎麼打開她的大門的呢?
楊水花戰戰兢兢下了床,點了燈盞,走到堂屋一看,張光年像條死狗一樣癱在地上。楊水花嚇壞了,忙忙地將燈盞放到桌上,走近前去,縮手縮腳不知怎麼是好,張主任,你怎麼會……”張光年哼哈道:“臭、臭婆娘,沒安、沒安好心,專門使、使壞,大門沒閂、閂上,讓我跌、跌煞……”楊水花一驚,她上床前明明給門上了小閂,他怎麼說沒閂呢?借著燈光,楊水花看到小門閂已經裂開了。她沒與張光年分辯,分辯又有什麼意義呢?
“還不快、快拉、拉我起來!臭娘兒們!”在張光年的吼斥下,楊水花走上去拉他。一陣酒氣直撲過來,楊水花皺皺眉頭,心裏明白,他今天是借酒發瘋。楊水花抓住他的一隻胳膊,怎麼也拉不動,便靈機一動,想脫開身去:“張主任,我實在拉不動你,我去叫人來背你走,好嗎!”然而,張光年此時卻一把牢牢地抓住了她的手臂:“臭、臭婆娘,想、想丟下老、老子跑、跑掉嗎?老子、今、今天就不、不讓你走!”他用力一拽,楊水花撲通倒在了地上。張光年哈哈大笑:“你就,就這樣陪、陪老、老子睡、睡這裏吧!”楊水花拚命掙紮道:“張主任,別這樣!你別這樣!”
張光年將三分醉意變作了七分醉態,另一隻手朝楊水花
胸前一拽,襯衫便掉了幾隻鈕扣。張光年用手去一探,“喔喲
喲,讓我聞聞,臭娘兒們的奶子是不是也臭呢?”楊水花一邊反
抗一邊哀求:“張主任,你可不能這樣啊張光年冷著臉:“為、
為什麼不,不能這樣?臭、臭婆娘,我、我、我問你,你把、把門留
著,到底是、是等誰?$、說、說呀!這可是階級、鬥、鬥爭新、新
動向……”楊水花氣恨<交加:“張主任,你,你,幹部說話可要負
責任!”“我、我負責任?”張光年冷笑道,“就是為了負、負責任,
我,我今天才來查你!說呀,你把門留給誰?嗯?人家來得,為
什麼、我、我來不得呢?”張光年猛地翻過身來,張嘴去啃楊水
花的嘴。楊水花死命抵擋,怎麼抵擋得住?那滿嘴裏的濃重酒
氣,臭氣熏熏地從楊水花的鼻孔內,直嘖進她的腦門。丨
楊水花自知這場劫難再也逃脫不了了,便冷靜下來:“張
主任,你到底要我怎麼樣?幹脆,說清楚,我們也好商量。何必
這樣,滾爬在地上……”張光年樂了,嘴裏“嗷嗷嗷”地哼個不
住。楊水花雖然惡心得直想吐,但她不再掙紮,任他一個勁地
抓撓,不緊不慢地說:“張主任,你說呀,你今天到底想要什
麼?”張光年的手慢慢地向下移。楊水花一把拉住他的手:“張主任,我答應你!可是,我們在這地上翻滾有什麼意思?為什麼不到床上去,舒舒服服地來呢?讓我這就替你鋪床去!”張光年色迷迷地嘿嘿笑了,信以為真地鬆了手,放楊水花站起來。楊水花此時心裏反不由撲通撲通緊張起來,裝著若無其事地向前邁了兩步,這才哇地大叫一聲:“你這流氓……”拔腿便亡命般地衝出了大門,向著無邊的黑幕,跌跌撞撞地奔去。
屋內,則斷斷續續地傳出來張光年的威嚇叫罵:“臭婊子,今天這事傳、傳出去,你,你別想好、好活……”
楊水花到底是個孤苦無助的可憐女人,她忍氣吞聲,沒有敢將張光年的醜事傳揚出去。張光年則暗自得意道:“諒這臭婊子沒長這份膽!”於是,他自己的賊膽倒陡地一下子順風長了起來。隔三叉五的,有事沒事的,他總在晚上偷偷地闖進楊水花的家中,又是脅迫又是利誘,想盡辦法,企圖將楊水花弄到手。但,由於楊水花的態度堅拒不依,張光年則不得不從長計議,另作他謀了。可憐的楊水花呀,一時竟放鬆了應有的警
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