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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入夜的深圳,無處不在的廣告牌眨著耀眼的閃光,五彩繽紛。抬頭望向街上的車龍,宛如一條條淌著彩色的河流,緩慢緩慢地蠕動著。明英用手背搓揉著疲憊的雙眼,這是到深圳後的第五個晚上了,她還是未能習慣深圳這繁囂和顏色。早上還好些,但到了晌午,眼睛便開始刺痛。到了晚上,色彩閃爍得更快,顏色更加鮮豔。加上整天的打工奔波,此刻,她最大的快樂就是回到旅館,躺在床上休息。

深圳的工作機會很多,但對於小學畢業,不懂電腦,甚至連深入些的普通話交流也感勉強的明英,卻是很少。進廠幹,她隻身一人,語言不通,難以入群。應召酒樓侍應,也因普通話不過關而被拒。去商場應聘,不會操作電腦,隻能幹倉管之類的粗重活,能接納她的隻有發廊、洗碗工這類。

街上,穿得珠光寶氣,塗脂抹粉的美麗隨處可見,像明英這種肌肉結實,全身透出山水般清純,小家碧玉似的美麗則芳蹤難覓。她雖已三十出頭,可她天生的苗條身材一點不亞於街上行走著的年輕女性。她那帶著水鄉農村簡單而又毫無心機的神態,讓人一眼便知她涉世不深。她的眼睛似白鴿,圓圓地眨閃著,靈動又略顯驚惶,很引人關注。

一覺醒來,才十點多鍾。沉睡了三個鍾頭,明英體力完全恢複了。肚餓襲來,她下樓走出旅館,到了側近的大排檔吃宵夜。在這繁忙的都市街頭,時間雖是深夜,而人們卻毫不理會,繼續穿梭遊蕩在街麵上五光十色的商店裏,絲毫感受不到深夜的靜謐。明英低頭吃著麵條,沒留意旁邊的座位多了幾位客人。

“靚女,燒鵝瀨粉好吃呀!待一會兒,我請你吃!”

明英抬頭才注意到這是三個年輕人,其中一個對她笑問。

“哦!謝啦,我吃飽了,你們吃吧!”明英邊吃邊說,還快快地把碗底的幾根麵條往嘴裏扒。

“靚女這頭發真靚!”坐在明英左邊這個伸手捋著她的頭發說道,右邊那個更是伸手捏了捏她的乳頭,讚了聲“正”。

“哇!”明英驚叫一聲,起身要走。三個年輕人也站起把她圍在中間,其中一個又伸手抓她乳房。

三十出頭的明英,結婚十多年,乳房比少女時期豐滿多了,隻是略微有些鬆弛,在這幾個古惑仔看來,已經很豐滿了。

明英被這三人夾在中間,動彈不得,大喊“救命”。這三人毫不放鬆,更加放肆。突然有人高聲道:“快打110!”這三人聽後,才離開明英。

明英失魂落魄地回到旅館,入了房間,不經意地從鏡子裏看到了自己。她吃驚了:頭發淩亂,衣衫不整,神色驚恐,文胸也被扯歪了。

她頓時產生回家鄉的念頭。她又立即意識到,自己再也回不了榕樹村了。

青麻石鋪成的村前大道,榕樹村市場混雜著禽畜糞臭、魚腥、豬肉的膻臭味,蔬菜瓜果的青澀味,還有自己鋪內彌漫著的家化用品那種嗆鼻的化學香氣,多麼熟悉和親切。她眼前又閃現出另一種畫麵,人們不像以前那樣對她笑臉相迎,有幸災樂禍的心態!鬼叫自己不爭氣,走了失敗的十多年人生路。更令她齒寒的是自離婚後父母對她的態度,雖然對自己依舊關懷備至,但她明顯感覺到:父母無微不至的噓寒問暖中,缺少了父母子女間的那種親切感。表麵上絲毫不覺得,但潛意識中卻真實而又濃重地感受到父母的變化。或許父母子女間的親切隻存在於結婚前的日日夜夜,或許父母對自身的那些變化渾然不覺,隻是順其自然。對於敏感的她來說,與父母的隔閡也是身不由己地滋生起來的。還有橫沙鎮的解放大道,還有那水雲在腦海中浮現。在“水仙”房擦身而過時她那鄙夷的眼神,使她毫無自信跟她對視……

除非自己在深圳命運轉向,混出個人樣,才有勇氣在榕樹村、橫沙鎮昂首闊步。要不,自己是沒臉回去的。可如今,連份工作也無著落,還談什麼混出個人樣!

她走近窗前,望著窗外燈光的海洋,想象著那裏麵的酒足飯飽,笙歌豔舞以及在購物廣場拎著大包小包魚貫出入的人群,而自己卻連溫飽的錢也還不知從何處賺。忽然一陣從未有過的恐懼,潮水般從腳底漫上頭頂。她溺浸在這混濁滔滔的洪潮之中,幾近窒息之際,耳畔響起了鄧麗君溫馨的歌聲,她驟然醒覺,拿起了手機。

“媽,這麼久你才聽!”是女兒欣欣,也長大了,會責怪人了。

“媽正衝涼,深夜了,你還未睡?”

“想著媽,睡不著!”

明英鼻腔頓酸,說不上話。

“媽你怎麼啦,回家吧,我想見你!”女兒又說。

明英左手蓋嚴手機,右手揉了揉鼻,清了清喉嚨,才答:“女女,乖!媽剛到深圳幾天,還未找到工作。待找到工作,穩定了就回去。給你買大白兔奶糖,買兩包。嗯?”

“媽不騙人!”

“傻女!媽騙人也不騙女女!”

“不!外婆說誰都不能騙!”

“對!誰都不能騙!聽外婆話,睡覺去,啊!”

掛了手機,回味女兒的話,還記得小時候母親也曾教導自己,不能騙人。可自己對母親的教誨當耳邊風,連人生中最神聖、最莊重的婚姻都靠騙而取得,還自以為是。罷了,不想了,但要來的意識怎能驅趕。這晚上,就這樣既蒙矓又清醒地過去了。

奔波思慮了幾天,明英決定到發廊當洗發妹。在發廊,來了位貌美如花的美女,猶如放了塊臭肉,男人便如蒼蠅般紛紛飛撲過來。明英上班第二天,便有人買她一天的鍾,請她去遊玩吃飯。可接觸了半天,明英發覺這男人並非有錢……總之,每天都有不同的男人買她的鍾,她也來者不拒,但也警覺不讓他們占便宜。

第十天,買她鍾的是位五十出頭,肌膚結實,黑裏透紅,約1.7米高。他不多言語,卻不怒自威,目光深邃專注,毫不為身外之事所動,就像這世界與他無關似的。直到經理走到她麵前,說那位先生連買她三天的鍾,問她如何。她才擰頭張望,四目相對,他不拘言笑地微微點頭,那眼神就像條無形的信息隧道,直達她眼睛。那坐懷不亂的軀體語言,彌漫在揮發著刺鼻氣味的工作空間,那沉穩的腳步,透出讓人放心安睡的意識。

他走到她跟前,說了聲“你好!”富有磁性的男中音,她的小手伸出讓他握住,就如寒風中伸在電暖袋中,倍感溫暖。他不像這之前那些男人拉著她便迫不及待地往外走,而是左手向前微伸,右手輕搭她肩膀,步頻隨她而動。他的車停在門外,是輛黑色加長小車,大氣而沉穩,與他非常配襯,她叫不出這車的名字。在她進車門的時候,他把手掌伸在車門上方,待她進入後,輕輕地關上車門。又怕關不嚴,用暗力往車門一頂。再繞到左麵車門進入。

“開車吧!”他在她身旁坐定,便叫司機開車。

此時的明英,不知怎的腦海裏湧出了撒切爾夫人訪問中國時進出車門的畫麵,無端地恍覺自己豈非成了女王!她笑意難抑。

“笑什麼?”他這一問,更令她舒心地抿嘴笑著。

“到哪裏去?”他又問。

“是你請我,隨你吧!”

“主隨客便嘛!說,想到哪玩!”

“逛商場吧!”

“猜你是這樣!”

“你怎猜的?”

“哪個女人不愛美!何況你是頭次來深圳!”

“我頭次到深圳你也知!”

“當然知道!”他的笑意露出自信,一種恣意的自信。

商場的時裝琳琅滿目,明英麵對這動輒便幾千元一件的衣服,暗自尋思:這麼貴的衣服,有多少人會買?而觸目周圍的顧客,都隻在評頭品足,目光欣賞卻又微微搖頭。在這溜達了近半個鍾頭,連討價還價的人也沒見。

“看上哪一款?”

“這類時裝,不襯我!”

“襯你!你穿上這衣服,不知多貴氣!來,我為你挑件試試!”他揀了件淺粉色的寬袖口燕尾服,一條裙腳式休閑褲,硬拽著她走進試衣室。一會兒,明英穿上了出來,店裏的人都不禁睃視著她。或是她從未穿過這麼簡單的衣服,明英顯得極不自然。但正因為如此,離她遠些的看不清她稍稍顯老的臉上膚色,便感覺她是多麼清純和稚嫩。離她近的,則被她全身散發出的性感電流擊中,有點目瞪口呆!

“太美了!好,就這件!看看,再揀一件!”

“不了!我都不敢穿這衣服回去!”

“這不是農村,穿多美的衣服也沒人笑話你!”

“還是不買了!”

“買!怎麼不買!對,是那件!”他說著走到那件黑色稀疏點綴幾朵小白花的窄袖長裙,拿起後又拽著明英走進試衣室。過一陣明英出來,一身的傲氣與冷豔,宛如電影中身手不凡的女黑俠……不容她是否點頭,他到櫃前結了賬。出了來走了不遠,進了一間叫什麼納什麼斯,名字長得讓明英叫不上口的西餐廳。

裏麵靜得出奇。坐著十多桌客人,都在低首微語。明英坐下,他把菜譜推到她麵前,示意她點餐,可她一點不懂菜譜裏的意思,把菜譜推回給他。他點了份牛排,一杯熱奶。用餐過程中,明英不經意地把刀叉劃響了餐盤,他忙示意她輕些,輕些。明英不耐煩地三扒兩口吃完了這點東西,示意要走,他卻慢條斯理、輕咽細嚼地吃著。沒夠手掌般大的牛排,他吃了足有15分鍾。

夜晚分手時,他給了她5萬元!

這晚,明英心情難以平靜,心想這世界也真有待自己像皇帝女似的男人,連自己的心思也猜度得八九不離十。享受如此的細心和體貼,自己還是第一次。可話說回來,他對自己如此照料順從,肯花錢,定有企圖。不過,還會有什麼企圖,頂多是想和自己上床。這般境地的自己,本非馨香肉貴,人家看得起自己,算走運了!她拿出那5萬塊放在桌麵上,雖然自己存折裏遠不止5萬元,但一天多了5萬元卻是從未有過的。不管怎樣,今晚和昨晚,明英的心情是天淵之別。

明英習慣了早起,翌日天剛亮便睡醒了。一醒便又想著那男人,今天她會把自己怎樣?什麼怎樣,那老頭難道我受不了他!她自言自語地說著。走進衛生間,在梳妝鏡前整理梳洗。看見鏡子裏的目己,不禁端詳起來,追了學榮十多年也捕獲不了他,可那男人對自己卻如獲至寶。他看上自己哪一點?捏了捏胳膊上的肉,還算結實,拍了拍兩腮,未見鬆弛,但眼尾有些顯老了。低頭望了望大腿,白裏透紅,揉了揉雙乳,彈性猶存。說真的,自己也從未認真地審視過自己的身體。她真弄不懂他看上了自己些什麼!

其實,女人麵對喜歡自己的男人,要弄清他愛上自己的心思,很難。或許在男人的愛情觀裏,夾雜著比女人還多的目的性。有真心,有假意,有逢場作戲,有迷信,有命裏注定,有預設了企圖而使出渾身解數去捕獲芳心……在榕樹村,明英也算得上頗有心計的人。但此刻,在這開放前沿的大都市,她就顯得有些白癡了,又怎猜得透那男人對自己的心思!

或許這完全是明英庸人自擾式的多慮。那男人喜歡就喜歡了,就這麼簡單。說不定連他自己也未必能弄懂自己怎會喜歡上了她。

他的車也一早到了。明英上車便問:“你也這麼早起?”

“不是!我習慣睡到九點。農村的女孩都是勤力早起,猜你也是。”

“不好意思!”明英因為自己而令這男人打破習慣連聲道歉。

“哪用不好意思,飲早茶吧,然後去海灘遊泳,好不?”

明英笑著點頭。心裏卻在尋思:他似在一步步誘我深入。隨他,時刻準備著。

“想點什麼?”

“在想我倆連名字都不認識,便這麼談得攏!”

“相識也是緣!”

“也許是吧!”

“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明英!你呢?”

“叫大興!”

明英忍不住咯咯大笑……

“名字太土,是嗎?”

“多虧父母為我取這名字!”他繼續說道,“相麵先生說這名字最配我這相格。若非這名字相助,我會多走彎路!”

“我這名字如何?”明英隨口問。

“帶你去找相麵先生看看!”

“不去!我不信這套!”

飲完茶再驅車兩個多小時,到了金沙灣海水浴場。先在沙灘邊的旅館開了房,把兩包食品和飲品,還有衣服放進去。再換上泳衣褲,走出來,沙灘前的海麵漂遊著不同顏色的泳者。陽光燦爛,金沙閃爍,放眼前望水天一色。大興穿條泳褲,明英望著眼前這位比自己大近20歲的男人,他身上的肌肉有些鬆弛。肚臍下一撮長毛直透下麵,引得明英想入非非。此刻,明英也驟覺下體似有觸動,她不得不承認,“鹹濕”並非男人的專利,女人也有。

“你的屁股真美!”

“是嗎?屁股也有美醜之分!你說說,那麼多人,哪個屁股醜!”

“哪個美哪個醜我不會說,就覺得你這屁股與眾不同!”說著猛拍明英屁股,又道,“看,又翹又結實!”

“你好衰!”

兩人入到水中,相擁著漂浮在海水中。大海的浪湧一波接一波,人們隨著浪湧一上一下,有的雙手揮舞,有的隨波逐流,有的雙目微閉,盡情享受大自然的恩賜。好一陣,大興貼著明英的耳旁,柔聲說道:“海水有點冷,回去了,好嗎?”

明英點頭,一同上岸,仿佛一同忘記了沙灘上的衣服。將到旅館時,大興才想起了什麼,跑回沙灘拿回衣服。兩人進入房間,心照不宣,不約而同。

激情過後,大興有些乏。閉起雙眼。約莫半個鍾,體力恢複了,他望了望明英,隻見她笑意盈盈。

“你們男人,就是會鹹濕的!”明英起床走到鏡子前,左瞧右看,末了,又道,“你怎麼看上我的屁股?我看來看去,沒什麼特別呀!”

大興沒答,半眯眼睛,欣賞著這一看就令他心有所動的女人。他睡過的女人不少,但卻越睡越膩,甚至膩到見到女人就像見到了木頭人,提不起他絲毫的興趣。但不知怎的,那天在發廊第一眼看見明英,他就心動了。他記得在“文革”時代看黃色小說時看到“雪白的大腿”這字句;記憶猶深的還有讀初中時借看《 薛仁貴征東 》這本古典小說時看到花月姑與薛蛟對陣這情節:花月姑看見薛蛟美若潘安便心生歪念,假裝戰敗落荒而逃。薛蛟緊追不舍,到了一間破廟裏,花月姑藏在一邊,待薛蛟走近,一口妖氣吹出,薛蛟暈倒地上。花月姑把薛蛟拖至一邊,把他褲子脫掉,再脫掉自己褲子,露出她那個“人人喜歡,個個熱愛”的東西……看到這情節的時候,和妻子月夜中在草垛旁談戀愛吃“夜粥”的時候,也都曾有這樣的心動。眼前這女人竟連他這最隱秘的心動也撩了出來。當時他坐在洗發椅上讓明英洗頭,明英是新手洗得一點不舒服,大興還是捺著性子讓她洗。他思忖著自己到這年紀,那種心動早拋九霄雲外了,為何一見這女人那心動就無端湧現?他望著膚如凝脂,雙乳堅挺,屁股微翹的這美麗胴體,心中暗歎:遇上並結交了這令他心動的女人,不知是好運還是衰運了!可有一點卻是明確的,自己是沒法放得下這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