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曼問:“你上過男人的當?”
我流下了眼淚,說:“我不想回憶往事。”
秦曼的臉上泛出了我希望看到的憐惜與同情,她說:“不管怎麼說,你都不該作踐自己,你應該拿自己當人。”
田田對我與秦曼的對話似乎不感興趣,很專心地翻看著我的首飾盒,在一大堆金銀首飾中他好像特別對一條淡水珍珠項鏈感興趣,拿在手上左看右看,把玩了一會兒,又打開了我的電腦,他對電腦也是行家,他玩兒得很專注。
秦曼也注意到了那串珠子,做了一個不屑的表情,說:“真是財迷,這珠子又小又黃,值不了幾個錢,也這麼藏著。”
田田從電腦上移開目光,說:“這大概是一條有特殊意義的珠子,趙小小,對嗎?”
我沒有說話,沉默是金。
田田說:“你不打算承認是不是,你的電腦已經告訴了,你上網用的名字就叫淡水珍珠。”
這人太厲害了,我遇上了一個危險可怕的對手。
你這串珠子就是淡水珍珠。田田又說。
搜查在田田的指揮下有條不紊地進行,來的警察有十多人,專業素質都挺高的,連臥室中隱藏在牆上的暗櫃他們也找出來了。他們開密碼鎖根本沒要我幫忙,隻幾下就搗鼓開了。那裏麵裝有一些美金、英鎊和日元,我的悲哀也就是從暗櫃被發現時升騰起來的,這個場麵讓我得出結論:田田引我上鉤不是一次偶然的事件,我早就引起了他們的高度重視,他隻是今天才找到我而已。我知道自己大概是完了,我不該有收藏小飾物的癖好,我為什麼要有收藏這些東西的癖好呢?
果然,田田望著我笑起來,趙小小,這些小東西都富有象征意義,對嗎?
我不敢回答。
田田說:“沉默沒有意義,頂多給我們添一點麻煩,我們多花時間調查就是了。我想,這裏麵的每一條項鏈、每一個戒指都可能與案件有關,你看,這個項鏈墜後麵有字,好像是銷售點的名稱和99.99的數字,我眼神不好,你讀給我聽聽?我想,通過銷售點查出顧客應該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我說:“你太厲害了,跟你作對沒有任何用處,我徹底交代,我如果徹底交代了你能寬大處理我嗎?”
他說:“不能。”
我說:“那我坦白還有什麼意義呢?不是說坦白從寬嗎?”
他說:“你剛才是問我能不能寬大處理你,我當然不能,對你的處理隻能依據法律,是你自己的措辭錯誤,寬大也隻能在法律允許的範疇之內,你懂得的法律不比我少,能夠對你寬大到什麼程度你心裏應該有數。”
我苦笑,你這個人太殘忍了,你就不能騙騙我,起碼讓我暫時有點希望。
他說:“我不想騙你,你騙人、你被人騙的經曆還少嗎?為什麼就不能活得真實一些呢?你不應該一直生活在騙局之中,欺騙隻能得逞於一時,真誠才是長遠的。從現在起,我們將打一段時間的交道,我希望咱們相互都能真誠相待。”
我想哭,但我緊緊地咬住了嘴唇,我不哭。
法律不相信眼淚,眼淚感動不了警察,警察是世界上最無情無義的人。
田田說:“人應該對自己的生命負責,你現在已經到了躲避不了的時候,你想不負責都不行了,為何不千脆把責任負起來呢?”
一個很溫馨的審訊場麵。
我們都坐在一個裝演得很漂亮的小會議室裏,田田讓我坐在一張鬆軟的沙發上,他與秦曼坐在我兩旁,我們共用一張擺放著茶杯、煙缸和香煙的茶幾,茶幾上還擺有一盆文竹。秦曼的角色是做記錄,這個女警察的臉看上去比田田更溫和,這種場麵不像是審訊而像老朋友在促膝談心,但談話的內容卻是毫無疑問的審訊,田田在談話的同時還在研究首飾盒中的東西。
談話一開始,田田便與我產生了一點小小的分歧。我告訴他我的文化程度是大學畢業,他糾正我,說是大學肄業,他從公文包裏找出一本卷宗翻開幾頁便找到了他的根據,說我是在讀南華農業大學園藝係二年級時被勞動教養的,所以我的文化程度是大學肄業而不是畢業。我不得不驚訝他們的辦事速度,這麼短的時間就將我的勞教卷宗調來了。我告訴他,我在勞動教養期間並沒有放棄學業,雖然我沒再攻讀園藝專業了,但我卻自修了法律,我已經拿到南華政法大學的本科文憑。
秦曼很吃驚,她說:“你既然懂法,文憑比我還高一個檔次,為什麼還要犯罪呢?”
我說:“犯法的人都不懂法嗎?我看是你不懂社會,真正犯大法的人都是懂法的甚至還是精通法律的人,胡長青不懂法?成克傑是全國人大副委員長,人大是管立法的他能不懂法?”
秦曼對田田說:“田隊,她看問題比我還尖銳。”
田田說:“小秦,你以為你能言善辯呀,論說話我們都不是趙小小的對手,她的口才是怎麼來的?是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練出來的,何況她還讀了那麼多的書。”
我說:“懂法有什麼用?人生是功利的,人都希望法律隻約束別人不約束自己。”
田田說:“你曾經被法律約束過一回,那一次約束了你三年,這一次你又要受約束了。”
我說:“這一次你估計得幾年?”
田田說:“我是刑警,不是法官,刑警隻管破案不管量刑,你不是懂法嗎?你自己應該能估算得出來。不過,搜查的結果已經出來了,我可以告訴你一個判斷,憑我這多年辦案的經驗,你這一次要付出的代價恐怕沒邊兒了,究竟怎麼量刑你心裏應該比我更有數。”
我問:“你當我是一個大盜?你以為我的財產都是偷來的?”
田田說:“如果我這樣認為呢?”
我說:“大不了就是命一條。”
他說:“難道你一點牽掛都沒有?我希望你能夠現實一點。”
我說:“你能不能告訴我,我麵臨的究竟是怎麼樣的現實?”
田田笑起來,說:“我知道你有跟警察打交道的經驗,你在摸我的底,看我究竟掌握了你多少問題對不對?好,我說過希望能與你真誠相待這句話,我說話算數。我告訴你,你麵臨的現實非常殘酷,憑我們搜查已經得到的物證,足以使法院定你兩個罪:盜竊,搶劫。”
我說:“笑話,我一個弱女子還能搶劫?”
田田說:“你在作案時多次使用麻醉藥物,包括對外國人,使用麻醉的手段使人失去知覺後再行竊本身就是搶劫,你不是法學學士嗎?還用我解釋?我在這個首飾盒中已經找到了三年前的一起案件的證據,叭,就是這串項鏈,鏈墜後麵還有日本字,受害人是一個日本人,他的名字叫伊滕博文,具體的作案時間是一九九八年的十月十七日,案發地點是武城賓館。”
我說:“沒想到那個糟老頭子還有臉報案。”
田田說:“這正是你敢於連續不斷作案的一個主要心理,你知道男人都愛麵子,特別是那些有頭有臉的男人,所以吃了虧也不敢聲張,牙齒打掉了往肚子裏咽,從我們已經掌握的情況來看,你曾經在同一家賓館同一個夜晚連續作案達四起之多,也許還有隱案未報,日本人那起案件我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後果?”
我說:“除了拿了他一些錢和一條項鏈之外還有什麼呢?”
田田冷笑:“你真的不知道?”
我說:“我拿了東西就走了。”
田田說:“三年前你大概對麻醉藥物的性能還不是很熟悉,今天我可以告訴你,那次你用藥過量了,老頭子在你離開房間後一直都沒蘇醒,他在昏迷的狀態下被他親人接回國的,他在日本也沒醒過來,你J懂得這意味什麼嗎?”
那不是我幹的!我叫喊起來。我沒想到一下子就被他打得不能動了。
田田仍舊是那種不慌不沱的腔調:“不要激動,你既然不願意交代那就繼續聽我說。那起案件被我們列為當年必破案件的第一號,就是因為那起案件沒破,我們刑警隊那年的先進集體也黃了,我的弟兄們都恨死你了。不過,我們的工作做得很細,我們武州的‘掃黃’工作那段時間也取得了很大的成績,我想當時你應該也有所覺察,因為你作案停止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也可能是到外地去了。雖然時隔三年多時間,我們在現場勘查時所取得的證據仍然可以證實案發當晚隻有你與那個日本人在房間裏。”
我傷心地哭了起來。
我確實承擔不了他說的後果,我也不知道那件事是這種後果!華子怎麼沒對我提起過呢?看來我隻有對不起華子了,生命還是自己的重要。
要想保命我必須將華子供出來。
我承認我偷東西是偷上癮了,隻要是連續一個星期沒出門作案,晚上睡覺就會失眠,隨便出去拿一點別人的東西回來心裏就舒服了,這是真的,我無法解釋這種現象,連我自己都控製不了自己。
我到現在都弄不清楚我與華子是什麼關係,用世俗的價值觀判斷,他與我都不是好人,但我們走到大街上絕對都有令異性很高的回頭率。我在白天絕對是一個端莊典雅的淑女,華子也很酷,高大英俊,不苟言笑,如果我們攜手並肩地走在大街上,絕對是現代版的天仙配,我這樣說一點都不誇張。
華子的經曆要比我單純得多。他高中畢業後就開始在武城賓館當保安,他一直都沒離開過那裏,我們本來是兩個素不相識的人。我複雜的人生經曆十個尋常女人加起來也沒我那麼多,有時候我以為我們走到一起完全是一種偶然或者說是命運在冥冥中的安排,但細細一想又不像。
那一次我剛剛從一個金發的歐洲男人的房間出來,那是一個像公牛一樣的男人,我被他折騰得夠嗆,但我還是勝利了,在他精疲力竭地打著西洋呼嚕進入夢鄉的時候,我掏光了在他房間所能找到的全部外幣,跌跌撞撞地離開了,但我實在是沒有力氣離開武城賓館了。我在二十四樓有一個房間,實際上我也沒有必要馬上離開,賓館裏的數百個房間等於數百個藏人的洞穴。我在電梯口遇上了華子,在那之前我雖然見過他,但從來沒跟他說過一句話,他在我的印象中隻不過是賓館中一個穿製服的道具而已,我從沒拿正眼看過他。
我進電梯他也進了電梯,我伸手按了二十四樓的數碼他沒有動手,我從電梯的不鏽鋼壁上看到他正盯著我的背,我那天穿的是一件黑色的無背裙,我感覺他的眼神怪怪的,便警覺地轉過身子,他衝我笑笑也沒說什麼。
到了二十四樓後,我出電梯他也出電梯,我往2409號房間走他也跟在我背後,我掏鑰匙開門的時候他就在我身後站住了,他就像是粘在我身上的影子,到了這個時候,我已經不能不麵對他了,我說你想幹什麼?他說我想你大概需要幫忙,你連開門的力氣都沒有了,你的手在顫抖,鑰匙對不準鎖孔。
我果然感到雙腿發軟支撐不住自己的身體,他從我手中接過鑰匙打開房門,然後將我挾在胳肢窩中帶進房間。他是一個很有力量的男人,挾起我像挾一片鴻毛,他將我輕輕地扔倒在床上,我不害怕,我已經經曆過那麼多的男人,不在乎多他一個。但他沒有進一步的動作,而是退到寫字桌前遠遠地俯瞰著我,我估計他已經知道我的所作所為了,我不知道他下一步想幹什麼,我心裏已經做好了他幹什麼都由他的打算,我想千媚百嬌想可憐楚楚,但卻沒有力氣把體態和表情都做出來,我無法控製自己渾身的顫抖。
他歎了一口氣,說:“你需要休息,那個洋鬼子是頭豬,你身上有不少的咬傷和抓傷,我不方便替你弄,你自己弄一下吧,你這麼好的皮膚,留下疤痕不是太煞風景了嗎?”
我冷冷一笑,然後呢?
他說:“你好好睡一覺,那個洋鬼子在賓館登記的住宿時間明天到期,如果他不報案,如果他明天如期離開,我會通知你的,在這之前你最好不要隨便走出房間。”